人证

黄　江

在一辆标有文明执法的皮卡车上，一个很漂亮的女城管执法员盯着前面一辆残疾人代步三轮车对开车的执法队队长说：截住那辆破三轮。随即她拿起车用喊话机对开三轮的中年人大声喊道：“停车!查票!”

中年人停下车，浑身上下一阵翻找，终于找到了，却捏在手里。漂亮的女城管执法员朝他怪怪地笑了笑，说：“这是购车发票，我要你的残疾证。”

中年人憋红了脸，嗫嚅着说：“我是残疾人啊，有证没证不都是残疾人吗?”

女城管执法员打量了中年人一番，问道：“你是残疾人?”

“我是残疾人!”

“那你把残疾证给我看看。”

中年人紧张起来，说：“我没有残疾证。买车的时候，售货员就向我要残疾证，我没办法让她看了俺的脚，才买的这辆残疾人代步三轮车。”

女城管执法员冷笑了一下：“没有残疾证，怎么能证明你是残疾人啊?”

中年人没有作声，只是轻轻地将鞋子脱下，又将裤腿挽了起来——他只有半个脚掌。女城管执法员斜眼看了看，说：“我要看的是证件，是残联盖的钢印，没有就扣你的车，你影响了城市的交通。”

中年人一副苦瓜脸，解释说：“我没有当地户口，人家不给办理残疾证。原先我在私人工地干活，出了事之后老板就跑了，我也没钱到医院做评定……”

这时大腹便便的执法队队长也不耐烦地下了车，大声询问情况，街上因此围拢了好多人。中年人再一次向执法队队长说明，自己是一个残疾人，买了一辆打折扣的样品代步车……

执法队队长也问：“你的残疾证呢?”

中年人说他没有残疾证，接着就让执法队队长看他的半个脚掌。执法队队长连看都没看，他不耐烦地说：“我们只认证不认人!有残疾证就是残疾人，有残疾证才能享受残疾人的待遇。你赶快办证吧!车我们是要扣的，不然你先交300元罚款吧。”

中年人一下子就蔫了。他翻遍了全身的口袋和行李，只有几块钱，根本不够交罚款的。中年人带着哭腔对执法队队长说：“我的脚掌被机器轧掉一半之后，就再也打不了工了。没有钱，连老家也回不去了。这辆车还是老乡们凑钱给我买的呢。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执法队队长坚决地说：“不行!”

很漂亮的女城管执法员趁机对执法队队长说：“让他去单位打扫一周卫生吧，算做义务劳动。”

执法队队长想了想说：“好!”

中年人对面的一个老同志看不惯了，他站出来盯着执法队队长的眼睛，说：“你是不是男人?”

执法队队长不解地说：“这跟我是不是男人有什么关系啊?”

“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男人!”

“我当然是男人。”

“你用什么证明你是男人呢?把你的男人证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周围的人一下子全笑了起来。

执法队队长愣了愣，说：“我一个大男人在这儿站着，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老同志摇了摇头说：“我和你们一样，只认证不认人，有男人证就是男人，没男人证就不是男人。”

执法队队长卡了壳，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对。

那个很漂亮的女城管执法员站出来替执法队队长解围，她对老同志说：“我不是男人，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好了。”

老同志指着她的鼻子，说：“你根本就不是人!”

漂亮的女城管执法员一下子暴跳如雷，尖声叫道：“你嘴巴干净点!你说，我不是人是什么?!”

老同志一脸平静，狡黠地笑了笑，说：“你是人？那好，把你的人证拿出来看看……”

四周的人再一次哄笑起来。

只有一个人没笑，他是那个只有半个脚掌的中年人，他定定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不知何时，眼里噙满了泪水，不知道是委屈，是感激，还是仇恨……

我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所措，为没有老同志的勇气而愧疚，我掏出兜里的几十元零钱放到中年人的手上。见人们纷纷捐钱给中年人，执法队队长和漂亮的女城管执法员钻进标有文明执法的皮卡车灰溜溜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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