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纸人

2006-05-04 08:43刘蓉蓉
少年文艺(1953) 2006年4期
关键词:糖纸磁带比赛

刘蓉蓉

我七岁的时候,喜欢透过一张绿色的玻璃糖纸看太阳;看太阳下绿得深深浅浅、在风中跳舞的太阳花;看憩在上面那只微微扇动翅膀的绿蝴蝶。忽然,蝴蝶飞走了。我将糖纸用力贴在眼睛上,追寻着它的踪迹,却见它一个绿孩子的肩上停下。

绿孩子对我招招手,“你在那里看什么?”

“看你,你是绿色的,所以绿蝴蝶飞到你身上去了。”

她笑弯了腰。蝴蝶吃惊地从她肩上飞起,在附近盘旋。

“我是红色的,蝴蝶是彩色的,你真笨。”她歪头看着我。

我慢慢移开手中的糖纸,看见穿着火红连衣裙的她,还有头发上那火红的蝴蝶结。在太阳下,她就像一朵开得最艳的太阳花。流连在她身边的蝴蝶果然披着五彩斑斓的外衣。

“我喜欢这样看,放下来就不好玩了。”因为她笑话人的神气,我固执地攥紧手中的糖纸气鼓鼓地说。

她撇撇嘴“我教你一个更好玩的。你会叠糖纸人吗?”

我犹豫着将糖纸递给她。她熟练地把它折起、打结、撕开、捻搓。最后当糖纸人那折扇一样的裙裾被小心翼翼地展开时,我迫不及待地伸手接过:那是一个绿色纤腰的小姐,两只手轻巧地钩住裙摆两端,好像在问:“你愿和我跳个舞吗?”

我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果捧过去:“你真好,给你。”她笑眯眯地挑了一颗红玻璃纸糖果,剥下糖纸,含着糖,兴致勃勃地又折起来。

她举起折好的糖纸人,眼中闪动着快活的光芒:“我是红的糖纸人,你是绿的糖纸人,我们是朋友啦!”

一阵风吹过,两个糖纸人裙裾微动,好像在跳舞。

付晓冰就这样走进我的视线里,成为我童年时的好朋友。我们做了一年不到的小学同学后,她像那只蝴蝶一样飞走了,栖息在城市的另一处。那时,我已经有了一盒五颜六色的糖纸人,不过,最喜欢的还是一红一绿两只。这个紫红的塑料盒是晓冰放布娃娃的,盒盖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晓冰gei姗姗。

九年过去了,盒子奇迹般地保留下来,躺在橱子的最高处。而糖纸人,则藏在记忆的最深处。

现在,我坐在五排的角落,她坐在二排的正中。当我以2分的优势侥幸而又战战兢兢迈过重点高中的门槛时,没想到会与她邂逅在高一(1)班。那时,她的身边已经围了一群女孩子。在新的班级里,她还是那朵最耀眼的太阳花。

也许,第二名的入学成绩成为她高中完美开局的一丝遗憾。第一名何敏心坐在我的前面。她是我们的代班长,正式选举在三个月后。如果晓冰是火热的太阳花,她就是安静的百合花,力量是藏在安静下面的。

与晓冰一样,在何敏心的身后,也有一批追随者。她们俨然形成两派。何敏心与晓冰像所有聪明人那样表面上热情相待,彼此间又心照不宣、谨慎地保持着距离。

很久以前,我就畏惧这种微妙的竞争,现在更是无法应对。所以我路孤寂下去,与周围的人好似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成为天天见面的陌生人。也许这样的疏离,不会让别人发现在其实有很多缺点,包括那朵已经将我淡忘的太阳花。

拂去盒子上积年的尘埃,糖纸人小姐就这样躺在我的手 心里:红的有点黯淡;绿的有点陈旧。在柠檬黄灯光的抚摸下,她们重又鲜艳生动起来。我凝视了一会儿,让她们手拉手立在桌上,然后取出作业本。

没有友谊的世界,学习是我惟一的支点。可惜我是只笨鸟,只好扮回拼命三郎,经常用功到零点以后。不知怎么班主任知道了这个情况,她很兴奋地封我为“学习模范”。每当老师说:“蓝姗同学虽然不够聪明,可是她很用功,你们要有她一半的学习劲头就完全够了。”大家会漫不经心地听着,好像在听一个不好笑的老笑话,但老师依然引用得乐此不疲。

我竟也不自觉地维护着这种形象。如果我不是这样的人,那该是怎样的呢?

