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靖江
回顾2006年的世界影坛,有哪些影像,还能在午夜萦绕脑海,让我们从内心深处思考人性的力量?
2006年的最后一段影像记忆,在伊拉克前总统萨达姆被收拢绞索的那一瞬间,达到了令人窒息的高潮。虽然我们不应以这幅黑暗的画面作为本年度世界电影的封镜之笔,但从某种意义上说,未来的电影不正是从当下的历史模版中翻刻出来的复制品?
好莱坞商业大片依旧是主角
2006年的世界电影依然是在好莱坞主导之下上演的连轴大戏。虽然美国主流电影人的原创能力仍旧疲软,但凭借几部重量级商业大片,北美年度票房还是以94.6亿美元的成绩,占据了史上第四名的良好座次。这对遭逢了2005年票房滑坡的美国制片商,多少算是一针补血强心的安慰剂。
如果以票房论英雄,迪斯尼公司推出的《加勒比海盗2:亡灵宝藏》单在北美一地,便暴敛4.23亿美元。这部根据迪斯尼乐园的游乐项目改编而来的电影,完全是真人搬演的成人卡通片,内容荒诞不羁,情节极尽匪夷所思之能事,却因为巨星加盟、视觉奇观,尤其是西方文化骨子里对海盗传奇的青睐,使得《加勒比海盗》前后两集都大获成功。在2007年的放映日程表上,《加勒比海盗3》早已露出它贪婪的金色面孔,这一回,居然有周润发扮演的东方海盗王萧峰(难道好莱坞电影编剧中真有金庸先生的“粉丝”?),但愿错过了《亡灵宝藏》的国内观众得以在电影院里看到这部东西方海盗大联欢式的好莱坞新片——虽然谈不上营养丰富,但它的品味比《满城尽带黄金甲》略高一筹。
除了《加勒比海盗2》之外,曾经在银幕上红火一时的各式系列电影也都“浩荡如江河之水,绵绵不绝”。我们看到满头金发的新版詹姆斯•邦德活跃在《皇家赌场》,这名电影史上最风流的英国特工再次脱胎换骨;老超人克里斯托夫病故之后,年轻一代的新超人布兰登•罗斯携着美国人对“救世主”的无限渴望,赚取了两亿美金的高票房。还有从漫画改编过来的《X战警》也已经进展到第三集,千奇百怪的剧中角色,十足是在电影院里看了一场大型电子游戏,你可以为它花钱(本片在北美票房收入2.34亿美元,列第三位),却不必为它花费多少心思。甚至年过六旬的史泰龙也重新走上拳击台,颤巍巍地出演了《洛基》系列片的第六集《洛基•巴尔博》,30年的无情岁月,史泰龙面部的褶皱堪与勉为其难地主演《本能2》的莎朗•斯通相媲美。
在票房巨无霸的震慑之下,美国影坛依然闪烁着以小搏大的艺术火花。例如恶搞型喜剧电影《波拉特》,以一个来自哈萨克斯坦的电视主持人波拉特的视角,辛辣地讽刺了美国主流社会貌似开放民主、实则虚伪的价值观。荒诞的情节与“咸湿”笑话交相辉映,让这部投资低廉、拍摄期间狼奔鼠蹿的“游击队电影”最终赢得了上亿美元的票房收入。
另一部引人注目的另类电影,是出场人物众多、情节错综复杂的影片《巴别塔》。导演阿多斯•冈萨雷斯•伊纳里多凭本片赢得了戛纳电影节的最佳导演奖。好莱坞大牌明星布拉德•皮特与凯特•布兰切特的加盟,也没能改变整部影片沉郁悲哀的基调:即使我们意识到对方的存在,但我们还是听不见对方的挣扎呼喊,就算偶然间听到,依然无法理解,无法进行有意义的交流。这似乎是我们这个自诩“沟通无极限”的信息时代一声沉重的叹息。
值得我们尊重的另外两部美国影片来自好莱坞的老牛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他于2006年先后推出了反思二战历史的战争姊妹片《父辈的旗帜》和《硫磺岛来信》,通过美、日两国军队在1944年对硫磺岛惨烈的争夺战役,特别是那张著名的《战旗插上硫磺岛》照片的由来,一方面赞美了美国军人的牺牲精神,同时也对守岛日军与阵地共存亡的意志进行了深入的剖析。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席卷奥斯卡的旋风再度在贝弗利山上空刮起,令老对手——执导了美版《无间道风云》的马丁•斯柯西斯感到异样的紧张。
