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蝴蝶夹

春节将至，大街小巷的人似乎一下子多了起来，人们忙着购置年货，探亲访友，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喜气洋洋的过年的气息。

出差结束，我也为家人买了一些过年的礼物，准备坐火车带回去。车厢里挤得满满的，就连过道上也都站满了人，人们都着急回去与家人团聚。就在火车将要启动的时候，站台上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个人，提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子。在乘务员的责备声中，他费力地爬上了火车。刚刚站稳脚跟，火车就呼啸着离开了站台。

这是一个民工模样的中年男人。黑黝黝的脸膛和粗糙开裂的大手说明他长期从事的是野外的重体力劳动，而憨厚的表情和躲闪的眼神又透露出农村人特有的拘谨与淳朴。看样子，他是刚理完发，从那参差、滑稽的样式可以断定是在街头小摊上花一块钱拾弄的，而身上廉价的工作服已经很破旧了。最显眼的是他衣襟上别的一个花花绿绿的饰物，样子像是胸针，又像是女孩子扎头用的蝴蝶结，看起来不伦不类的，更显出土气与粗俗。

而他那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占据了人们过往的空间，因此不断地招致别人的白眼和抱怨，男人只好歉意而又谦卑地笑着，因为他也实在没有办法，他几乎是单脚站立着。见他这样吃力，我向座位里面让了让。

男人感激地朝我笑笑，有些讨好似的搭讪道：“您也是回家过年吧?”

“是的。看样子你可买了不少的年货。”

“呵呵，”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着，“出来一年了，想给家里人都买点儿东西。过年了嘛，就那么点儿心意，想让家里人高兴高兴。”

见我们一直盯着他胸前的蝴蝶夹，男人显得有些不自然，终于小心翼翼地把它取了下来，用手轻轻地摩挲着：“好看吧?这是给俺闺女的，我是花五块钱买来的哩!城里的女娃都喜欢带这玩意儿。”

这只不过是一只很普通的蝴蝶夹子，样式花哨，颜色艳丽，城里的女孩子或许根本就不屑一顾。见他奉若宝贝，我也只得违心地说：“是不错，挺好看的。”

听了我的夸奖，男人像是受到了鼓励，话不知不觉就多了起来。他告诉我他是砖瓦匠，出来打工整整一年了，从一个工地辗转到另一个工地，每天都很辛苦。他最盼望的就是年底能拿到工资回家过个团圆年。他说哪好都不如家好，只有回家心里才踏实。

“出来这么久，肯定很想家吧?”邻座一位知识分子模样的人问道。

“是啊，咋不想呢?最想的就是俺那闺女。”说着说着，男人似乎动了感情。“俺闺女命苦啊，生下来不到一年她娘就瘫痪在床上了。她从懂事起就开始帮我做家务，干农活，照顾她娘。她从小就特听话，特会安慰人，从来不要花衣服穿。她娘三天两头就大病一场，若是没有俺闺女，俺真怕挺不住哩!

“不仅如此，俺闺女念书好着呢，年年都是‘三好学生，连老师都说她是上大学的苗子。可你知道她还是我家半个劳力呢，每天都得起早贪黑忙个不停，哪里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啊!去年她娘动了大手术，家里再也拿不出钱供她上学了。我怕闺女受不了，哪知她竟安慰我说：‘爸爸，别难过，不念书我还可以自学，不会落后的。等咱啥时有了钱我再接着上学。多好的孩子啊!这不，为了闺女，我才出来打工赚钱，说什么也要让孩子重回学校去!”

男人的眼睛湿润了，听的人也被深深地感动了。突然，男人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张有些褶皱了的小照片，看样子已经被抚摩过无数遍了。

“这就是俺闺女，今年12岁了，正是爱美的年纪。我给她买了这个蝴蝶夹，她带上去一定会和城里的娃儿一样好看的!”男人辛酸的脸上慢慢地浮起了慈爱的表情。喧闹的车厢里似乎一下子静了下来。透过照片，我们仿佛看见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头上正带着新买的蝴蝶夹，望着日思夜想的父亲甜蜜地微笑着。

我忽然发现，这个蝴蝶夹真的很美，很美，是我迄今所见过的最美的蝴蝶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