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不掉的楼

徐小康

胡福达是锦江市福达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老总，几十年来他在商界摸爬滚打，终于成了当地有名的企业家。可是正当他在事业上一帆风顺蒸蒸日上时，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事情：三个月前他新开发完成的高档住宅楼群，上市后却连一套也卖不出去。

这片名为丽人公寓的楼群，面临锦江，离市中心不远不近，既生活方便也避开了尘嚣，是有钱人最理想的居处。三年前，胡老总凭他的经验看中了这块地皮，经过专家论证，一齐预测这地方若是建成高档楼房，不但销量火爆，更能给他带来巨额利润。

胡福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地皮搞到手后，聘请了名牌大学的专家来精心设计，又采用了先进的建筑材料和新型的施工手艺，谁知道如此精心打造的楼房会落得如此结果。

这天上午，胡福达站在顶层的总经理办公室隔着落地窗朝外看去。楼群外，锦江如同一条碧玉带蜿蜒而来，青山点点渔舟往来，如同一幅元人的山水长轴。宅区内，绿柳成阴，画亭台榭时隐时现，人工湖里红鲤嬉戏。八幢造型别致、式样美观的高档住宅楼错落其间。这样的楼房怎么会卖不出去?一定是促销宣传上不到位。想到这里，胡福达立刻叫来销售经理，要他急速印制十万份小册子，向市民广为散发。

当天下午，十万份小册子就雪片一样飞向了市区的各个角落。胡福达非常满意自己的这一举措，他料定，不出三日福达公司就会爆出一个令人震惊的销楼奇迹。

谁知半个月过去，依然不见一个前来买楼的顾客。胡福达这下坐不住了，他连夜召开会议，要求大家找出其中的原因，为卖楼出谋划策。会场上议论纷纷，有人说是不是这几年房屋开发过剩了，或者市民没有余钱投入住房消费了。此言一出，立刻有人反驳：“其它开发公司同等价格的楼房论地段论样式都比不过我们，虽然卖得不如前几年快，但还是不断卖了出去。”

这时一个新来的大学生站起来侃侃而谈：“我看问题出在宣传手段上，目前我们搞的这一套太落后。”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个大学生的谈话立刻引起了胡福达的注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纸媒的宣传册虽然有效果，但也有限。现在是什么年代?现在是声光色电的高科技时代啊!我们应该调整思路，动用新的宣传手段了。我算了一笔账，在我们这个有五十万人口的城市，电视的覆盖面可以达到全市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再加上日报晚报等媒体，这样就几乎一网打尽了。”

胡福达听后，心里连连感叹，看来自己以前的老一套的确是赶不上时代了。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你就是绝代佳人，也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啊!他当即拍板：“好，就这样做!我再加上一条，请恒信地产经济评估有限公司也来进行经济评估。”

当天晚上，市电视台一套、二套在黄金时间就开始播放丽人公寓的促销广告。广告的制作非常到位，不但画面优美，而且播音员的声调十分具有诱惑力。次日早上天刚亮，《锦江早报》又以特大号字在显著位置刊出了同样的广告，还配上了恒信评估公司的增值预测，可信度非常高。接着日报、晚报又整版推出。如此半个月的滚动播放，丽人公寓成了人人谈论的话题，连小学生也能把楼房的各项优势倒背如流。可是楼房还是一套也卖不掉。

胡福达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是有鬼了!在这节骨眼上，财务经理急匆匆来报告，银行的数千万贷款眼看就要到期，如果逾期不能归还，不但要加收超息，更主要的是公司的信誉从此将一败涂地。

这天下午，焦头烂额的胡福达在公寓大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眼睛里恨不得伸出一双手拉几个人进来买他的楼。正在这时候，来了两个人，年老些的土头土脸，一眼就能看出是个进城务工的农民，中年人衣着朴素，像个普通工薪阶层。胡福达像是遇上了救星，赶紧笑脸迎上去。带着他们看了一圈，谁知两人临走时说：“胡总，这楼房好是好，可惜我们买不起。假使能改成经济房，我们还有一大群亲友要买。”

