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子是ＧＡＹ

张　文

上个月举办的台湾“同志”(同性恋者的别称)大游行，有近万人参加，气氛很欢乐，随着时代的进步，同性恋者不再像过去那么悲情了。

当台湾记者随机访问：“身为GAY。最盼望的是什么?”许多回答都走：“得到爸妈的祝福。”

当地记者进一步寻访几位男“同志”的父母，谈知道儿子“出柜”后的心路历程，如果有自责、愤怒、丢脸、失望、困惑、心疼、祝福、担忧……种种情绪，它们背后究竟诉说着什么样的心事?

张妈妈70岁商雄市紫莲宫负责人

张妈妈的儿子张亚辉是“同志”艾滋作家，常上媒体，邻居看到了都来问她感想。她便笑笑说：“儿子高兴就好。现在这个时代，同性恋很多了。”

一切都是天安排

一年多前某天，小儿子打电话给我。说他要上电视，要我看。没想到，主持人访问他是同性恋还有得艾滋病的事。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看完电视我大哭，儿子若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但电话中我不敢问他，他也不提。我只叮咛他吃好一点。

不久后他来高雄看我，临走前给了我一本书《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想死》，要我看。这是儿子写的书，内容都是他当同性恋和得艾滋病的事，我边看边哭。

小儿子今年42岁，我都叫他弟阿。弟阿三岁时。有天我妈带我去算命，算命的叫我一定要离婚，否则不是我死就是先生死。我吓到了!我是乡下人，一家人都很迷信，我妈坚持要我离婚。就这样。我独自到高雄生活，和二个孩子分开。

弟阿很乖又很独立，高中毕业就去台北读书。这孩子怕我操心。自己的事很少说，都说笑话逗我开心。他后来当上主管，很优秀，每次见面我都要闯：“什么时候带女朋友给妈妈看?”他总是说：“别担心这个啦。”

菩萨都会告诉我

一切都是天安排，我就是个例子。40年前，算命的要我离婚；15年前，菩萨要我开宫渡世救人。我有五个兄弟姊妹，为什么只有我做乩童?这就是命，要看开。

同性恋的事我不懂，我就问菩萨。菩萨在我耳边说，同性恋是两个有感情的男人相处在一起，孩子若没男女的缘分，逼他也不会幸福。我还问菩萨：“孩子大了，有他的理想，做妈妈的要成全，对不对?”菩萨说：“对!人要跟上时代走。”

弟阿常上报纸和电视谈同性恋，邻居看到都来跟我说：“你家亚辉上电视耶。”他们问我感想，我都笑笑说：“儿子高兴就好。”听说他在做心灵课程，帮助很多人，我很安慰。我只担心弟阿的病。我问西医又问中医，才知道现在爱滋病不算绝症，只要好好服药，可以活很长，但我还是操心。他最近身体差，也没什么钱。弟阿，你过得不好，菩萨都会告诉我。可是妈妈更希望听你亲口说你的心事，放心，妈妈承受得了。

陈爸爸64岁台北市公司老板

陈爸爸的儿子。十年来用各种方法向家人表态，带给陈爸爸很大的冲击。他说：“儿子大了，能独立思想了，只能祝福他。”

改变自己比较容易

我只有初中毕业。以前穷怕了，所以事业有成之后，我对家人从不吝啬，我还想过，等惟一的儿子结婚，一定给他办场盛大婚礼，而且不收礼金。

但想都没想到，我儿子是同志。十多年前儿子上电视参加“非常男女”，他跟女主角速配成功之后，却没消没息。有天我问起他，他才说：“我喜欢的是男生。”听到这话，我心想，完了，对不起祖先!我说：“你用骗的也要结婚，传宗接代是长子的责任，至于以后要怎么样是你的事。”

那天之后，儿子就常出怪招。他把“同志”的剪报放我桌上、把电视转到“同志”新闻、故意跟我聊“同志”问题，我不听，他就绑布条静坐抗议。唉。孩子大了又不能打骂，为了顾及尊严，只能跟他生闷气。说到那些剪报，其实我有偷看，边看边想，我怎么生到一个这样的孩子?有剪报说同性恋是基因的问题，我也想是不是自己太忙了，没多跟他互动沟通，以强化父亲的角色?

还好儿子生在我家

陈爸爸看了《断背山》，他的感想是，看到电影中的人物这么痛苦，还好自己的同性恋儿子生在陈家，至少这个家比较开明。

这几年。儿子上媒体公开自己是同性恋，亲友问起，我就装蒜。我一生坦荡，最看不起骗子。儿子读小学时问过我，督学来，老师叫大家把参考书藏起来，这样对不对?我当时教他做人要诚实，怎么如今换我骗人了?后来我慢慢改口说：“孩子的事，他喜欢，我也没办法。”既然不能改变儿子，只好自己先改变。不然两人永远冲突，何苦呢?

