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村支书自导自演的“黄雀捕螳螂”

贾大福

2005年12月20日，大连某县级市人民法院，以贪污罪、敲诈勒索罪判处泉台乡玉红村支部书记、治保主任刘义有期徒刑十一年，以制假、贩假罪、伤害罪判处大连兴仁农资公司经理乔仁有期徒刑十三年，同时没收其非法收入，处以罚金1万元。法庭上，两人宣判前还相互指责，推卸责任，都把自己说成是因对方腐蚀拉拢而上当受骗的，一听到法律的公正严肃判决，都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对于二人的落网，笔者采访到鲜为人知的内幕……

走投无路，“螳螂”下手纯朴乡亲

乔仁出生于东北工业城市沈阳。1972年4月，乔仁在上山下乡的热潮中高中没毕业就来到刘义所在的村——泉台乡玉红村插队落户，并和刘家结下了深厚的情谊。1979年6月，乔仁返回省城沈阳，被分到沈阳一家机床企业。高中毕业的刘义经过几年的摔打，入了党，又当选为村支部书记、治保主任。

2001年3月，乔仁因所在工厂亏损、停产下了岗，孩子读大专，学杂费又高得惊人，妻子所在纺织厂效益也不好，家里生活很困难。为改变生活状况，乔仁摆地摊儿卖鞋，由于不懂市场行情，进货成本高，赔个血本无归；他去应聘，由于没啥过硬的技术，年龄又大，没有单位愿意聘他。

那段时间，乔仁通过电视新闻看到一个个贪官被查，酣畅痛快之余，竟有了一种别样的滋味儿，他怪自己是一介草民，连腐败的机会都没有。这让乔仁琢磨起歪点子。他绞尽脑汁，想到了他下过乡的玉红村。那里民风纯朴，百姓老实厚道单纯，好骗。然而，当他这邪恶的念头一滋生，不禁打了个冷颤。心想，自己这样做，对得住那些曾对自己百般呵护的乡亲吗？但他马上安慰自己，只干一次，见好就收，挣点钱去干别的买卖。

于是，乔仁来到玉红村，他先找到熟识的村支部书记、治保主任刘义，谎称自己来这里是为了回报过去乡亲们的关爱之情，准备开一个兴仁农资公司，微利经营良种、良药、优质化肥。刘义点头应允，并为他张罗了房子、场地。这样，兴仁公司2002年初开张。为了骗得村民们的信任，乔仁欲擒故纵，采取放长线钓大鱼的战术，先租好一亩水田、半亩旱地进行示范，刘义又给他请来了帮工。果然，寒来暑往，春华秋实，水稻和玉米长得浓郁葱笼。有了这示范田作证据，乔仁便挨家挨户游说，吹嘘自己的水稻、玉米种子好，能增产、增收，一些村民便花钱购买，殊不知这是乔仁以非常低的价钱从外地非法渠道购进的假种子，这一次，他就获利1万多元。乔仁眼都绿了，他先给妻子王群邮了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他没敢存入银行，而是用坛子装好，上面放些破烂，他想万一东窗事发好脚底抹油——溜。

赚了这一笔后，乔仁并没有像当初他决定的那样抽身而退，他不甘心，就又留了下来。为了平抚良心的不安，也为了对自己进行形象包装，使自己今后在玉红村做起生意来更顺当，在玉红村村小学翻修时，乔仁出资了300元。这的确为他赢得了村里人的好感，村民们觉得乔仁有良心，没忘本。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2003年6月，3个月过去了，乔仁的“优良”稻种、玉米种“原形毕露”。村民们愤怒了，纷纷上门指责，要求他赔偿损失，乔仁吓得半月未敢露面，东躲西藏，不敢回村里。但想到老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况自己费大劲儿弄来的化肥、农药还放在村里，便决定回村看看。当他返回村里，看到自己的东西还在，那颗悬着的心刚放了下来，村支书刘义走了进来。只见他阴沉着脸，逼视着乔仁质问：“你还有脸回来？！你还有没有良心？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马上跟我到派出所，听候处理。”乔仁吓得脸如死灰，带着哭腔辩解说：“我这都是好种子呀，可能是他们化肥、农药没跟上，再不就是他们贪图享受，人太懒所致。”“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扇在乔仁的脸上，“你还犟嘴！要不是我为你周旋，这里的村民还不把你撕了，你还能在这里平安无事！”乔仁这才明白，他这里风平浪静，原来是有刘义为其遮风挡雨，因为他既是父母官，又是治保主任。乔仁这才领悟到自己单枪匹马的势单力孤，而他从刘义的话中也听出了弦外之音。乔仁马上假装去解手，将坛子里的钱抓出2000元交到刘义手上，刘义紧绷的脸舒展开了。随后，乔仁把刘义领到乡里一个比较考究的酒店，大快朵颐，推杯换盏。酒足饭饱，乔仁又将刘义送进洗脚房……

刘义心满意足，红光满面地出来了，开导起乔仁：“这年头，挣了钱，可不能只想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乔仁忙又忍痛拿出2000元，塞给了刘义。刘义捏了捏兜里的钱，脸上绽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临分手时，他拍拍乔仁的肩膀说：“老哥，该咋干还得干，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天塌下来我顶着。”听到这鼓动人的话语，乔仁激动得眼窝儿发潮。