改为经济房，不但原来预算的巨额利润要失去，而且还要投入一大笔改建资金。为了能让楼房迅速卖出去，如期回笼资金，胡福达虽然心痛得要滴血，可眼下似乎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当天，丽人公寓开进了一支建筑队，到处乒乒乓乓开始了改建。与此同时，各大媒体的广告变成了按成本价促销经济实用房。广告一出来，立刻在全市引起了轰动，前来看楼买楼的排成了长队。几天时间，八幢楼房销售一空。

胡福达还清了银行的贷款，坐下来仔细算了一笔账，用于促销楼群的前期广告宣传和后期的改建费用花了一百万，再加上失去的利润，共亏损四百多万人民币。看来福达公司难以在锦江市维持下去了，胡福达对剩下的员工进行了妥善安置后，悄悄卷起铺盖准备回乡。员工们闻讯一齐赶了来，这些人大多都是当年与他一同打天下的，情同兄弟。大家都眼睛红红的，有人劝他留下：“我们不是正在竞标市政府的经济房开发项目吗?”胡福达长叹一声，苦笑道：“福达公司已经元气大伤，再也无力进行下期投资了……”

这时，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一个员工手拿一份报纸急匆匆冲了进来，跑到胡福达身边喘着气说：“胡总，快看!”胡福达接过一看，是当天的《锦江日报》，头版头条赫然刊登着一条醒目的标题——《丽人公寓卖楼难另有隐情》。

三个月前，福达公司的楼一再卖不出去的怪事，引起了日报的一名记者的好奇，他经过千方百计地追踪暗访，终于发现了其中的隐密，写了一篇文章发表在报上。文章说：福达公司的丽人公寓之所以卖不出去，完全是胡福达自己故意策划出来的。

原来，胡福达是一个农民，在改革开放初期就进城开始了房地产经营开发，成立了福达房地产有限公司。胡福达富起来后，一直没有忘记那些使他富起来的百姓。这几年他见许多进城的农民兄弟和城市居民买不起住房，有心要帮他们一把，可又怕引起其它公司的不满，投诉他恶意竞争，就故意制造了这起楼房卖不掉事件。其实当时想要买楼的人有不少，都被他暗中阻挡了，而那两个提意见的农民和工薪者，也是他请人假扮的。这样胡总就顺势将高档楼改成经济房以成本价卖给了这些农民兄弟和城市居民，为此福达公司亏损了四百多万元。

这篇文章一刊出，在全市引起了强烈轰动，老百姓拍手叫好，同时也引起了高层领导的重视。市委书记看过当即批示：我们的经济实用房项目，这样的人不能中标还有谁能中标!市委市政府两套班子经过再三研究，不但将一个亿的经济实用房开发项目交给了福达公司，而且在征地、融资、税收等方面都给予了优惠政策。

更让人料想不到的是，当福达公司为让市民买得起房而亏损数百万元的事情传出后，许多购房者纷纷提前把房款打入公司的账号，帮助他们度过难关，让胡福达感动不已。

福达公司从卖不掉楼房开始的一连串事件，成了锦江市的特大新闻。这一天，市电视台的新闻会客厅请胡福达去现场专访，同时参加的还有科华、日升等数十家房地产公司，台下观众更是座无虚席。会议进行到一半，突然有个年轻记者上台举着话筒对胡福达说：“胡总，您这次策划的楼房事件，得到了市民的赞扬。但据我所知，这背后您还有一个隐藏着的目的，就是竞标到这一个亿的经济开发房项目。请您说说是不是这样?”

这个记者一问完，台上台下立刻人头晃动，嗡嗡一片，众多目光一齐投向胡福达。

胡福达微微一笑，接过话筒回答道：“是的，您问得不错，的确还有这么一个目的。因为当时参加竞标的有几十家公司，论实力都与我们差不多，所以我就策划了这个事件。”此言一出，立刻一片哗然。

在人们迷惑、诧异等心态中，胡福达接着说道：“不过，我是用爱心来策划的。我们需要竞争，没有竞争就没有发展，但我更希望在竞争中千万不要忘记老百姓，应该让他们得到更多的利益。”

胡福达的话一完，会场里顿时静默了，待人们回过味来，霎时爆发出如雷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