一个学期悄无声息地将从身边滑落。

照例是自修课,数学家庭作业有一道附加的难题。我低着头在艰难地硬啃。前排的何敏心身边已经围了三四个同学,他们一脸虔诚地询问着解法。天资的分配真的是很不公道!我咬咬牙,埋头继续苦干。

不知何时,前面的喧闹声渐渐散去,我额上竞已沁出汗来。有了敲我的桌子:“还在用功啊,放学了。”我抬起头,何敏心含笑望着我:“要不要我给你讲讲?”我一愣,下意识觉得她在可怜我,忙做出轻松的样子:“我快要解出来了,不然明天我们对答案。”她笑着点点头,离开了。我擦擦头上的汗,却见那边二扫排有人在遥遥地看过来。何敏心已经走了,难道她终于想起我来了吗?但她很快就掉过头去,和另一个女生笑闹着跑出教室。我告诉自己:是错觉。

深夜的灯光忍受着漫漫无际的苦役。为了那个不高明的夸口,我一次又一次地洗冷水脸,以驱走睡魔。桌上两个糖纸人还是那样快活地站在一起。她们没有烦恼,她们是不用用假装的。我低下头,努力去捕捉每一丝通往出口的光线。

第二天早上,我信心满满地站在何敏心面前:“我们对一对吧。”她笑着翻开我的作业本,却换成一副奇怪的表情:“咦,怎么这么多步骤?答案倒是一样的。”我疑惑地拿起她的本子:只简单的几步,就顺利到达,一如她思维的聪颖敏捷。

“只是解法不同。”我掩饰住失望的心情,尽量显出不在意的样子取回本子,决定不去改动它。究竟为了什么在坚持,我也不清楚,可是我不想去改它。我在为自己的固执买单。

“班里大多数同学都是这样解的,的确很正确,也很简洁。但我还是要表扬一下蓝姗同学,她的解法很复杂,虽然绕了不少弯,可这是她自己做的。我们要向她学习。你们都是自己做出来的吗?”没想到,作业评讲结束前班主任会加上这样一段感想。我把头低得低些,再低些,同学们交头接耳地小声仪论淹。有人为屑地哼了一声,随即几声冷冷的笑溅了出来。大家显然被最后一句激怒了,我笨拙的存在对他们何尝不是一种困扰?这一切都是何敏心惹出来的!

接下来的语文课我没怎么听,只是在懊恼这次丢脸。语文都是的几句话还是隐隐传入耳际:“有的同学对我说,何敏心同学就像高高在上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即,大家都很佩服她”什么?月亮?也太夸张了吧。为什么同样是表扬,完全是两种语气,天差地别!

一股无形的怒火不知不觉在心中燃起,慢慢烧到面颊发像,随常练笔让我把这股火喷了出来:我不愿拜服,尽管别人像仰望月亮一样地仰视她,因为我就是我……最后,一笔一划地拟好标题《追月》时,我已经有点佩服自己了。

可是当真的把作文本交上去,当热情惭惭冷却,一种后怕的情绪裹挟着冰凉袭上心头:第一次,我卸下面具,这样坦白自己,如果让别人看到,会不会说:“原来她是这样的人啊!”那么之前的努力,之前的形象全都荡然无存了她是这样的人啊!”

作文本终于如期发下来了。那天课间操没做完,我提前回到座位上,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看到作文本躺在桌上,我的心一跳,走过去翻开,眼睛却游移着没敢往下看。缓缓地,我低下头,手紧紧按住打分的地

方。会是什么,老师会怎么看我呢?屏住呼吸,一点点挪开手指,看见的是一个“好”字。稍稍心定,我将手完全挪开——原来是“很好”还有一个鲜红的钩。

我舒了口气,合起本子,一抬头,却见门口站着晓冰。她今天戴了一顶别致的红帽子,显得可爱又夺目。她走过来时,有一瞬间我恍惚又看到那个戴着红蝴蝶结的小女孩。她怎么会在这里?我忘记她语文课代表的身份了。她没去做早操,而是在发作业本。

