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蛊村

路　程

桐江边有一个苗族人聚居的村，苗胞叫它果朵村，可是过去桐江当地人却把它叫做放蛊村。传说这个村不少人会放蛊。倘若你得罪了他们，他们就会暗下给你放蛊，你家里便会夜夜闹鬼，或者家中有人会无缘无故地生病。被放了蛊而生的病，很难治得好，轻者神智迷惘，痴痴傻傻；重者面目黄肿，头发脱尽，身上出现红斑，脸上、颈上出现青条斑，并且经常昏厥，让你被折磨得痛苦万分后才死去。

蛊，到底是什么东西？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造蛊者，以百虫置皿中，俾相啖食，取其存者为蛊。”根据他的记载，结合传说得知，蛊是由造蛊者收集蜈蚣、毒蛇、蝎子、毒蚊、毒蚁、毒蜂、毒蜘蛛和腐尸上的蛆虫等许多毒虫，放入瓮中，另外还经常采集一些有毒植物来喂养它们，经年后瓮中便只剩下一条大虫。这是将其他小毒虫吃尽后养成的大虫，它已变得浑身巨毒，这只大虫便是蛊虫。然后将这大毒虫配以其他药材焙后碾成粉末，就可放蛊整人了。

由于会放蛊，果朵村的苗人在桐江一带，谁也不敢招惹他们，当然他们也不随意放蛊整人。非但如此，他们中不少人懂得苗医者，还经常用苗家草药为十里八乡的人治一些奇难杂症呢。

民国三十三年（1944年）秋，日本人侵占桐江县，到处奸杀抢掠，当地老百姓恨透了他们。日本人要修通由北过桐江县城直达省城的铁路，抢运兵员和物资到东南亚去，支援在太平洋战场和美国军队苦战的日本军队。由于战争的破坏，这段铁路很多地方都要重修，需要很多的枕木，但枕木一时间又运不来。负责修这段路的日军中队长吉田得知距县城20多里以西有一大片树林，便决定去砍伐一批木头来做临时性枕木。他派人叫来了汉奸县长和各乡伪乡长。当听吉田说完他的打算后，汉奸们纷纷摇头，说那片树林是果朵村苗人种的。要去那里砍伐木头，只怕果朵村的苗人不同意，他们靠那片山林生活。如果硬要砍伐，就会惹来麻烦。“惹什么麻烦？”吉田问。汉奸县长和各乡伪乡长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果朵村苗人放蛊的许多骇人听闻的故事。吉田听后哈哈大笑：“放蛊的，是蒙人的鬼话。我们大日本皇军胆量大大的，不怕苗人的蛊。”他要各乡立即回去抓民工，三天后出发。另外，他又要汉奸县长给他找一个懂苗话的人一同前去。伪乡长中有一个叫杨云权的说他懂苗话和熟悉苗人风俗，自告奋勇随去。吉田大喜，对杨云权伸出大拇指说：“你的难得的忠心。木头砍伐的事办好了，皇军大大的有赏！”杨云权连连点头，显得十分高兴。

三天后，吉田亲自带着30多名日本兵和50多名伪警察，押着300多名民工，赶着马车到了果朵村。果朵村的苗人早已跑光了。吉田十分得意，命令立即驱赶民工上山砍伐木头。他自己带着10多名日本士兵到村里四处走走看看，认为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后，才把他的指挥部设在一户苗民的房屋里。等他上到山里时，山间早已一片喧腾，到处砍伐树木的声音，树木倒地的声音，民工协力搬抬木头的号子声，以及日本士兵和伪警察们的叫骂声。杨云权笑眯眯地迎着吉田跑过来，手中举着一只被打死的野兔说：“吉田太君，你来得正好。你看，这家伙乱跑，让我给打死了。刚才我和几个太君还打到了一只香獐、一头野猪和几只果子狸。今天晚上太君们就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野味了。”

“约西！”吉田拍了拍杨云权的肩膀。

“我还采到了一大堆香蕈和野蘑菇。这里的好山货就是多。”杨云权又说。

“唔，杨的，你的，大大的好。今晚就和皇军一起的，米西米西。”

