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希
艺术作为一种产物是同世间万种生物一样并存着的,都有她的发生、发展、沿革、变化,甚至消亡的历史过程。前辈们将语言以审美的名义赋予艺术,从而给艺术带来了生命和生机,使艺术有了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类真正享受的并非是艺术本身,而是在享受着自己创造的语言——艺术的语言。人类之所以优于其它动物,在于其发现、掌握并运用了多种用来表达和交流的语言类别,多样化的艺术形式因各自所持语言的不同而异。画家置身室外写生自然,而后展于美术馆;摄影师透过取景框按下快门,而后被制成贺年卡家喻户晓;杜桑将有他署名的小便池直接送进展厅并命名为《泉》……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与其说是艺术本身,在这里准确地说应该是被人们所驾御的艺术的语言。
相对于语言来说,艺术是受时间和空间限制的。如果“现代”一词仅作为时间概念出现的话,那么,存在于现代的艺术形式就是现代艺术,它包括现代社会新兴的艺术形式和现代人生产的艺术作品。这里的“现代”绝不能是“时尚”、“流行”所能替换的。而语言是人类一切行为方式的基础,她的发展相对时间和空间来说,也只能是传承、沉淀和累积,就好比建筑的基础是砖和瓦一样,即便是高速发展的现代,赋予“现代艺术”以生命的仍然是人类所持有的传统的语言方式。比方说我们知道,由于电脑动画和电影电视拥有同样的“视听语言”,即通过视觉元素和听觉元素共同作用于观众的感知,所以它们的语言规律是相通的;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学习影视艺术的视听语言是制作电脑动画的前提和基础,更是提高其艺术品位的灵魂。就象电影诞生初期我们需要从文学戏剧中吸取营养一样,我们今天也正需要从经典的电影影象中学习真正“纯正”的视听语言规律。当然,就象砖和瓦被钢筋混凝土所取代一样,语言也有她的现代版代言词:符号、风格、个性。
人类的学习过程,始终贯穿着对语言的学习,尤其在有着五千年文明历史的中国,传统语言的学习仍是重中之重。人自身对各种语言的掌握,被视为其能力的体现。举个离我们很近的例子。中国画强调很强的人文性,往往是先文人后画家。然而在学院派的中国画展览中,我们不难看到绝大部分作品都是重工笔轻写意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学生不敢画写意,画不好,这一点从学生们落款的书法中便能看出,大家的书法似乎都写得不太完美。中国画非常讲求“书画同源”、“以书入画”,一个画中国画的人如果书法不好,他的画自然境界不高。出现这样的状况其原因就在于,我们的学生一开始就是学西方的,画苹果和罐子,对中国画没有一种很深的认识,再说文化课分数线本来就很低,不可能苛求高素质,这些不能在进美院之前解决的问题只有留到日后的作品上来。这样的问题当然不仅只是出现在中国画研究的问题上,其它艺术领域也同样都有它的影子。试想,一个作曲的人不知道肖邦或者不知道瓦格纳,他所作的曲子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一个电影导演不熟悉世界电影史,他执导的片子兴许也是可想而知的;一个丝毫没有接触过艺术的读者,他能带着怎样的目的和品位进入美术馆或者音乐厅……
如果说语言是人类用于表达和交流思想的工具,那么归属于艺术的语言更是如此。如果说语言是人类的发明,那么语言的诞生则是和人类的诞生同步,作为其分支的艺术的语言随之产生。例如,象形文字中日、月的写法,就是早期人类对大自然的写生作品。画家用颜色说话,摄影师用胶片说话,舞蹈演员用形体说话,雕塑家用泥土或石头说话……而读者或用视觉或用听觉或用触觉,感受着不同的艺术门类给他们带来的喜怒哀乐:有时倾情融入,有时忿忿不平,有时热血澎湃,有时嗤之以鼻……不管怎样,人们都在以各自所认同的语言彼此交流着。因此,归属于艺术的语言则是因人而异的。不仅仅只是艺术家,这里还包括参与到其中的读者。1876年,法国戏剧理论家F·萨蕾提出戏剧是演给观众看的:“没有观众就没有戏剧”。因此戏剧有两个最基本的要素:演员与观众。用于交流的艺术的语言同是这样,艺术家和读者便是艺术语言的两个最重要的要素。因此暂且将“人”归为两类:一是艺术生产者——艺术家;二是非艺术生产者——读者。