这一年的欧洲视野
除了全球通吃的好莱坞电影之外,我们所能获知的其他国家电影佳作多半来自欧洲的三大国际电影节。一贯不按常理出牌的柏林国际电影节将金熊奖颁给了波黑女导演亚斯米拉•兹巴尼奇的影片《格巴维察》。很可惜,这部表现前南内战期间妇女悲剧命运的影片,大多数中国的电影观众无缘得见。第59届戛纳国际电影节,将金棕榈大奖颁给了英国导演肯•洛奇。他创作的影片《风吹稻浪》讲述了20世纪初叶,爱尔兰人民为反抗英国的残暴统治而进行的艰苦战斗以及后来的自相残杀。肯•洛奇将这部影片的意义投射到仍在泥沼中挣扎的伊拉克战争:“占领军将被占领区的人民看作低他们一等的生物,他们的生命更不值钱,这就是当时爱尔兰的情况。而现在,在伊拉克,我们知道那些死去的英国人和美国人的名字,但是我们不知道有多少伊拉克人被杀死了。”
另一部在戛纳电影节上受到褒奖的影片,是西班牙大师阿尔莫多瓦的新作《回归》。这部以女性为全部主要角色的电影,讲述了三代女人在错乱的生活中寻找自我,通过彼此之间的爱与温暖,跨越生命与死亡的界限。影片中的6位女演员罕见地共同赢得了本届电影节的最佳女演员奖。
2006年的威尼斯电影节将金狮奖颁给了贾樟柯的作品《三峡好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在新、老中国电影人之间,终于举行了一次历史性的接班仪式——尽管“第五代”导演国内票房的霸主地位仍然难以动摇。新浪潮时代的老导演阿伦•雷乃新作《绝对隐私》为他赢得了一尊最佳导演奖——虽然他的大师时代早已悄然逝去。
一贯在三大国际电影节上寡言少语的德国电影人在2006年并没有交白卷。由冯•多纳斯马克执导的处女作《窃听风暴》(又名《别人的生活》),讲述了前东德国家安全局的窃听专家负责监视一名持异见的话剧导演,却逐渐为其人格魅力所倾倒,最终协助他逃脱了秘密警察的搜查迫害。影片延续了德国电影人对冷战时代的追忆与反思,更因其蕴藏在冰冷寒流中的一分暖意而感动人心,摘得2006年度的欧洲电影节最佳影片奖。
在亚洲,印度宝莱坞歌舞大片《黑帮大佬再出击》值得一提。影片讲述一位黑社会老大为了追求美丽的电台女主持人,恶补圣雄甘地的生平,并在幻觉中得到甘地的言传身教,最终以“非暴力”的信念和行动战胜了恶霸商人,抱得美人归。这部印度2006年票房冠军虽然没有脱离宝莱坞电影载歌载舞的窠臼,但故事情节引人入胜,甘地的伟大理想与当代印度生活彼此映衬,直指印度社会的某些弊端。
韩国电影虽然持续着旺盛的生产力,却没能进一步扩大它在亚洲与世界范围的影响力。商业大片《怪物》当道,张扬男色的《王的男人》也吸引了不少“好色”的观众,但曾经赢得过诸多国际大奖的韩国名导演金基德,却因为新片《时间》在国内遭逢冷遇,发出“艺术难行,不如归去”的哀叹。
而韩国电影人因为政府削减配额而爆发的新一轮抗议风潮,却无法再像他们在上世纪末发动“光头运动”时那样令人尊敬——韩国娱乐产业在输出“韩流”时所展现的勃勃野心与其接纳外来文化产品时采取的保守姿态相比,有些过度地不相称。
综观2006年世界影坛,不乏苦心孤诣的人文佳作,也有众多追求票房成功的商业大片。虽然我们不应过高地期许电影的社会影响力,也必须正视电影业所创造的惊人财富,但真正有价值的影像作品,总是能在午夜时分萦绕在脑海,让我们从内心深处思考人性的力量,反思身处的时代与社会,汲取前行的信念与勇气——电影的生命力也正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