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迟到的道歉

仲跻凯

我一直怀念自己带的第一个班级，那时我刚大学毕业，没有什么经验，工作全凭一股热情。我和学生课上是师生，课下是朋友，一起踢足球、打雪仗、郊游……今年是他们毕业的第21年，学生们在春节期间搞了一次隆重的聚会。

在会上，大家轮流发言，讲述自己最难忘的一件事。学生们纷纷感激我的关爱，有些事我已经忘了，他们却牢记在心。

突然，一个人站起来大声说：“大家静一静，我要发言。”循声望去，原来是这次聚会的组织者之一小陈。他缓步走到我面前，突然跪下磕了三个头。大家都惊呆了，我也一时不知所措，赶忙扶他起来。

小陈站起来，神情激动地说：“老师，您还记得初三时打过我一耳光吗？那时的我太不懂事，请您原谅我！”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21年前的往事又在我脑海中闪过。那是在初三下学期，面临中考的巨大压力，学生们十分紧张，我的情绪也很焦躁。有一次，班干部告诉我，班里某男生和某女生关系“暧昧”，私下里书信往来，从中“穿针引线”的正是小陈。

那时候，学生“早恋”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我听了立即火冒三丈。小陈是一个聪明、活潑的学生，就是不爱学习，好说好动，平时没少挨批评。如今火烧眉毛的时候，他竟敢做这样的事，太不像话了！还没等我追究，这天一进教室，就看见小陈在讲台上挥舞着笤帚打闹。简直是火上浇油，我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耳光，好一顿训斥。

等冷静下来，我才有些后悔。事后，我多次找他谈话，勉励他改正缺点，好好学习。小陈不说话，只是点头。我想向他道歉，希望他原谅我，但始终说不出口。

多年过去了，随着理念和方法的丰富，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当时的做法是多么不妥。如今，在这样一个特殊场合，学生如此宽容和真诚，这让我更加愧疚。我拉起小陈的手说：“对不起，其实那件事老师一直想向你道歉，只是……”话未说完，已经三十几岁的小陈像孩子似的，失声痛哭起来，师生二人张开双臂，紧紧拥抱在一起。

事后，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作为教师，面对着个性与表现各异的学生，犯错在所难免。而一旦意识到错误，最好的办法就是坦率地向学生道歉，及时求得谅解，从而有效地化解师生矛盾。可是，由于我狭隘的虚荣和自尊，一句“对不起”竟然隔了21年才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