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抓准

向黎明

一抓准抓了一辈子的药。

一抓准先是在城里的回春堂作伙计，因为抓药有绝技，人们倒忘了他的真名。

怎么个绝法？！如果药单上开了10克药，他一手抓下去，放到戥子秤上一称，不多不少，恰好10克，不多一钱，不少一厘。人们说：神了。

后来，一抓准抓药不再用戥子称，因此抓药奇快。只见他一双手在药橱里上下翻飞，左舞右蹈。一抓准成了回春堂的一块活招牌。全城大部分藥单“归口”到了回春堂。

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小伙计成了青壮汉子。虽然回春堂老板贾仁待一抓准不薄，虽然贾仁给的薪水足以保全家衣食无忧，且还有积蓄。但一抓准想，男人，都得创业，干嘛寄人篱下，遂毅然辞职。

一抓准在城里开了一家叫“一抓准”的药店。渐渐地，一抓准生意越做越大，利润丰厚，成了有名的老板。

一天，贾仁来访，谈起稀缺药材人参、血竭货源十分不足，两人都十分苦恼。贾仁忽然一拍大腿，点拨一抓准：全城百姓都这么信任你，抓药时你的手腕稍抖一下，每一副药便可节药1克贵重中药，再多抓一点其他草药补之，你一年可赚多少钱啊。

一抓准看见贾仁鸡爪一样的手在空中一抖腕，便心中跟着一动。那一年，虽全行业不景气，一抓准还是多赚了十万元。一抓准便买了很名贵的礼物酬谢贾仁。

一抓准便不再亲自抓药。带出的几个徒弟技艺已是炉火纯青。但名气远不如一抓准。一抓准在一次酒后，给几个爱徒传授了秘诀。徒弟们凡见药单上有名贵中药，手腕子也那么习惯性地抖上一抖。不知不觉，一抓准就到了六十岁。

一抓准关掉药店，开起了全城最大的药材批发店。开张那天，宾客盈门，社会名流，尽来朝贺。当然，贾仁也来了。

剪彩完毕，贾仁双手作揖：一老板是本城赫赫有名的抓药神手，多年不见神技，今日借众多宾朋之面，请赏脸露一小手，让大家开开眼。场里场外欢声雷动。年轻后生们更是从后排朝前排挤，以一赌神技为快。

“取一斤切好的人参块来”！一抓准高声而兴奋地命令伙计。“我给大家表演三手抓足50克”。只见一抓准左右开弓，以人们眼花缭乱之势往药盘里一放，又背过身去，极自负地摸起一把，然后有些迟疑地、手腕不自觉地那么抖了一下……

贾仁在一边冷笑了一声。徒弟们用戥子秤一称，面面相觑。“怎么？份量不够？”一抓准被身后的寂静搞得莫名其妙，转身，哆嗦着手抓过戥子秤。

“少了五克？”只见一抓准提秤的手越抖越厉害，似乎体力不支，仰面便倒了下去，双手像鸡爪一样张开，不能伸缩……“人心不古啊！”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可惜这一块招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