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考验

翟丙军

世事难料，阴差阳错的事时有发生……

下达任务

叶青是一家连锁超市的促销员，她找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非常出色的男朋友季民。

这天早上，叶青刚上班，便接到了季民打来的电话。

季民说话的口气有点急：“喂，青青啊，刚才我们家小保姆玲玲偷偷给我打电话，说我妈今天要去你们超市考查你。”

叶青一听，不由得紧张起来：“什么？柳妈妈今天要来考查我？”叶青一直有块心病，因为季民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家境也很好，而她自己学历不高，因此担心他们不能接受自己。

季民解释说：“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我妈问起我跟你的事儿了。我以为她只是随便问问，可没想到她来真的。我妈现在已经出门了，她要去你们超市，假扮顾客考查你，所以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我妈喜欢温柔贤惠、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你得注意点哦。”

听了季民的话，叶青舒了一口气。她心想，这个好办，只要在柳妈妈面前尽量表现出温柔善良的样子，不就能顺利过关吗？

“放心吧，保证没问题……”叶青刚说到这里，店长李婷婷便铁青着脸朝她走过来：“上班时间煲什么电话粥，快过来，我们开个小会。”

叶青匆匆挂断电话，和其他促销员一起朝店长围了过来。

“你们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从月初到现在，我们已经接到十几起顾客投诉了，”李婷婷阴沉着脸说，“全都是在投诉我们服务态度不好，尤其是你，叶青。”

叶青挂着一脸无辜的表情说：“我怎么了？”

“整天忙着谈恋爱，上班时间心不在焉，经常对顾客爱理不理，投诉你的人最多，”李婷婷瞪着叶青说，“害得我替你们背黑锅，昨天被公司总部新来的经理在电话里一通训，现在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从今天起，如果你们当中谁再被顾客投诉一次，就别怪我不客气，当场炒你们鱿鱼。”

李婷婷说这话时，叶青悄悄吐了吐舌头，心想，你是店长，整天坐在办公室里什么活都不用干，一个月就能拿好几千元的工资。可我们这些做促销员的，在卖场里跟傻瓜似的一天站到晚，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一个月才几百元钱，工作热情能一样吗？不过，今天叶青可不打算像平常那样，因为未来的婆婆要来店里暗访，所以她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力争给未来的婆婆留下个好印象。

叶青没见过柳妈妈，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叶青想等店长训完话，赶紧给季民打个电话，问一下他妈长什么模样，自己也好有个目标，有个准备。

顺利完成

然而，叶青这个电话并没有来得及打。

店长这里刚训完话离开，叶青还没来得及掏手机，就有一位身穿浅灰色毛料职业装、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朝叶青负责促销的蜂蜜专柜走过来。她随手从货架上取下了一罐蜂蜜，拿在手里仔细查看着生产日期。

看到这位女顾客，叶青心里暗自揣摩，柳妈妈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位吧？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管她是不是，都要小心侍候好，先把她给打发满意再说。想到这里，叶青便用平常罕有的温柔语气说：“阿姨，这是昨天刚到的货，您看这上面的生产日期，都是非常新鲜的。”

“那可不一定，”女顾客撇了撇嘴，摆出一副故意找茬的模样说，“你们这些商家最会骗人，经常给过期食品换上新日期再摆出来卖，我可不敢信你的话。”

“放心吧，阿姨，我们可是诚信企业，”叶青耐着性子，亲切地笑着说，“您买回家要是发现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来退货，我保证给您退。”

“我家那么远，来回折腾不起，”女顾客摆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说，“这样吧，老话说得好，先尝后买，我先尝尝新不新鲜，然后再决定买不买。”

叶青愣了一下，蜂蜜的包装瓶是真空密封的，若是一打开，就没法再卖了。她卖了这么长时间的蜂蜜，还从来没见过客人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叶青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这个恐怕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先尝后买，天经地义。”女顾客说着，也不待叶青同意，当即便拧开了瓶盖，伸出右手食指，“噗”的一声便将真空包装纸给捅开了，叶青想要阻止也已经晚了。

女顾客将食指捅进瓶子里，蘸了一点蜂蜜放进嘴里，细细品了品，然后点点头说：“是挺新鲜的。”接着，却语气一转，“新鲜是新鲜，但我不打算买了。”

“可您都已经打开了……”叶青差点儿想发火，但还是控制住了情绪，硬挤出一副可爱的笑脸说，“阿姨，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说。”

女顾客说：“倒不是满意不满意的问题，而是我突然想起来，我家里还有一罐蜂蜜没喝，所以暂时不想买了。”

天下哪有这样的顾客？这不是成心在耍人吗？不过，女顾客越是这样，叶青心里越是高兴。她心想，寻常顾客根本不会这样故意捣乱，看来眼前这位必定是柳妈妈无疑了。于是，叶青笑得更甜了，说：“那好吧，既然阿姨不想买了，我帮您放回去吧。”

女顾客不动声色地问：“可是我已经把这个密封包装给打开了，这瓶蜂蜜你还能卖出去吗？”

“没关系，阿姨，我家正好没有蜂蜜了，这一瓶留着我买了，只要您能在这里购物满意，我就放心了。”叶青不仅脸上挂着笑容，就连肚子里也早就乐开了花。她心想，这下柳妈妈对自己的脾气没得挑了吧。

女顾客果然露出了一副满意的表情，点点头说：“你这个姑娘可真好，服务质量绝对一流。这样吧，也算是咱俩有缘，我今天没带名片，就给你留个电话吧，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打电话找我。”