艺术家以其独到的见解诠释着大自然,形成了各自有代表性的符号、风格及个性,不管是否被世人所接受。贝多芬创作完成F大调第六交响曲《田园》时,双耳已经完全失聪,这部作品正表现了他在这种情况下对大自然的依恋之情,是一部体现回忆的作品。荷兰绘画大师梵高被送进精神病院以后,没有反抗而是更加痴情于大自然,并创作了150多幅油画和数百幅素描,他的许多传世佳作都诞生于此。他们绝不是那种“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的庸人。在他们身上,有一种在某些人眼里一文不值,然而却能使文人堂堂正正站立起来的傲骨。
《孔雀》、《青红》等中国影片在各大欧洲影节上颇有斩获。一部朴实无华的导演处女作为顾长卫赢得银熊奖,银幕上原本灰头土脸的孔雀灿然开屏于颁奖典礼--女主角张静初一袭流光溢彩的孔雀服令欧洲人倍感惊艳,使我联想起当年扮演秋菊的巩俐。梵高同样有着痛苦,一个生活几乎都不能自理的人,却对大自然充满着激情;一个窘迫而穷困潦倒的人,却尽其所有购买颜料和画布;生前他的画连一餐饭都换不到,却毅然收养了街边一个刚分娩的妓女……面对他的作品,我们绝看不到这些,因为在他的眼里世界是如此的绚丽夺目:他家里有着一盆让全世界人民都想拥有的向日葵;窗外风中摇摆着的金黄的麦穗令人神往;楼下的咖啡屋以及屋外的台球桌在夜里更有着那般的灯火……1853年至1890年,在短短的37年人生中,梵高把生命最重要的时期贡献给了艺术。
语言是用以表达自我的思想,向读者展示自己态度和观点的。赋予艺术的语言更是如此。鲁迅先生曾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是适合世间万物生长生存规律的。追随者沿着前辈的足迹前进,但更重要的是路的延伸:如何继承和发扬前辈的始创,如何融入自己的理念和创新来继续前进,这是需要赋有责任感和大无畏精神的人所能从事的伟大的事业。
在电视剧《大宅门》里,令白玉婷迷恋的万筱菊对白景琦有这样一番评价:“七爷每一次的叫‘好声声都在点上,他才是真正的角。”无疑,对于万筱菊来说,七爷是位难得的好读者。“读”和“看”是有本质区别的,看客看的是热闹,读者读的是精髓。
在漫长的历史中曾为国人心醉的传统戏剧仿佛已近败落:剧院票价低廉,上座者寥寥。诚然,随着时代的发展,新兴的“戏剧”形式——电影和电视似乎也已出现了危机,电影院里的影迷和电视机前的观众都少了。数字化音像产品威胁到传统电影业的生存,尤其在青少年群体当中,因特网比电影院更富魅力。快餐式的生活节奏以及休闲理念的加大,简单而刺激的艺术形式深得人心,人们欣赏影视作品的方式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一大批媚俗、无聊、轻浮、不知所云的低劣之作充斥影坛,致使本就盲目的读者更加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这与夕日辉煌的架上绘画被时下大量冠以所谓“行为艺术”的作品所替代,充斥于各大博物馆和展厅是如出一辙的。
与其说是艺术家没有好的作品来征服观众,其实导致这类现象产生的却是读者群体自身素质的大幅降低。读者的要求与价值取向直接影响着艺术市场的秩序,同样也或间接或直接地影响着艺术的创作,甚至危及其生命。艺术形态的多样化必然带来艺术传播的多元性,艺术家和读者作为授受双方,正以艺术作品为媒介在各样的平台上相互交流和沟通着,就象是存在于自然界中食物链上的每一种生物一样缺一不可。不仅是作为媒介的艺术作品,执着的艺术家也同样渴望有更多高素质的读者群体来一起享受艺术。有了好的读者,好的作品就会占领市场,从而取缔那些“附庸风雅”。中国传媒大学的周华斌教授就曾指出,“艺术形态并不因为传播途径的拓展和媒体载体的进步而全然变异,甚至‘更新淘汰。……正如摄影不能代替绘画一样,银幕和屏幕上的影像化的戏剧毕竟不能取代剧场里原汁原味的戏剧。作为剧场艺术的戏剧仍然在发展,呈现着勃勃生机。”正如今天油画市场的复苏,以及油画在拍卖场上成交价格的一路飚升不也证明了这番生机吗。
艺术是相通的,而赋予艺术以生命的语言则是各异的。多样化艺术形态充实的艺术市场渴望着持有多元性艺术语言的人群,多元性的艺术的语言期待着全民素质的提高。所以说,只能是秉着实践、行动、专注、持之以恒的精神的人前赴后继,那么最终的答案就会唯一。《名师谈禅》一书中,耕云禅师说得何等的透彻:“如果我们把全部生命、理智和热情,投注到一个目标点上,使它形成一个焦点,在那个焦点上,一定会绽放出智慧的花朵……,文人、诗人、艺术家也一样,兴之所至,锲而不舍,久之,一如十月怀胎期满的产妇,想不生都不行。所以我说:如果你喜欢打麻将,干脆以牌王为目标;你喜欢下棋,就以棋王为目标,不必去学禅。凡事皆成于一,而败于二、三,精神分散,意志不集中,做什么事都不会成功。”
作为以艺术为职业的人,我们还可以说什么呢?
责任编辑 李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