“那就多谢太君，谢谢太君！”杨云权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吃过晚饭后，吉田打着手电到关押民工的各个地点巡视，回到他临时居住的屋子，已是子夜了。山村的夜晚，天地漆一样的黑，四周死一般的静。吉田熄了灯躺到床上，刚合上双眼，床下就传出了“咯咯”声音，他屏息静听，是人的咳嗽声。吉田大惊，连忙翻身下床，掏枪对着床下大声喝道：“什么人的？”连叫了几声，没听到什么动静。门外站岗的一名日本士兵闻声进来，吉田要他打手电往床下照，可是没发现有人。吉田十分纳闷，他点上马灯，那名士兵重新出去站岗后，吉田又躺到了床上。大约一支烟的功夫后，床下又传出了“咯咯”的咳嗽声。吉田又急忙下床，打起手电往床下察看，还是没发现有人。难道真的是放了蛊闹鬼啦？吉田心里发毛，他搬起卧具，去到另一间屋子，跟士兵们一块睡到了地铺上，这才安然地入睡了。不知什么时候，熟睡中的吉田被一阵吵闹声搞醒。一名日本士兵正在屋子里手舞足蹈地狂喊乱叫。“八嘎牙鲁！”吉田起身过去，对着那名士兵挥手便甩了一巴掌。他正要训斥，另一名睡在屋角的士兵突然间也发狂叫喊起来，也是手足乱舞的。吉田这才感到情况不对，他不安地打着手电上下左右地扫视了屋内一阵后，气急败坏地叫道：“鬼屋，苗人放蛊。统统的离开！”接着他得到报告，住在其他房屋的日本士兵和伪警察也出现了类似情况。正当鬼子和伪警察们惶惶不安的时候，看守马匹的鬼子兵又来向吉田报告，有3匹马不知为什么突然倒下死了。吉田急忙赶到关马的地方去察看情况。轮班看守的鬼子士兵和伪警察们都说没有人来过，也没发现过什么异常情况。那么这些马怎么莫名其妙就死了呢？它们都是用来赶运木头的啊，吉田又急又气。可急也没用，就在他察看情况时，那些马又一匹一匹倒了下去，到天亮时，32匹马全都死光了。

吉田命人剖开几匹马的尸体，打开马的胃来看，也没看不出什么名堂。到这个时候，吉田彻底相信了放蛊的事，他慌忙下令撤走，不敢再在苗人的山林里砍伐木头了。

日本人投降后，杨云权才向人们道出了那天晚上的一些秘事。原来杨云权本来就是个苗族人，他痛恨侵略家乡无恶不作的日本人。他主动提出跟日本人去果朵村，就是想借放蛊的传说，找机会给日本人弄一弄鬼。他事先抓来一只癞蛤蟆，在癞蛤蟆口中放进两粒胡椒籽，然后缝上它的嘴。在吃晚饭时，他趁鬼子不注意，把那癞蛤蟆扔到了吉田要睡的床下。癞蛤蟆含着胡椒，嘴已被缝上，要咽又咽不下，辣得它直叫唤，叫时又开不了嘴，发出的声音便像人咳嗽一样。更有趣的是，有人走动时，它不敢叫，到四下安静时，它才又叫唤。在那漆黑寂静的夜晚，难怪吓走了吉田。至于日本士兵和伪警察为什么在半夜里发狂？那是因为杨云权让他们吃了一些有毒的蕈和蘑菇。吃了有毒的蕈和蘑菇的人，中毒之后就会因头晕目眩产生幻觉而发狂，严重时还会致人死亡。当然，杨云权本人也吃了，他不吃就不能带动其他人吃。只不过他在事先和饭后，都服了鲜梨叶汁等解毒的药。可是，日本人的马匹一夜之间全部死光，却不是杨云权弄的手脚，他本人也百思不得其解。

1953年，省里的一个地质勘探队去到果朵村，他们的两匹马在村外的草地上吃了草后约三四个小时，也倒毙在地上，这引起了勘探队队长老陈的注意。老陈剖出马胃里的食物，带到省里去化验，结果发现马胃中有不少豆科植物紫云英。按说这种植物本身并没有毒。可是经过化验，却发现紫云英中含有浓度很高的硒（Se）。硒是剧毒元素，牲畜食入后必死无疑。那么那里的紫云英中怎么会含硒呢？专家解释说，植物机体具有富集化学元素的能力，比如生长在金矿地表的玉米，它的一吨杆烧成灰后，灰内含金量就可达近百克。紫云英中含有大量的硒，说明它生长的沙地下有金矿或者银矿，因为硒往往是金、银的地质伴生物。老陈转回果朵村后，带领勘探队进行实地勘探，不久果然发现了一个蕴藏量比较大的银矿。同时，也解开了那一年日本人的马匹全部猝死之谜。

只是，果朵村的苗人是否真的会放蛊，至今还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