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生命

陈泽军

本故事根据〔美〕乔治·罗斯伯格的小说《凯西太太的庄园》改编。

心里的盘算

罗恩大学刚毕业就在证券公司谋到了一个小职员的位子，本来想想同班同学中不少人还在为寻工作四处奔波，心里不免有点沾沾自喜，但上班不久，每天看着那些挥金如土的阔佬们在公司里进进出出，他心里就开始愤愤不平起来，总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挣到一笔大钱。

就在这时候，罗恩的朋友开出一家取名为“购买生命”的中介公司。社会上很多孤独老人退休后，晚年生活困窘潦倒，购买生命中介公司就策划将老人的房产作为抵押，为老人寻找生活上的赞助者，受助和赞助双方先签下自愿合同，直到老人生命结束，然后赞助方就可以合法继承受助方老人的房产。罗恩的朋友开始还担心这样的策划能否被社会接受，谁知项目一推出，生意非常不错。

机灵的罗恩心想：这样的机会自己为什么不去试试？于是他当即就去朋友的中介公司，在来登记的老人名单中挑选了一位，通过公司和他签下了自愿合同，并预付了老人三个月的生活费。

让罗恩欣喜若狂的是，这个合同签了不到两个月，那个受助方的老人就突然脑溢血去世了，罗恩轻而易举获得了老人全部的房产。

首签获大利，罗恩干脆辞去了证券公司的职务，整天泡在朋友的中介公司里，希望能购买到一个更具价值的“生命”，来获取更大的利润。

正好这个时候，一些富裕的孤寡老人因为晚年生活的寂寞，也找到购买生命中介公司来，他们也愿意抵押自己房产，要求公司能够为他们提供精神上的帮助。这正中罗恩下怀！

罗恩挑来挑去，看中了一个叫凯西的太太，因为资料显示：凯西太太是一位富翁的遗孀，富翁为了不让家产旁落他人，在遗嘱中规定凯西太太不能改嫁；富翁和凯西太太唯一的儿子，已经在富翁去世后的一次车祸中撒手人寰；凯西太太目前的寂寞可想而知。而且，罗恩的朋友还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份材料，说凯西家族成员中遗传有一种家族疾病，没有一个人的寿命能超过七十五岁。凯西太太今年已经七十二了，罗恩断定，自己这次一定能大赚一笔。

合同签订的当天，罗恩应邀来到凯西太太家里，打量着眼前豪华而气派的一切，他惊骇得心都要跳出了胸膛，自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到过这么富有的地方。他心里暗暗叫好：“老太太一死，这里的一切就全归我了啊！”

罗恩开始按合同履行义务。合同规定，赞助方除了平时给予受助方必要的关怀之外，每月20日，得给受助方送去生活费。罗恩每个月都是极不情愿地去凯西太太家送钱，出来之后又总是扳着指头计算，凯西太太离七十五岁去世还有多少日子。

按理，从七十二岁到七十五岁，三年三十六个月的时间一晃也就过了，可谁知到了七十五岁的时候，凯西太太不但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健康，哪里像生病的样子？罗恩不由慌了起来：奇怪，是公司提供的资料有假，还是老太太觅得了长生术？

下个月的20日一晃又到了，罗恩一脸无奈地来到凯西太太家，不冷不热地和凯西太太说了一阵话，交了生活费就想起身告辞。

凯西太太看他那样子，关切地问：“小伙子，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告诉我，或许我能……”

罗恩瞥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是啊，他心里的算盘，怎么能对凯西太太说出口呢？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一路上，罗恩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按照凯西太太目前的身体状况，每月给她的生活费到底要付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他越想越没劲，走着走着，一不留神竟跌到路边的水沟里去了，结果跌伤了一条腿。

我愿意这么做

罗恩被送进了医院，他不住地抱怨，怎么这么倒霉，懊悔自己真是昏了头，居然去做这样的投资。

这天，他正在病房里唉声叹气，忽然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孩子，总算找到你了！”他心里一愣：自己从小就没了父母，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还会有谁会这么亲切地叫自己啊？猛抬头，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凯西太太！

