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

清　明

其实能够带给人类灾难的，不一定就是公雪狼，而是人内心的贪欲。

雪狼的第一次出现

这几年，攀登雪山成了一项很时尚的运动，很多人都想脚穿登山靴，亲自体验一把征服雪山的快感。仇大川和他的几位同事就是抱着这种想法，千里迢迢来到新疆，在当地聘请了三名登山教练，然后一起向一座海拔五千二百多米的雪山进发。

登山第一天，这支业余登山队从海拔三千多米的大本营出发，一路走走停停，艰难攀爬了九个多小时，这才到了设在四千四百米高度的宿营地。大家躺在帐篷里休息，一位姓马的教练给大家讲起了故事。

马教练说：“咱们登的这座雪山叫雪狼峰，在当地老百姓心目中是一座神圣的山峰，传说这里生活着一公一母两只雪狼，公雪狼代表着灾难和死亡，母雪狼代表着幸运和财富。如果遇到了公雪狼，那就意味着要有灾祸发生了；如果遇到母雪狼，那便意味着要有财富临门了。”

仇大川好奇地问：“那怎么才能分辨出雪狼的公和母呢？”

马教练笑着说：“公雪狼尾巴长，拖在雪地上；母雪狼尾巴短，只垂到小腿上。”

介绍完雪狼，马教练又接着讲故事：许多年前，当地的一个居民在雪狼山上意外地遇到了公雪狼，他本以为要有灾祸临头，可是灾祸并未出现，反而幸运降临。在雪狼出现的地方，他意外地发现了一颗钻石之王。那个居民乐坏了，兴高采烈地偷偷将钻石带回了家。可是，他刚一进家门，灾难便发生了。他所在的那个村落突然发生了强烈地震，他一家五口人全部被倒塌下来的房屋压死。奇怪的是，与他同村的其他居民家里，却连一个人都没有死。更加奇怪的是，地震过后，他带回家的那颗钻石之王也不翼而飞了。

马教练刚讲完故事，仇大川他们都笑了，纷纷说这个故事太神了，不可信。马教练也说这只是一个传说，大家当故事听听就可以了。

这时，仇大川的同事小姜觉得有点尿急，于是钻出帐篷去方便。可他的脑袋刚一伸出帐篷，便发出一声惊叫。

大家赶紧问小姜怎么了？

小姜半天才回过神来，脸色煞白地扭回头说：“我刚才好像是……看到雪狼了。”

小姜一说这话，大家都笑了，说他这个玩笑开得一点都不好玩儿。

小姜却很认真地说：“我真的没骗你们，我刚才一掀开帐篷，便看到一只像小牛那么大的狼站在门口，它全身上下长满了雪白的毛，几乎跟雪山一个颜色，只有它那双眼睛，红得像两颗钻石一样。”

众人笑着说小姜可能是刚听完故事，满脑子全是雪狼，于是看花了眼。可小姜死活也不敢钻出帐篷半步了。

雪狼的第二次出现

第二天一早，这支业余登山队开始踏上了最后冲顶的征途。

仇大川他们毕竟是第一次来高原登山，此时身体上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高原反应，头疼、乏力、恶心等种种身体不适感开始折磨他们。眼看快到五千米的时候，他们再也没有力气前行了。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马教练看出大家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就停下脚步说：“你们觉得怎么样？如果实在不行，咱们就往下撤。”

一听要往下撤，仇大川他们又觉得舍不得，毕竟他们现在距峰顶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了。只需要再坚持几百米，他们就能品尝到冲顶成功的快乐了。现在撤下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大家还在犹豫着，同行的另一位姓李的教练说：“登雪山有一条圣戒，那就是：绝对不能透支体力。经常登山的人都知道，三分之一的体力用于登山，三分之一的体力用于下山，还要留下三分之一的体力用于应付意外事件。你们要是为了登顶，一次性把体力全部透支完的话，恐怕到时候困在山顶上就没有力气下来了。”

听教练这么一讲，大家权衡了一下自己的体力情况，只好望顶兴叹，不太情愿地开始打道下山了。然而，正当大家往半山腰的营地下撤时，突然听到脑后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声。

一听到这个声音，马教练大呼一声：“不好，有雪崩，大家快往山下滚。”

