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潇
定西的风,论其肆虐的程度,自然远远比不上河西的风,但是,定西的风却仍然吹红了定西人的脸。
定西的风吹红了定西男人的脸,只能增加其又黑又亮的朴实,并随风顺手地显示出他们紫铜色的粗犷,但是定西的风吹红了定西女子的脸,就把她们娇美的脸蛋吹成了“红二团”。
红得像牡丹。
定西的风.可恶的风.它不仅带走了这块黄土地上的潮润气息,也带走了姑娘们脸上的光滑与洁嫩。早知道会这样,风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让她们侧一下自己的身子,或者让她们偏一下自己的头呢?
然而她们旱已习惯了迎风而行。她们不习惯侧身偏头,也不愿意侧身偏头。不就是一阵风么?即使在寒冷的冬天里,她们仍然顶雪冒风出去做自己的事情——不论是去扯做饭的柴火,还是去十几里外赶集。
最多,她们也不过是戴一块或红或绿的方角头巾。头巾飘扬,像是风的旗语。我看见,风在给她们耳语着什么。
冬天,定西的风,是硬硬的风,但是这样硬硬的风却会软软地转弯——它们吹到人的脸上之后。就会顺势从人的脖子里钻进去,像一个贼,迅速地钻进人们的衣领;另一股风,就会同时从宽大的袖口那儿像一只冰冷的松鼠钻入人的腋窝,让人不由得前胸发冷而后背觉寒,让人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去到那阳光底下晒一会。
不过一年里四个季节,时间长了去了,定西的风,它不可能永远这么“硬”。定西的风也有“软”的时候。在它脾气随和的日子里,它就把定西的山坡吹成了莜麦间杂着荞麦的锦缎。这时候,风就像是一只温柔的手,它抚摸着定西的大地,如同一个老母亲抚摸着自己儿子脸上的胡茬。
更多的时候,定西的风是热情的。像这片土地的情人一样热情而开放,落落大方而且楚楚动人。有了它,这片土地就奔放快乐.就充满了生命的波动,就来了精神,就随风摇摆,就展示自己优美的曲线:它们倒下,又挺起,再倒下去,再挺起来。脚底下就是那么一丁点的土地。可是却让它们左摇右摆地晃出了一个大世界。不知道的人看上去,觉得这叫作不安的动荡,知道的人,觉得这才叫真正的镇静——你看它们那么样地东倒西歪。却没有发出一点点的声响。像定西的人,就是这么镇静于风中雨里没有一丝声响。
当然,如果没有了它,没有了这样热情的风,田野里那些成片成片的杂粮们就生长得好不寂寞。
当然。五月的时候,定西的风也会把油菜花的香味吹向四面八方。那是阳光灿烂的五月,那是即使再深厚的泥土也压制不住生命激情的时节,即使在这一片贫瘠的土地上,只要有风吹过,就有草在发芽,就有花在开放,就有事物努力地散放着花香。花香清爽的,是洋槐花;花香馥郁的,就是油菜花。这时候,天空像一杯花香的杯盏,阳光像一杯花香的溶液,而风就像是一把花香的搅勺——方向不定的风,过来过去地,只为了把花香吹向四面八方。
直到吹入人们的梦里。
直到吹入十里百里的宁静月光。
定西的风,带着泥土的味道,正行走在定西的高坡与低谷,它走过的地方,土地在微微地动荡——然而那却是定西这片土地生命活泼泼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