女顾客说着，掏出纸笔，将一个电话号码写在上面，交给了叶青。

阴差阳错

女顾客前脚刚走出超市，叶青便马上兴奋地伸出两根手指，做出一个胜利的姿势，然后迫不及待地准备发一条短信给季民：我已顺利通过考验，出色完成任务，柳妈妈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

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走了过来，随手从货架上取下一瓶蜂蜜，拿在手里扫了一眼商标和生产日期，然后问叶青：“姐姐，这瓶蜂蜜多少钱？”

叶青正在发短信，没工夫搭理她，就不冷不热地说：“货架上有标签，你自己看。”

小姑娘愣了一下，也没介意，接着又问：“这蜂蜜新鲜吗？”

叶青一边低头发短信，一边说：“当然新鲜，那上面不是有日期嘛。”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这上面的日期会不会是假的呀？”

“你要是害怕日期有假，那我就无话可说了，”叶青又恢复了平常对待顾客的态度，她一边按动手机的发送键，一边拔高了声音说，“从哪儿拿的，麻烦你放回哪儿去！”

小姑娘眨着大眼睛，有些不乐意地说：“我只不过是随口问问，你怎么不高兴了呢？”

“有你这么问的吗？我们这里可是正规超市。”叶青说，“你要是买不起就别买，干吗乱说我们在日期上搞鬼呢？”

小姑娘满脸憋得通红，神情古怪地说：“好吧好吧，算我错了，我买下还不行吗？”

叶青得理不饶人，阴阳怪气地说：“行，怎么不行，那就请您到收银台交钱。”

叶青这句话刚说完，忽然从货架后面转出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来，她一脸怒容，一把从小姑娘手里夺过蜂蜜说：“玲玲，别跟她废话了，我们交钱，不就是小小一瓶蜂蜜吗？我们还买得起。”

女人说着，拉起那个小姑娘便朝收银台走，边走边赌气地说：“想不到我们家季民居然会看上这么个人，哼，我坚决不同意让这样的女孩做我的儿媳妇。”

“什么？”叶青顿时觉得血往上涌，她惊诧地张大了嘴巴，半天也合不拢。

这是怎么回事儿？原来，这个女人才是柳妈妈，那个小姑娘是他们家的小保姆玲玲。柳妈妈带着玲玲来考查叶青，玲玲讲的那套词都是柳妈妈事先编好的。玲玲就是怕叶青发火，所以才一个劲儿地挤眉弄眼，提醒叶青。可是叶青光顾着发短信了，根本就没注意玲玲的表情。

叶青好不容易才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她一边追着柳妈妈，一边说：“阿姨，您等等，这是一个误会，您千万别生气，我错了，我向您道歉……”可为时已晚，柳妈妈匆匆付完账，拉着玲玲气冲冲地出了门，伸手招来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再度意外

叶青傻了，她没想到事情的结果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说起来，全怪刚才来的第一位女顾客，正是因为她的故意刁难，给了叶青一个错觉，误以为她就是柳妈妈。顺利地将那位女顾客打发满意后，叶青被兴奋冲昏了头脑，这才酿成后来的差错。

想到这里，叶青气呼呼地从口袋里翻出那位女顾客留给她的电话，立马拨了过去。然而，这个电话刚拨过去，叶青马上便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因为对方留给她的这个号码似乎有点眼熟。

电话里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喂，你是叶青吧？”

叶青犹豫地说：“是……是的，这是哪儿的电话？怎么看着这么熟悉呢？”

“这是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也就是咱们公司总部经理办公室的电话。我现在还没回到办公室，不过我用了来电转移，转移到我手机上。”电话里的声音果然就是刚才那位女顾客，只不过说话的语气要比刚才亲切和蔼多了。

叶青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个号码看着熟悉，原来她以前在店长李婷婷办公室的电话表上看到过。

“那您……您又是哪位？”叶青打这个电话，原本是想找人家兴师问罪，但现在一听这个电话居然是经理办公室的，也就不敢造次了。

“我是公司新聘来的总经理，我姓严。”

“啊！”

“最近，你们店里经常被顾客投诉，昨天我在电话里批评了李婷婷，”严总不紧不慢地说，“可小李承认错误的态度不好，她告诉我，你们店里大部分员工是好的，只有你服务态度恶劣，所以我今天才专门过来考查一下，如果真像小李说的那样，我还准备开除你呢！不过，通过实际考查，我发现，情况跟小李说的正好相反。”

听严总说这些话时，叶青脑子里一阵阵犯迷糊，她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们这个店需要整顿，”严总又说，“一会儿我回到公司总部后，要组织相关部门开个会，把我今天的所见所闻跟大家讲一讲，我有个想法，那就是决定免去小李的店长职务，由你来接替她。”

“啊！”叶青觉得好像在做梦。

严总语重心长地说：“小叶，你的服务态度我亲身体会到了，我希望你好好干，用你的服务标准去严格要求你手下的店员，让他们都向你看齐，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跟严总讲完这通电话，叶青整个人彻底发懵了。她连想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当上店长。她只是期盼，自己能找到一个好丈夫，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可偏偏世事难料，她从来不敢去想的东西，竟然成了现实；而她刻意去追求的婚姻，反倒落了空。她不由得又急又悔，如果当初对待每一位顾客都笑脸相迎、一视同仁就好了……

（题图、插图：魏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