罗恩惊讶地喊起来：“怎么会……会是您？”凯西太太微笑地走到罗恩病床前，拉起他的手不住地问长问短。这一刹那，罗恩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潮，他想哭，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

这以后，凯西太太每天都来看罗恩，一直到他伤愈出院。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多了，不知不觉中，罗恩对凯西太太的感情起了变化，有事没事总想去看看这位老人，陪她在夕阳里散散步，聊天的话题也越来越多。

这天，罗恩又去看凯西太太，凯西太太问他：“孩子，这个周末，你打算怎么过呀？”

罗恩不好意思地说：“周末我不能来陪你了，朋友要为我开一个生日派对。”

凯西太太一听，立刻高兴地拍起手来：“太好了，罗恩，你们可以到我家里来啊，我家这个花园，开派对是再适合不过了，我也可以和你的朋友们一起，为你祝福啊！”

有这么好的场地，罗恩自然喜出望外，可他实在不愿再给凯西太太添麻烦。但热情的凯西太太却认真起来，硬是把房子收拾得一尘不染，还在客厅里悬挂起一盏盏造型各异的彩灯。罗恩生日那天，凯西太太特地换上一件宝蓝色的丝绒裙，和罗恩一起迎接朋友们的到来。罗恩被一种暖洋洋的快乐和亲情笼罩着，他觉得凯西太太就像自己心里一直默念着的妈妈。罗恩噙着泪对凯西太太说：“谢谢你，凯西太太，你……你就像我的母亲！”

凯西太太脸上掠过一丝忧郁，但马上又恢复了笑脸：“不不不，罗恩，今天晚上我非常快乐！如果我的儿子还活着，他也像你一样，这么年轻英俊。”凯西太太动情地把罗恩拥进怀里，“孩子，如果你不介意，就把这里当作你的家吧！”

罗恩听到这个话，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突然降临的亲情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幸福的孩子，而此前那种“购买生命”以图暴利的念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一年过去了。但这一年中，凯西太太突然衰老得很快，身体每况愈下，到圣诞节的前一天，终于被送进了医院。罗恩守在病床前，焦急地等待医生会诊的结果。

就在这时候，购买生命中介公司给他打来电话，说：“罗恩先生，恭喜你，我们经过估算，你可能马上就将获得数百万美元的巨额财产！”

“你说什么？”罗恩只觉得两只耳朵嗡嗡作响，望着病床上凯西太太苍白的脸，紧闭的眼，他只想喊一声：不！我不能让凯西太太离去，我不愿再做一个被人抛弃的孤儿！

罗恩大步闯进医生办公室，嘶哑着喉咙对医生说：“难道就没有办法救救凯西太太吗？”

医生无可奈何地表示：“凯西太太患的是一种罕见的家族病，除非有健康亲属捐献肾脏，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合适的配型，可能性太小太小了啊！她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唉—”说完，重重叹了口气。

“那么，就用我的吧！医生，用我的试试。我愿意！”罗恩朝医生喊道，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原本一直密切关注凯西太太病情的罗恩的朋友，在得知罗恩要为凯西太太捐肾的态度后非常生气，找到罗恩后，把他痛骂了一顿，说：“你这个家伙，你简直是疯了！你知道吗，你这样做不但是在提高你个人的成本，而且也是在提高我们公司的成本。要不择手段地赚钱！赚钱！懂吗？赚钱才是我们经营的目的……”

罗恩看着震怒之下的朋友，坦然自若地说：“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也要告诉你，我愿意这么做，我也有权这么做！”

也许是天意的安排，经检查和测试，罗恩居然完全符合凯西太太肾脏移植的配型要求，躺在手术台上，罗恩的心中涌动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幸福感。

移植手术做得十分成功，凯西太太闯过了死亡关，罗恩真正将凯西太太的生命从死亡线上“购买”了回来！为了更好地照顾凯西太太，罗恩搬进了她的家，精心照料和陪护了她四年。

整整四年情同母子般的感情生活，让罗恩真正感受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因为这是用心换来的，而不是商场上的投机取巧。至于凯西太太身后的那笔遗产，对罗恩而言已经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砝码，而是演绎成了一个母亲的馈赠。

（题图、插图：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