她站在何敏心那个位子边,歪过头。笑着看我:“你的作文,我看了,因为语文老师说很好。”我吓了一跳,不敢再与她对视:“那是瞎写的,瞎写的。”

“怕什么,她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被吹成月亮?你写到我心里去了。谁也不比谁差!”她的语气里透着点愤慨。我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人,你会选她做班长吗?”她紧盯着我的眼睛说,“那样,她会更狂的。”她抬起头,虽然笑意仍从嘴角边悄悄溢出,但她显然想表现得严肃些。

不知为什么,我竟然附和着她点点头。安静的教室里,窗外斜斜射入几缕没有温度的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像极了两个密谋者在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约定,滑稽、尴尬又悲哀。晓冰,你真的只把我看成一个打击对手的卒子了吗?关于糖纸人的回忆,你真的忘到一点也不剩了吗?

外面陆续走进了同学。她转身向自己的座位走去,回头又轻轻加了句:“那篇作文很精彩,我不会对外乱讲的。”

我突然觉得那顶好看的红帽子有点刺目。她的确看穿了我的心思,大概也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

我和她,又在太阳下重新认识了。只是这个太阳,冷冷的,苍白的,也没有华彩,更像一个远远观望的冷漠看客。

敏心若有似无的笑容使我日益陷入一种负疚感中。

一个星期后的选举会是怎样,我无法预知。可是投晓冰的票是我无疑的选择。我是为了那个教我放下蒙在眼睛上的玻璃糖纸、真实的看这个世界的小女孩,为了那个给我糖纸人快乐的小女孩。尽管,那个女孩我再也找不到踪迹。

晓冰与敏心当班长的呼声同样高涨,她们的竞争在一点点升温。当晓冰和同学们有说有笑,甚至要发起圣诞“烛光晚会”的时候,敏心一脸无动于衷。“追随者”们急了:“敏心,你怎么还不行动,到时候就晚了。”敏心淡淡地说:“就要举行全校合唱比赛了,我们如果取得名次是不是更有意思?”

没有更巧的事了。学校12月20日举行迎新年合唱比赛,12月21日就是班长选举的日子。如果在敏心的组织下,我们班获得名次,她的威信无疑会一路上扬,对第二天的选举极为有利,敏心把赌注下在这场比赛上。

关于这个赌注,晓冰这样对我们说:“想不到她也有幼稚的时候。都高中生了,谁会对那种比赛感兴趣?”

晓冰不幸而言中了。临近期末考试,班上同学各自为阵,埋头学习,对合唱比赛确实半分兴趣也没有。那个“题痴”关海亮已经在说自己是音盲,扬言要退出合唱团了。学习委员向夏干脆在排练时和他的“兄弟”们玩起了失踪。晓冰倒是每次排练必到,可是出场不出力,与她的“死党”们以闲聊为主业。

我不知道敏心在想什么,她什么也没做,甚至也没把这种情况告诉老师,只是在放学时要求大家留下来唱一会儿。参赛的歌名是大家早已听得烂熟的《同一首歌》。对于大家懒散的表情和厌倦的情绪,她就像没有看到。

到了排练的最后一天,连最无所谓、大大咧咧的秦肖也发起了牢骚:“班长,你在搞什么啊,我现在听到这歌都要吐了。”全班发出开心的大笑。敏心稳稳站在讲台旁:“如果你真的唱出声,就不会吐了。”大家笑得更欢了。她目光一转,抛出冰冷的一句,“你们也不希望是最后一名吧。高一(1)班是最后一名不见得有多光彩。”大家的笑容僵住了。冷场中,传来秦肖自言自语的声音:“也是,最后一名太难看了。”

我们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明天离我们这样近,16个小时,仿佛伸手就可触到。敏心好像早已预料到我们的反应,一切似乎尽在她的掌握之中。我想:对子付晓冰,把何敏心树为对手真是一件可怕又不幸的事。

这一天的排练持续到很晚,好像明天我们就面临着决战的生死存亡,好像我们要一口气把平时的怠慢全补回来。关海亮唱走了音,还在竭力哑着嗓子吼。向夏把他心爱的参考书卷在一处,用力在桌上打着拍子。晓冰的“死党”们的声音最动听,高难度的地方都是她们顶过去的。有一刻,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晓冰唱得竟也是那样投入。大概,她也被感动了吧。