仇大川他们一听这话，全都吓坏了，当即也顾不上许多，急忙连滚带爬地往山下撤离。由于慌不择路，大家无一例外地全都跌入到山道旁边的一个峡谷中。幸好这个峡谷并不算太深，加上雪厚，大家这才没有摔出重伤来。

又过了一会儿，那轰隆隆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马教练这才长吁一口气说：“咱们总算躲过了这一劫。”

雪崩停止后，大家开始寻找出谷的道路，不过刚走没几步，仇大川突然有了意外发现。

“你们快看这是什么？”仇大川指着脚下一件隆起的东西说。

大家循着声音凑过来一看，不由全都惊呆了。在仇大川脚下，竟然是一块通体透明、全无一丝杂色的极品金刚石，重量少说也有一两千克拉。

“天哪，我们要发大财了，把这么大一块钻石弄下山，我们能卖多少钱呀！”小姜啧啧惊叹着说。

大家看着这块晶莹剔透的宝石，心里全都乐开了花。仇大川他们一边兴奋地说着话，一边弯腰要将这块宝石抬起来。

这时，马教练突然出声喝止：“都别动！”

“怎么了呀？”仇大川他们愣住了。

“你们忘了我昨天晚上讲的那个故事了吗？”马教练皱着眉头说，“这块宝石不能动，因为它上面有雪狼的诅咒。”

“别开玩笑了，教练，”仇大川不以为然地说，“你昨天不是说了嘛，那只不过是个传说。”

“无风不起浪，”马教练很严肃地说，“雪山里有太多的神秘，我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家听我的，必须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

马教练虽然极力催促大家离开，但是谁也舍不得迈动脚步。三位教练对视了一眼，马教练又说道：“你们没来过雪山，所以不知道，其实这座山上是极少发生雪崩的，可是昨天晚上小姜刚说过他看见了雪狼，今天我们就遇到了雪崩，难道你们就不觉得邪门吗？”

另一位姓孙的教练也跟着说：“我们可不想惹祸上身，你们要是再执迷不悟，我们三个可就先走了，到时候你们要是找不到回营地的路，困在这座峡谷里，可别怨我们见死不救。”

在三位教练的极力制止下，仇大川他们只好极不情愿地跟在教练身后，寻找回营地的路。他们一直走到天色渐暗之时，才回到了营地。此时，大家早已筋疲力尽，再加上高原反应，所以一进帐篷便一头钻进睡袋，像死猪一样睡了过去。

仇大川他们刚一睡下，孙教练就笑了，小声说：“真有你的，老马，用一句雪狼的诅咒，一下就挤掉了七个跟咱们分宝石的人。”

马教练也露出一丝奸笑，说：“你也挺机灵，马上就顺着我的思路往下说，帮我把这七个傻瓜给骗回了营地。”

另一位李教练一招手，边往外走边说：“别磨蹭了，赶快去把那块宝石搬下山卖了，下半辈子吃穿不愁了。”

于是，这三位教练便嘻嘻哈哈地直奔峡谷而去。

且说第二天早晨，仇大川他们醒来后发现，那三位教练竟全都不见了。他们在帐篷里一直等到中午，还不见教练回来。无奈之下，大家只好决定自己摸着路下山。

众人刚一走出帐篷，小姜突然发出一声惊叫：“你们看，雪狼！我那天晚上看到的就是它。”

大家顺着小姜手指的方向，在不远的一处山坡上，果然看到了一匹如小牛般粗壮、如虎豹般威风凛凛、通体披着雪白皮毛的大狼。

众人惊呆了。仇大川在动物园里见过灰狼、黑狼、赤狼、红狼，但是通体雪白的大狼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只见那匹白狼仰天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就向雪山的深处跑去，一眨眼工夫便不见了踪影。

雪狼离开后很久，众人才回过神来。他们依稀想起，雪狼出现的方向，正是昨天他们遇困的那个峡谷的方向。在雪狼跑过的雪地上，众人还看到了一双红手套。那双手套是马教练的，大家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雪狼的第三次出现