我的宗教告诉我，碰到不如意就转个念，儿子是给我的考验，要学会宽容和支持。2年前，儿子跟男朋友办婚礼，邀我去参加。原本我不想去，但老婆劝我去，连90多岁的老妈都要去帮他证婚，我是被逼去的。婚礼上，儿子要大家轮流发表感言，我只说“祝你们幸福，好好相处。”唉，很无奈，每次参加朋友儿女的婚礼，我都会想，换作是我多好?

去年儿子连哄带骗，找我和老婆去看《断背山》，电影里的男人痛苦，女人也痛苦，我想，还好儿子生在我们家，至少我很开明。结不结婚已经其次了，只要他能独立，老了不会过苦日子，我也就放心了。

简妈妈(匿名)51岁新竹市作业员

抱孙子是简妈妈最大的梦想，当初知道独子是同性恋，她觉得困惑又无助，后来寻求“同志”父母团体的协助，痛苦才慢慢地释放、化解。

爱你就要接受你

我儿子今年27岁，三年前的大年初四，老公不在。儿子拿了一本书到我面前，《亲爱的爸妈，我是“同志”》，我愣了一下，问他：“你是……同性恋?”他点头默认，我眼泪就掉下来了，默默走回房间，整晚失眠。

我家境不好，只有国中毕业，二十几岁前都在赚钱养家。后来嫁给老公，他很顾家，惟一的儿子又乖又会读书。我常想，等儿子成家，我跟老公可以抱孙子，把媳妇当女儿疼，人生就很圆满了。我求的不多，可是连那么平凡的希望都破灭了，我好难面对。

那天之后，我和儿子再也不提这件事。但住在台北的儿子，回家次数愈来愈少。至于我，成天胡思乱想，是不是因为我不打小孩，教育方式太温和?还是我跟老公的基因出了问题?以前我凡事都要跟老公商量，惟独这件事，我必须自己承担，老公比我更传统，万一他知道了，后果难以想像。我守着这个秘密，常偷哭。

不怪孩子都怪自己

过了半年，有一天，儿子邀我参加同性恋者父母座谈会，我知道不能逃避了，否则只会失去他。座谈会里多是妈妈，爸爸很少，我们轮流说话，轮到我，我忍不住哭了，哭到连话都讲不清楚。二个月后我

又再去。跟这些妈妈聊，我比较有依靠，我还去书店翻书，才知道什么是gay，原来gay很多。

儿子告诉我，别人怎么想无所谓，他最在乎家人的认同。他还把交往多年的男友介绍给我认识，我默默观察这孩子的品行，是个好孩子。有时候瞒着老公，我们一道去吃饭，三个人有说有笑，好像多了个儿子。

我多希望老公陪我一起去座谈会，有次我问：“那个《断背山》得好多奖，要不要租来看?”老公说：“变态!”电视上看到蔡康永，我说：“听说他是‘同志耶。”老公说那违反常理。看他这种反应，我不敢再试探。

老实说，我也还没有真的看开。直到今天我还幻想，儿子有天能不能也爱女生，但我问不出口，怕伤了他。我能做的只有接受，因为接受他，才是爱他。

李大姐(匿名)58岁台北市金融业

李大姐的前夫知道儿子是同志后。父子决裂，20多年来没再交谈。李大姐气愤前夫只爱面子，不要儿子。她说：“儿子很优秀，又没做错事，我以他为荣。”

老妈以你为荣

我有2个儿子，老大从小玩刀枪。老么就爱芭比娃娃，他才5岁就会缝芭比的三角裤，也爱穿高跟鞋。那时我只觉得他不一样，但也没想过要改变他。

老么高三那年，先生因为外遇跟我离婚，但他每次回来，我还是接受他，我放不掉。有天我临时回家，撞见儿子跟一个男生抱着睡，我很震惊，拨电话给前夫。前夫赶回家，一进门就指着儿子骂：“肮脏，龌龊，我们家没你这样的子孙。”儿子哭了，男生掉头就走。我马上进房把前夫的东西打包，从顶楼往下扔，我说：“我要儿子，不要你，你走。”前夫好歹是留美的，怎么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那天跟儿子聊了整晚，我质问他：“你是爱玩吗?”儿子说：“我真的只喜欢男生。”隔天我去问医生，医生说有些同志天生脑部跟别人不一样，我回想儿子的行为，猜想他可能就是天生的。

父母影响孩子一生

做爸妈的如果不留心，会误了孩子一生，像我爸常打我妈，我妈三天两头离家出走，我很缺乏安全感。婚后，丈夫不断外遇、赌博负债，我都坚持不离婚，我要孩子有爸有妈。直到那一夜，前夫对儿子恶言相向，我才清醒，原来我嫁的男人那么自私，只爱面子、爱名声。摆脱20年痛苦的婚姻。说起来要感谢儿子。

儿子现在是知名彩妆师。常帮我敷脸、染发，我的衣服都他买的。他有个交往8年的男友，但对方父母都不知情，我觉得好心疼。但儿子总是说，同性恋者在社会上会被排斥。如果有一天儿子想开了，我多想告诉全世界，我儿子就是gay，老妈以你为荣。

责任编辑：唐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