当排练结束,大家意犹未尽地三三两两离开教室时,生活里突然多了份特别的感觉,比考试取得好成绩更令人愉悦。大家的神情变得安详起来,焕发出一种宜人的光彩。彼此疏远的心蓦地因为共同的东西,悄悄架起了一道互通的桥梁。

我踱步到楼梯口,没有下楼,抬头看着冬夜的天空。越过那排高高的杉树,月亮晶然闪烁在树梢顶端,微微带着寒意,却这样透彻清明。面对高远静谧的夜空,我压抑许久的心忽然开阔起来,很想找个人说些什么。晓冰还没有出来。

等一会儿,我折回身,来到教室门口。里面早已曲终人散,透着落幕后的寂寥。晓冰自坐在分外冷清的银色灯光里。我在门上叩了两记:“晓冰,怎么还不走?很晚了。”她转过身,惊讶地看着我:“你在等我?好,一起走吧。”

我们默默走在校园的小径上。我很想问问她关于糖纸人的记忆,却总也没能问出口;想找几句话安慰她,又怕触动了她敏感的自尊心。

一直到校门口快分手时,我才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相信你自己,你一直都是优秀的。”她歪头看看我,紧紧头上那顶美丽的红色帽子,脸上露出惯常调皮又活泼的笑容:“不知为什么,你让我想起以前的一个人,但究竟是谁实在记不起来了。这样的夜晚也许会让人产生幻觉。”

这场合唱比赛确实令人终生难忘,难忘到要让所有的人都大哭一场。

当我们这些个性十足、不知集体为何物的人真的站在聚光灯下,看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立刻觉出自己的渺小和无力。班级这个词变得前所未有的可靠与真实。幸亏有昨天的排练,否则今天会会怎样实在无法想像。

敏心匆匆送上伴音磁带,站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我感觉到了,同学们的心跳声;感觉到了,同学们逐渐加重的呼吸声。大家都铆足劲了吗?只等那熟悉的音乐声一起,就要展现出我们最好的一面。不用回望,我知道同学们此刻时表情:那些紧张又充满自信的笑容。因为我自己就是镜子。

可惜,命运嘲弄了我们难得攒起的真诚。我们等了许久,没有伴奏的音乐响起,屏息间,隐约听见磁带沙沙的空转声。台下渐渐升起了窃窃私语声,声音越来越大,最后蔓延成满耳的喧哗,夹杂着刺耳的笑声。各种各样的目光交织成一张网向我们迎面扑来:质疑的?幸灾乐祸的?还是嘲讽的?我们没有心思去分辨。

我们像约定好了一样,一动不动站在台上,如群雕般守护

着自己最后的尊严。没有人互相对望、叹息、质问、讨论,连身形的晃动都没有。班主任早已跑到放音室检查磁带,也许只有到了集体出丑的时刻,大家才体会到先前的浅薄与无知。

班主任翻来覆去地检查磁带,只带来更坏的后果。偌大的比赛会场上空响着清脆的英语对话声,引来满场哄堂大笑。

这时,一个身影走到台前,向观众鞠了一躬。会场渐渐平静下来。是敏心!她转过身,面对我们,深吸了口气,眼睛有点发红,声音却出乎意料地有力:“没有伴奏,我们自己唱!”

她做了个预备的手势,我们就把凝固许久的声音放飞出去。全场异常安静,只有我们整齐清越的声音在飞翔,再没有比这首歌词更刺心、更具反差性地表达我们此刻的心声了:

鲜花曾告诉我你怎样走过

大地知道你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甜蜜的梦啊谁都不会错过

终于迎来今天这欢聚时刻……唱到后来,我听到了队伍中间的哽咽声,听到了颤抖的哭声,我相信每一个同学的眼晴都是红红的。当最后一个音还是带优美的弧线在会声上空盘旋时,全场静默了数秒,突然爆发出海浪般澎湃热烈的撑声,连绵不绝地持续着。

我们像悲剧英雄一样朝场外走去,身后的掌声追随着我们的脚步,观众们都微笑而善意地看着我们。刚到门外,几个女生抱头痛哭起来。大部分人低着头,但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起抱怨,班主任从后面赶过来,连连说:“大家表现得很好,这只是意外,只是意外。”

