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乡的土地上追逐梦想

罗洪富

我的家乡惠水县，是一个资源丰富、风景秀丽、历史悠久的少数民族聚居县，也是贵州有名的稻粟之乡、桔果之乡。从小，家乡的美和家乡的穷就在我的心中打下了深深的印记。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地有一位老乡，他听说种西红柿能挣钱，就把自家的田地全种上了西红柿，但由于不懂技术，病害严重而几乎绝收。就在我考取中国农业大学离开家乡到北京上学的那天，他专程从很远的地方赶来，这位老乡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还带着体温的10元钱递给我，说：“孩子，好好念书啊，别像我们一样，都不知道该在地里种啥?”我一听，心酸得几乎掉泪。我没有收老乡的钱，也不能收老乡的钱，但老乡那张脸，那句话，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来到北京这个现代化的大都市，丰富多彩而富于浪漫气息大学生活，让我这个第一次走出大山的年轻学子大开眼界，我兴奋不已，如饥似渴地吮吸着这渴盼已久的现代科技文明之风，抓紧一切时间学习农业科技知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2001年。毕业在即，许多同学想留在北京工作，或者到其他大城市发展。一种焦虑紧张的空气弥漫在校园，但我的心始终很平静，并没有因这些纷扰而躁动，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一刻也没有忘记养育我的家乡父老，没有忘记他们的嘱托。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是来干什么的。

恰巧此时，贵州省派人到中国农大选调优秀毕业生到基层工作。我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对此许多同学很不理解，一位曾和我一起做学生干部的好朋友说：“凭你的能力，在北京一定能发展得很好，为什么非要回去?”众说纷纭中，我没有更多的解释，只在日记本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我对人生的选择也许不是最聪明的。但我要追求自己的理想，也许在这条路上，默默地走下去是最正确的方式”。

又回到阔别四年的家乡，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听着熟悉的乡音，感觉十分温暖、亲切，也顿生一股豪气一一自己终于可以在家乡施展自己的抱负，干一番事业啦!

到惠水县之初，我被分配在条件较好的高镇镇政府工作。具体工作就是到一个村作驻村干部，搞计划生育、税费征收等。可是，几个月过去了，每天都面对同样的人，从事同样琐碎的事情，而自己本身所学的农业知识技能却在最能发挥作用的农村派不上用场，我坐不住了，总觉得自己应该找一条既能发挥自己才干，又能帮助老乡致富的新路。

有了这个想法后，我立即兴趣盎然地投入进去。经调查，我发现村里的地质条件比较适合种植蔬菜。于是决定把所学的新的种菜的技术传授给老乡们。几经努力，在同事们的帮助下，农民蔬菜种植学校终于建成了。学校开学的那天晚上，一下子就来了100多个农民，有的还是从10多公里外的坐着农用车来的。农民们渴望新技术、渴望早日脱贫致富的迫切心情让我感动不已，那天夜晚，我全情投入，讲得非常起劲，农民们听得也特别认真，没有一个中途退场的。讲完课后还有10多位农民留下来一直和我交流到深夜。终于能把自己所学的东西交给农民了。那天夜里，激动的我失眠了。

但好景不长，不久，来听课的农民越来越少了。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一天下课后，我忍不住问一位老乡为什么大家都不来听课了，老乡说：“罗老师，你讲的东西挺好，可是下到地里就不会用了。”老乡的一番话让我茅塞顿开：在农村，一定要用事实说话。

于是，我决定自己出钱承包一片土地，建一个种植蔬菜的示范塑料大棚，用事实来说服乡亲们。说来容易，真动起手来，还并不容易。好不容易做通父母的工作，“钱从哪里来?”这个最现实的问题又摆在了面前。那时我每月的工资只有586元，又不忍心拿家里的钱。于是只好向亲戚朋友借。直到2002年春节，两个月的工资和年终奖金，再加上向朋友借的2000元钱，一座20米长、6米宽的塑料大棚终于建成了。

为了办好示范园，我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上了。慢慢地，在我的悉心栽培下，大棚里各种品种的新鲜蔬菜竞相生长，一片生机盎然，引来周围乡亲们惊异的目光，村里人没事总要来大棚里看看。甚至还有人悄悄来偷些蔬菜回去学种。为扩大影响，新品种蔬菜试种出来后我还自己挑到街上去卖，向人们介绍、推广新品种。这一招真奏效，许多新品种蔬菜第一次上街时无人问津，但第二次挑上街时，已尝过鲜的人们纷纷围过来，竞相购买。

种植示范大棚的成功，终于在农民当中引起了轰动，借着这股东风，我积极地拓展着自己的示范园。没多久，原来的小示范园已经变成了近10亩的示范基地。村民们种菜的积极性提高了，还改变了以前种菜主要是自己吃老传统。现在，种植蔬菜变成了当地一部分农民致富的主要手段。

然而，正当我为自己的努力能带给乡亲们实惠而倍感欣慰时，厄运却降临到我的头上。

也许是长期接触农药的缘故，今年2月，我刚出生12天的女儿因为重度唇颚裂死去了。

在医院，看着只能咽下米粒大小水珠的女儿和悲痛欲绝的妻子，我只能一个人躲在大树下痛哭为什么?为什么?十个月的期盼，刚刚见面，转眼间父女就要永远阴阳两隔。难道我5年的付出换回的就是一个畸形儿吗?我伤心、难过、懊恼。但是手机里不时传来农民的咨询声，又不时将我从悲痛中拉回到现实，回到农民没有完工的大棚和大棚里将要面临寒流的蔬菜苗……

很多人都说当农技干部只有付出，没有收获。但我觉得我不仅仅收获了成就感，更多的是获得了崇高感。在大城市里，你可能拿高薪，当老板，有很强的成就感，但却很难获得崇高感。但在基层，在农村，面对农民信任、依赖的目光，看着田地里健壮的秧苗，你就会获得从未有过的被尊敬的感觉、被需要的感觉。

小小的成功，小小的荣誉，是我在家乡土地里四年多耕耘的收获。是我在自己理想的道路上，踩出的坚实脚印。其实，谁不追求文明热闹的生活，谁不喜欢窗明几净的环境。但我知道，自己既然已经选择做一名农民，今后一定还要做下去。有时候，带着农民在田地里劳作一天，天色黑了的时候，陪着他们一起在田坎上抽烟，不禁想起繁华的北京，想起遥远的大学生活。但在我心里，那一切仿佛已经是一个梦。我的脚下，是家乡的土地；我的身边，是家乡的父老乡亲。我们从这里起步，一代人，再一代人，就这样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去，贫困的家乡一定会迎来更加繁荣富足的生活。我的心，我的人，我的生活，我的事业，都是属于这里的。毕竟，月是故乡明。

编辑／黄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