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 榴
一出中国百姓不熟悉的高水平的百老汇音乐剧在中国演出受冷遇是可想而知的。可《吉屋出租》在中国的尴尬并不是观众对百老汇或异域文化的陌生,而是在中国甚至没有人知道该如何把一场真正专业的高雅演出介绍给观众
新年的第一天去看《吉屋出租(Rent)》,一进剧场就喜欢上了舞台上的布景。钢筋架构的高台与漏出砖墙的后区,将人带到街角的某一处旧厂房,至于这厂房是在纽约、伦敦抑或中国,倒不要紧,恐怕东西方的穷艺术家们看了都会觉得是回到自己的“窝”了。墙上的涂鸦暗示出纽约的背景,蓝色调铺垫了某种忧伤的氛围。
这的确是个有点悲伤的故事:穷艺术家交不起房租,被房东驱逐,圣诞之夜饥寒交迫、黑暗沉沉。几对恋人中,职业和性取向都不入主流,脱衣舞娘、同性恋,还有吸毒的经历、罹患艾滋病的身体,分明是问题青年,怎么能在美国百老汇的舞台上连演7年,赢得中产阶级的赞赏呢?其实,《Rent》并不灰暗,相反倒昂扬,它所吟咏的人在逆境中寻求爱来作支撑也正是普世大众的需要。
一出波西米亚人的音乐狂欢
“爱情买不到,但可以租得到,你是我的新租约。”这爱情宣言,含着鲜明的美国特色,从波希米亚的艺术家口中唱出,更是一点也不稀奇。所谓“波西米亚人”,原指波西米亚一地的吉普赛人,他们居无定所却爱苦中作乐,后来泛指那些未成名的穷艺术家。他们一般都年轻爱玩,风流多情,常常揭不开锅,偶有进项便尽情挥霍。在常人看来这可不是什么理想的生活,所以波希米亚人的境界就取决于他们是否真有艺术的追求。19世纪末时,世界艺术的中心在法国巴黎,20世纪中期时则移至美国纽约,巴黎左岸和纽约东村成为名声赫赫的波西米亚人聚集地。普契尼有出歌剧《波西米亚人》正是描绘巴黎艺术家的生活,已成经典;100多年后,美国人拉森干脆在情节上直接效仿,音乐上大做文章,给纽约社会的边缘人一个畅抒胸臆的表达,创造出音乐剧《Rent》。
《Rent》的音乐是成功的,它混合了摇滚、抒情民谣小品、节奏蓝调、福音音乐以至探戈……丰富的音乐类型传达出人物的多种情绪。如何把生活化的动作变成歌唱,一向是国内音乐剧的难题,除了做空洞的抒情似别无他法,《Rent》在这一点上显得游刃有余。比如打电话,似吟似唱,处理得充满谐趣。在说与唱之间,在一段段歌曲之间,《Rent》衔接得随意自然,满舞台游走的是被音乐节奏所控制的人的精魂,却感觉不到音乐的刻意。
当然不只是音乐好听,在那样一个看似杂乱的舞台上,人物个个率性为之,却统一在一个高低错落的活动空间里,疏密有致。灯光打来,随着人物的情感起伏变化多端,切换之迅速和到位,可能是国内更难做到的。说《Rent》是正宗百老汇音乐剧,名符其实,不单是技术上,而是因为在这样一场贫病交加的波希米亚人聚会中,竟无多少颓唐色彩,溢出的多是快乐、自信,难道是美国人的天性就能如此地超脱困境?
在民族性上这虽然属于健康的人格,艺术上却有点问题。很难解读出,以自身经历写完这部戏还没来得及观看就病死的拉森是因什么精神从外百老汇跃居百老汇并拿下诸多奖项的?这个35岁的作者仅以糖精取代苦涩,就能使中产阶级流下感动的泪水?今岁莅临中国的《Rent》还是10年前的那个脚本的原意吗?不得而知了。
至于莫文蔚,早已成为亚洲巡演的焦点,表现如何呢?卖力,却不动人。主要体现在歌唱上,因为与美国歌手同台,差距便很明显,嗓音不是问题,调门却不怎么准。早在宣传早期,亚洲市场以莫作为票房号召,但报道只是一味宣扬莫“魔鬼身材,向老外卖弄风骚”之类,剧中也确实看到莫的此种狂放表现。
《点燃我的蜡烛》和《钢管舞》一段,莫文蔚在舞蹈上下足了功夫。但事情往往是,在中国人眼中别有一番另类风采的莫文蔚,一俟掉到洋人堆里,掉到一群磕药的艺术家堆里,她竭力接近的放浪还是不如人家的随意来得自然。当然这也不是她努力就能做到的,文化背景的不同先期决定了。也正如此,莫的英文虽然已经很好,但要唱出剧中曲调的味道尚属难事,要融合进剧中那一群美国人中就更需要时间。不过,也许人家就要这样一个东方的骨感美人来装饰他们的戏剧也未可知。
音乐剧和演唱会的区别有多大?
因为是一出百老汇的音乐剧,所以免不了有些要求,那是对演出质量的综合考评。可是我遗憾地发现,在我被音乐吸引,手舞足蹈兴起时,周围的观众的反应大多是冷淡。那些在开演前买了望远镜和萤光棒,兴冲冲走进去的人们,恐怕是失望了。我们的长腿莫文蔚除了一个劲跳舞和对老外“搔首弄姿”外,歌唱得实在是差强人意;况且剧中的曲调我们既不熟悉,节奏也很生疏,很难挥得起荧光棒来。
一出音乐剧和演唱会之间究竟有多大区别呢?许多人有这样的疑惑。以莫来做招牌,引来的必然是喜欢抒情小调的流行音乐的听众,然而《Rent》的音乐强势在摇滚和蓝调,这其实是中国小资的趣味,但他们没有被告知《Rent》里有他们想听的这种音乐,于是便损失了最能有共鸣的观众。
而北京的北展剧场不是个理想的音乐剧剧场,剧场太大,必须要装满人才够有气派,可中国人看音乐剧的习惯根本还没有建立起来,哪来那么多的观众呢?选择了大的剧场,票房却无法跟进,第二场(还是元旦夜)便有了许多空位,显出冷场来。
这样一出全英文的演出,曲目多、唱词多、节奏快,加之又是波希米亚式的生活,对英文程度低的中国百姓而言普遍难懂,可演出方偏偏将配有唱词的节目单定出高价,薄薄的册子卖到20元,大部分持100元票进场的观众不愿意再花戏票1/5的钱,这一来,大部分的人就都如堕雾里,对台上发生的事情处之漠然了。
北展剧场是个老剧场,专业性却打了折扣。开场铃响3遍到开演之后场灯一直亮着,直至观众顾盼左右才灭掉。演出中不停地有人在前排走来走去,有的是要找位子,有的则可能想近睹明星风采,直直地立在前排不动,也没有场务工来引导 这些让坐在一旁的美国人监制看来非常费解。
这一切使我在享受了这场高水平的演出之后,在那么多人的大剧场里反而体会到一种孤单,一种未能与同胞一起分享他族艺术的失落,因为戏剧原本就是凭现场集体的狂欢而存在下去的。事实上,影响观剧效果不仅仅是文化的差异,那些人为的干扰因素不是不可控制的,更绝非存在技术难度,但是这些年来,策划或操作这些国外高水平演出的人又有谁在真正地在为观众考虑呢?
但愿百老汇的音乐剧屡次来华带来的不只是演出市场和资本的滚动,而要启动与之相对应配套的市场服务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