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学校不平静

冯　舒

这天早上刚一上班，县教育局的

人事科长林强就从门卫那里收到一封信，信上是几行稚嫩的铅笔字：“领导，我们老师经常体发（罚）我们，请你们一定来掉（调）查一下。”落款是“后沟子小学的一名同学”。

“后沟子小学”是全县最偏远的一个教学点，这些年，教育局陆续派了近十个教师去那里任教，可因为条件艰苦，竟没有一个教师在那里呆到半年。林强为这事没少操心，直到两年前，他亲自挑了一个师范毕业生，叫谢小霞，让她去那里，并给她许诺：只要在那里踏踏实实地工作，三年后一定把她调出来，局面才算稳定了下来。如今，两年过去了，虽然林强没再见过这位谢小霞老师，但那里一直太太平平的，可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谢小霞体罚学生的事情呢？

第二天一大早，林强便赶往后沟子村调查。刚一进村，林强就碰到了村主任许久民，许久民一脸惊讶，林强便将学生反映老师体罚的事情告诉了他。

林强话音未落，许久民就断然说道：“不可能！我们这老师对学生可好着呢，别说打学生，就连骂，她也没骂过孩子，这咱们全村人可都看在眼里呢！”听许久民这么说，林强便要到学校去看看，许久民忙拦住了他，说老师不在学校里，而是背一个生病的孩子到镇卫生院去了，说着，他就让林强到自己家去等，并叫来几个学生让林强调查，林强仔细盘问这些孩子，果然几个孩子都异口同声地说老师从来没有体罚过任何一个同学。林强随后又在村里向村民了解了一下，全都夸老师好。这时,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见了林强张口就问：“叔叔，你是来调查老师打人的事吗？你怎么还没有去学校找老师了解呢？”说着，那孩子掀起衣袖，林强低头一看，吓了一跳：这孩子的手臂上有好几条新鲜的血痕！孩子告诉林强：“他们都是骗你的！是村主任让他们那么说的，他是怕你把老师开除后，就没有人教我们了！”林强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是老师打的？”孩子肯定地点了点头，说：“叔叔，你快去叫警察来把老师带走吧，不能让她再在我们这里了！”

林强又向那孩子问了一些情况，知道他叫许石头，是村主任许久民的儿子。林强决定去后沟子小学看看，而且要悄悄地去。

林强从一条小道绕过村子，直接摸到了学校的后面。林强走到一间教室后面一看，没见老师，教室里坐着十来个七八岁的小孩，这些小孩正在认真地写字。看来，这正是向孩子们了解情况的好机会。林强走进教室一问，孩子们都说老师对同学非常好，从未见她打过谁。林强眉头一皱，又问道：“那许石头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呢？”这时，一个小女孩一下站了起来：“我哥哥身上的伤是他自己用赶牛的鞭子打的！是我亲眼见他一只手拿鞭子往另一只手上抽的，他还痛得哭了呢！”看着小女孩一脸认真的表情，林强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响了，孩子们都涌到了操场上，林强探头一看，只见许石头正一脸沮丧地坐在操场的一角，在独自玩着什么。林强走了过去，在他身边蹲下，和蔼地问道：“石头，你身上的伤是自己打的吧？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石头还没有回答，突然走来一个姑娘，她看了看林强，大方地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我叫陈艳，是这所学校的老师。”陈艳？林强一听立刻糊涂了，后沟子小学不就只有谢小霞一个老师吗？怎么又冒出一个陈艳老师来了？就在这时，许久民急匆匆地跑进了学校，看着站在操场上的林强和陈艳，许久民一声叹气，双手抱头，瘫坐在地上，在林强的追问下，许久民这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两年前，谢小霞到后沟子小学没多久，便受不了这里艰苦的条件，不辞而别了，几十个孩子再一次面临失学的困境，就在这个时候，陈艳被人贩子卖到这里，给一个村民做媳妇，这事被许久民发现了，他来到那户村民家，苦口婆心地劝说，终于让那户村民放了陈艳。后来，许久民看到陈艳耐心地给儿子许石头辅导功课，心里就冒出了一个念头：让陈艳留下，给孩子们当老师！可他又担心陈艳不愿意留在这个偏僻的村里，于是便骗她说：那户村民虽然放了她，但要她偿还买人所花的几千块钱，所以她现在只能留在这里教书，用工资来偿还这笔钱，陈艳也就答应了。因为怕陈艳也像其他老师一样溜走，许久民将她写回家的家信全部截了下来……直到此刻，林强才知道站在眼前的这个陈艳老师，一直以谢小霞的名义在这里教书，不过，他不明白,既然陈艳老师这么好，那为什么还有人写信诬告她呢？林强转身问许石头,许石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他说，前不久，他看见老师在偷偷地哭，一问才知道原来老师是被拐卖到这里的，现在想家了。许石头觉得老师想家却又不能回去，太可怜，于是就动起了脑子……

林强接过了话头：“你就写了匿名举报信，说陈老师体罚学生，为的是让上面来人调查，只要一查，就会发现在这里教书的陈老师是冒名顶替的，这样，陈老师就可以回家了？”许石头抹了一把眼泪，说：“嗯,有一回，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一件事：一个学生被教师体罚后，上级部门马上来调查了。”听到这里，林强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他指着许久民，半天才说出几个字来：“你啊，怎么这么糊涂，你这是在犯法啊！”说着，他又无力地摆了摆手，吩咐道：“给姑娘收拾一下，让她回家去吧！”在陈艳离开后沟子村的那天，许久民也被两个警察带走了。

两个星期后，林强提前办理了病退手续，准备去后沟子村支教。他正在打理行李的时候，突然，电话铃声响了，电话那头传来了陈艳爽朗的声音：“林科长，我已经回后沟子村了，我要报考教师资格证！”

(题图、插图：谭海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