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法是文学鉴赏中常用的方法,善加运用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现以古典诗歌的鉴赏为例说明。
一、不同的诗作,相同的用典
掌握一定的典故对于诗歌的鉴赏是十分必要的。典故可以是共知的物、文章、掌故等。在我国的文化中,松是正直、高洁的象征。孔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如贾岛《寻隐者不遇》中言“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突出隐者居处有松,暗述寻访对象的高洁隐逸和不与世俗同流。同时,结合贾岛的身世,我们不难理解作者在红尘而又慕出世的心情。
古琴曲“风入松”是我国古代十大名曲之一,琴又几乎是古代文士必须掌握的乐器,因此在古典诗歌中,松、风、琴也常常并列出现。
李白《听蜀僧浚弹琴》中言“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李白在四川长大,对来自故乡的人自感亲切。该诗音韵和谐,读来如行云流水,颇使人有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之感,不愧“谪仙”之作。想来蜀僧弹的必是“风入松”了。
同样的曲子,刘长卿却言“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琴声泠泠,作者感到的是阵阵寒意。何也?刘长卿生于公元714年,748年进士及第,四十三岁方任苏州长洲县尉。公元758年正月,摄苏州海盐令。旋罢,入狱。二月,系苏州狱。秋,恩敕重推,但仍贬谪南巴。此诗取自《幽琴》中颔颈二联,约作于公元766年,诗人五十二岁,从南方返回长安之后。作者虽不甘久居下僚而托人举荐,但长期的贬谪生活还是给他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此诗没有了年轻时“豁然万里余,独为百川雄”(《登东海龙兴寺高顶望海简演公》)之血气方刚。后两句犹如作者深长而无声的叹息,把五言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同时,一个“自”和一个“不”把他的洁身自爱却不免花开无人赏之无奈表露无疑,也体现了作者的矛盾心态。
二、所咏主题相同而诗作各具其妙。
这样的例子俯拾即是,如吟咏月、梅、春、秋、雪等。以咏蝉为例,唐代文坛有“咏蝉”诗三绝,即虞世南的《蝉》、骆宾王的《在狱咏蝉》和李商隐的《蝉》。
虞诗言“垂矮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矮是指古人结在颔下的帽带下垂之缨,蝉的刺吸是口器垂向身体下方,故说“垂矮”,暗示作者的显宦身份。“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可说是比兴寄托的点睛之笔。正如曹丕在《典论·论文》中所说,“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虞诗充分显示了作者的高度自信和雍容华贵从容不迫的气度。而这是有原因的,唐太宗称其德行、忠直、博学、文词、书翰为五绝,曾手诏魏王泰曰:“世南当代名臣,人伦准的”。
骆诗言“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骆宾王是初唐四杰之一,此诗作于高宗风仪三年(678年),时宾王任侍御史,因上疏论事触忤武后,遭诬下狱:露重两句意谓世道艰险,阻力甚重,自己的冤情难以表白。在其序中,骆言“闻蟪蛄之流声,悟平反之已奏;见螳螂之抱影,怯危机之未安。感而缀诗,贻诸知己。庶情沿物应,哀弱羽之飘零:道寄人知,悯余声之寂寞”,想骆之处境,其诗又有一番感人之处。
有趣的是,与虞诗相比,我们看到二人对蝉的外形的观察焦点是不同的。虞世南注意的是蝉“垂矮”如显宦的样子,而骆宾王注意的是蝉头部两眼突出形似人之双鬓的特征,成蝉体色黑眼亦黑故称“玄鬓”。用“玄鬓影”对乐府曲“白头吟”工整又合情。
李诗言“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此诗起句闻蝉声而兴,末以蝉自警,蝉即作者,作者即蝉。蝉声已“欲断”而树仍一如往常苍碧无情,此二句是无理语但是有情语。李义山何出此言?李商隐生于约813年,十六岁即以《才论》、《圣论》两篇古文“出诸公问”,并受东都(洛阳)留守令狐楚赏识。李商隐得令狐父子之援于837年进士及第,次年入泾原节度使王茂元幕府,后娶其女为妻,琴瑟和谐。但当时的牛(僧孺)李(德裕)党争激烈,令狐楚属牛党,王茂元则属李党。李商隐此举被视为投靠王茂元,因此被令狐楚之子令狐绚指责为“放利偷合”,他此后一生在牛、李两党的倾轧中度过,不得谅解,困顿凄凉,辜负了“欲回天地入扁舟”(《安定城楼》)的壮志和才华,写下许多诗意曲折晦涩的诗以表达心中苦闷,约于858年客死荥阳。
古人云“为情而造文”,对骆李而言确是如此了。纵观此三篇,确如清施补华在《岘佣说诗》中云:“同一咏蝉,虞世南‘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是清华人语;骆宾王‘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是患难人语;李商隐‘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是牢骚人语。”言为心声,虽是针对相同的物象,因心境不同,出语却是不同,结合各人身世处境,我们不难理解作者在诗中抒发的感情。
三、比较题材挖掘联系
根据题材的不同,诗歌可以分成很多类别,其中有些题材间是有内在联系的,鉴赏时可以抓住联系一并进行。如边塞诗和闺怨诗。有国就有边,有国才有家,边塞诗和闺怨诗之比犹如征人和思妇之比。作为在外的征人,他们有思乡的惆怅,更有戍边卫国开疆拓土的雄心;作为在家的思妇,她们有思念、有烦恼,也有对征人事业的理解。
边塞诗中王昌龄《从军行七首·其四》中言“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可谓誓言铮铮,掷地有声;同时《从军行七首·其二》中也描述了征人“撩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的铁骨柔情。
金昌绪闺怨诗《春怨》给我们描绘了这样一个娇且蛮的可爱的女子形象:“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而在李白的《子夜吴歌·秋歌》中我们也看到了一群深明大义的征人妇“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月光皎洁,捣衣声在长安城中此起彼伏,她们有思念和祈祷却无怨恨,此情此景如在目前。有妻如此,征人应是欣慰的。
四、比较和深研序文
在序中,作者往往简述写作原由、背景等,分析和比较序文对于理解作品帮助甚大。有的作品序文很短,如《孔雀东南飞》之序,仅53言,但却对时间、地点、人物、情节、写作原由交待得清清楚楚。有的作品序文相对而言却很长,如上文提到的骆宾王的《在狱咏蝉》,其诗为五律,但其序竟有266言。通读骆诗之序,才能使人犹如亲临其境,体会到作者的“寂寞”与“幽忧”,体会到作者深信自己的“高沽”、期盼如召伯之类人物出现为已平反的复杂心情。
后记:要做到深入地理解一首诗,除了对字词、用典等的掌握之外,对写作背景、作者身世、当时处境的知晓是非常必要的。“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孟子·万章下》),只是通过作品看作者,我们得到的结论往往是片面和不立体、无纵深的。
(何萍萍,山东省高青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