雪山真的太神秘了。受到雪狼惊吓的众人，在惊慌失措中，连帐篷都顾不得收，草草收拾起背包，沿着来时的路，匆忙下山。

上山不易，下山更难。下山时两腿发软，没有支撑点，步子迈得稍微大一点，就会摔倒。大家觉得，通往大本营的这一千多米路程似乎比天涯还要遥远。

夜幕降临时，他们总算依稀看到了终点。一百多米外的雪地上，亮着点点灯光，那里就是大本营了。

然而，就在此时，仇大川突然感到脚底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一个站立不稳，重重摔倒在了雪地上。这一跤摔得着实不轻，仇大川的鼻子都被碰出了血。

仇大川咧着嘴，捂着鼻子从地上爬起来，低头朝脚下一看，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绊倒他的居然是那块通体透明、全无一丝半点杂色的极品金刚石。

“太邪门了！”仇大川已经忘掉了鼻子上的疼痛，倒吸着凉气说。

大家听到声音，全都围了过来，都觉得这事太过邪门。峡谷中的那块宝石，怎么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山脚下呢？

“怎么办？”仇大川的同事小方说，“反正已经到了山脚下，即便再发生雪崩也伤不着咱们了，不如……不如咱们把这块宝石搬回大本营吧？”

小方这句话，说出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巨大的财富面前，又有几个人能不为之心动呢？大家眼神里透出一股既紧张又兴奋的光，死死盯着这块诱人的宝石，谁的视线都不舍得再离开。

就这样沉默了十多分钟，最后，仇大川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强自收敛心神，将头抬了起来。他用略带嘶哑的声音说：“大家听我一句话，我不敢肯定这块宝石上到底有没有什么所谓的雪狼诅咒，如果没有，我们把宝石带下山，就可以成为大富豪；可是万一要有，我们就会给自己和家人带去巨大的灾难！是财富重要，还是我们的亲人重要？大家现在做个选择，觉得亲人重要的，现在请跟在我身后，我们一起下山；觉得财富重要的，你们可以留下，这块宝石便归你们所有了。”

说罢这话，仇大川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迈着坚实的步子朝山下走去。

小姜犹豫了一下，也坚定地抬起头，紧跟着仇大川走下山去。另外几位同事看了一眼仇大川和小姜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脚下的宝石，眼神里掠过一抹痛苦且茫然的神色，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一步一回头，朝山下走去。

最后，只剩下小方一个人还站在宝石前，脸色通红，额头上一阵阵地往外冒汗。好几次，他蹲下身子，想要将脚下这块诱人的宝石搬起，可是每次蹲下，他脑海里便会浮现出妻子和孩子灿烂的笑容。经过一番痛苦的内心挣扎之后，最终小方一跺脚，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一脸痛苦地往山下走去。

就在小方刚刚转身离开宝石之际，众人猛然看到一条白影从雪山一侧冲出，像一团白雾似的朝雪山上疾若流星地奔去。又是雪狼！这是仇大川他们三天两夜内第三次遇到雪狼。

回到大本营之后，仇大川将三位教练失踪的消息告诉了搜救队。

第二天一早，搜救队上山，很快找到了那三位教练的遗体。他们竟然是掉进了离大本营只有几百米的冰窟窿里，被活活摔死了。

至于仇大川他们见到的那块金刚石，估计是那三位教练从山上带下来的，他们在跌入冰窟时宝石脱手，于是宝石便顺着山坡滑到了仇大川他们经过的那个地方。奇怪的是，等搜救队上山时，那块宝石却不见了踪影，搜救队的人寻遍了雪山，也没有找到丝毫踪迹。

从雪山归来，仇大川把在雪山的经历讲给妻子听。妻子信了，不过，她却提出一个让仇大川不好回答的问题：“你们三次见到的雪狼是同一只雪狼吗？它是公的还是母的呀？”

仇大川愣了，雪狼出现时，他们太紧张，竟忘了去看雪狼的尾巴了。不过，仇大川随后便意识到，他们最后遇到的那头雪狼，肯定是代表幸运和财富的母雪狼。因为那头雪狼已经给他们带来了一笔巨大的财富，这笔财富就是对亲人的爱与责任。其实能够带给人类灾难的，不一定就是公雪狼，而是人内心的贪欲。

（题图、插图：魏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