翻云覆雨，“黄雀”坐收渔利

其实，刘义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刘义虽然当着村支部书记兼治保主任，在村里说一不二，但刘义想得现实而长远：村干部拿的并不是国家工资，每年只有2000元的补助金，根本没有保障。他想转为国家干部，为此不止一次找过乡书记，但都碰壁而回。他觉得可能怪自己空手套白狼，没动真格的，惹人烦，便拿了3000元偷偷去找乡书记，结果被书记批了个狗血淋头，并对他提出了警告：“不要以为钱能买来一切，它买不来人格、尊严、良知。”他羞愧得无地自容的同时，却认为是自己钱送少了，人家没放在眼里。可是，他家里的日子紧巴巴的，儿子还在读高中，为了钱正苦恼不已。当他知道乔仁经营伪劣种子时，刚开始也义愤填膺，可想着想着眼前突然一亮：他乔仁在我的地盘上赚钱，我为什么不能借鸡下蛋呢？

这边，乔仁自从有了刘义的撑腰，又开始经销假化肥，假农药。乔仁原以为经过种子事件后，他这些产品不会有人问津，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来购买的人络绎不绝，不但玉红村，就是邻近十里八里的也有来买的，他大为不解。原来，这都是刘义背后鼓动的。他对村民们说：“你们不能心浮气燥，得给乔仁时间，庄稼一枝花，全仗肥当家。人这么高级的动物，有时还头疼脑热的，何况庄稼？你们不相信别人的话，应该信我支书的话吧！我是代表党说话，是党在给你们作保证，不是代表我个人呀！”言辞恳切，掷地有声，村民们架不住他的摇舌鼓吹，来买乔仁的伪劣农药、伪劣化肥的人还真不少，三天功夫，乔仁又卖了6万多元。

一天夜深，乔仁揣上1万元去答谢刘义，谁料刘义眼眨都不眨，冷冷地将钱推了回来。乔仁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实际上刘义并没看上这点钱，刘义知道乔仁这些日子的经销盛况，估摸乔仁的收入一定会很可观，用这点钱来打发他，刘义觉得乔仁太不够义气了。而乔仁想自己的钱是冒风险挣来的，容易吗？给你一万元已经够意思了，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想干脆将公司的事清理一下，趁早撤走，否则夜长梦多。

没等乔仁撤走，第6天，村民们就找来了。有的人拿着烧焦的庄稼苗，有的还擎着锄头、镐头，将乔仁的房子团团围住，呐喊声、责骂声此起彼伏，乔仁吓得心惊胆颤，忙跪在地上求饶。村民们依然不依，推搡着乔仁……这时，刘义出现了。只见他两手高举在空中制止大家，呐喊一声：“住手！你们这样干，要出人命的。你们不怕坐牢吗？”村民们一下子静下来。刘义似乎激动地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很痛心，我这支书和治保主任没当好，我辜负了大家的期望。”说着他向村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村民们有些感动。接着刘义又说：“现在是法制社会，乔仁犯法自有法律处理，大家切不可鲁莽行事，听我的话，各位乡亲先回去，我保证给大伙一个满意的答复。”愤怒的人群三三俩俩撤离，只剩下刘义和乔仁。刘义拉起乔仁，一字一句地说：“老哥，这阵势你已经看到了。你卖了多少钱，要跟我说实话，我负责给你做善后处理工作。”惊恐万状的乔仁忙将7万多元全拿来递给了刘义，刘义说：“三十六计走为上。你干脆走吧！”乔仁顾不上收拾，连夜从小路跑回了城。

拿到钱的刘义，心里那个美呀！他想有了这笔钱，孩子念书不用愁，自己盖房不用愁，自己要潇洒，也没啥问题——他根本就没有退钱的打算。第二天，他召集村民说乔仁携款跑了，自己也没想到。村民们当时就有人哭出声来，刘义向村民们哽咽着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们要通过法律，讨回公道，将损失要回来。我是村里当家的，大家要是信得过我，每户出200元，我代表大伙去打这个官司。”人群中一阵叽叽喳喳，有的人对刘义已明显的不信任，但大多数人还是达成了共识，推举刘义作为民事诉讼的代理人，这样，刘义又收了2万多元，他高兴得夜不能眠……

恶有恶报，“螳螂”与“雀”两败俱伤

再说回到城里的乔仁，他不仅分文未挣，还搭进去上万元的本钱，被妻子好一顿奚落、责骂，心火交加，住进了医院……出院后的一天，在街上寻找就业信息的乔仁忽然遇到了玉红村村民张某，他主动打招呼，没想到张某捋住他的脖领子，吼道：“可找到你了，你把我们害惨了。”说着，就要把乔仁往派出所拽。乔仁忙解释说：“钱我都给了刘义，他没返给你们？”“哪返了？”张某蹲在地上，嘤嘤哭起来。原来，刘义拿着乔仁给他的钱和村民们的诉讼费，到县城为自己物色起新房，准备搬进城里。而这一年，村民们因为颗粒无收，损失惨重，导致村民们有的孩子上不起学，有的小伙被女方退了亲……

听到这些，乔仁怒火万丈，他恨自己有眼无珠，被刘义耍了。一天深夜，他带上一把尖刀，打车到玉红村，踹开刘义家的门，将在炕上喷云吐雾的刘义一下子拽起，刚要举刀砍下，转念一想，将来要打官司，不如让他将前后经过一字不漏地写下来，打官司时自己也好争取主动。刘义只得将自己怎么唆使乔仁卖假，怎样煽动村民闹事，清清楚楚地写下，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乔仁揣好字据，还不解气，又将刘义的左耳朵砍下，刘义由于惊吓、疼痛昏倒于地……乔仁刚一离开，躲起来的刘义的妻子便向警方报了案。乔仁束手就擒……

“雀”与“螳螂”的危险游戏结束了，然而，留给人们的是深刻的思考，市场经济大潮下，物欲横流，沉渣泛起，每个人如何自警自重，需要做出明智果断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