敏心站在班主任面前。她的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沉着与坚定,懊悔、自责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这全是我的过失。我自作聪明想在最后一天激发大家的斗志,今天连磁带都忘记检查就就草草上场。老师,我没有资格当班长。这次的选举我退出!”她飞快地用手擦了一下眼睛,扭头向远处跑去。”

秦肖第一个忍不住了:“怎么是班长的错呢?她为这次比赛付出得最多。要说错,我们所有的人都有错。比赛只是班长一个人的事吗?”一片沉默里,班主任拍了拍秦肖的肩膀,眼睛看着大家:“我很意外,也很高兴。”

世界上的事变幻莫测。没有想到,高中第一次集体登台亮想会受到命运这样的嘲弄。评委给了我们最低分,但观众给了我们最热烈的掌声。然后这场事故注定终生铭记。

然而,我越来越相信,这不是一个意外。

我在人群里寻找晓冰。从比赛结束,我就再没见到她。那个紫红色的盒子在手里变得愈发沉重起来,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磁带哑场的时候,直觉告诉我:有人在扮演命运的角色。事故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生。昨晚是谁最后一个离开了教室?在没有锁的讲台柜子里给录音机换磁带本不是件困难的事。

她在教室门口,正在凭栏远望。

“你在想什么?”

她回过头,失去笑容和神采的面容让我一下子不能习惯。

“想今天的比赛。”

“磁带,是不是你换的?”我不甘心地想证实一下。

她盯了我几秒钟,把目光移向远处:“我们的班长竟然把伴奏带和录英语的磁带放在一起,竟然到最后也没有检查,她太相信自己的能力了。”

我的身上有点发冷。无法想像,昨天月夜的美好只是一个假象,天真的笑容背后藏着最深的心机。我怎能猜到,在教室里看见她的背影时,她不是在懊恼和难过;而是在算计。

“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收场。”她低下头去,好像还在追寻着答案,而这道难题光凭她的天赋是无法解出的。

“原来你以为会怎样?”

“我以为大家不至于会难过成这样,因为他们从来不会关心这些事情。他们只关心自己的成绩、分数、面子,都是自私自利的家伙,怎么会为了什么都不是的比赛难过成那样?”

我叹了口气:“你了解糖纸人吗?。”“什么?”

“糖纸人把自己的影子拴在别人的身上,是没有灵魂的玩偶。一阵最轻的风也会把它们吹得不知所踪。”

我举起手中的盒子:“我是绿的糖纸人,你是红的糖纸人。我要做回我自己,你也有你的选择。”

她困惑地看着我,慢慢走近,目光停在盒盖上那用蓝彩笔写的歪歪扭扭、幼稚到令人感动的字迹——“晓冰sei姗姗”。

她轻轻打开盒盖。那些沉睡太久的糖纸人一时还未适应强光的刺激,半睡半醒间展现的是霓裳交映的炫目。这炫目虽抖落不去经年的尘埃与疲惫,却足以让她的眼睛倏然张大,目光里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她小心拣出最上面的两个糖纸人,阳光下,一个红得耀眼,一个绿得灿烂。她凝视着,好像要看穿什么,又好像沉浸到一种深深的、久远的回忆中去了。

冬日的风啸起了尖锐嘹亮的调子,犹如催行的号角。盒子里的糖纸人蠢蠢欲动,仿佛真的要成群结队,去赶赴一个热闹而盛大的舞会,衣裙摩擦间发出簌簌的响声。我把盒子放在地上,好像放下一副重担。微微松了口气,我转身离开了。

于糖纸人,我还能说出些什么?

于糖纸人,我还能回忆些什么?

但愿从这里出发,奔赴舞会的路途因难忘而精彩;但愿到害心仪已久的舞台后,在流光溢彩的灯光背面,她们可以找到丢失长久的自己,找回真正与自己相配的美丽的灵魂。

很久以前,我们就守在盒子前为糖纸人编了无数的童话,华服、舞台、灯光、欢笑永远是故事的全部。的确,那时的童话只有绚丽的背景,没有平凡的起点,没有漫长的途中,更没有属于主角自己的未来与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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