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东明
当乡长的背地被人说懒,这事有点怪。
王乡长在最偏远的双河乡当了10年乡长,每年评不上先进不说,还要挨上面批评。
这次王乡长来县城参加一年一度的表彰大会,新来的刘县长拍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老王啊,我查了下资料,自你当了乡长,10年来双河乡一回先进都没评上。你这人是不是有点懒啊?”
王乡长嘿嘿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不止刘县长,不少人私底下都说他懒。
表彰会要开两天。第一天开完时天已经黑了,外面又下起雨,乡长们住在县招待所。吃过晚饭,大家觉得无聊,就想找点乐子来玩,有位乡长说:“我们今天来玩个新花样,比比谁懒。好不好?”
大家一听,都偷偷地笑了,知道他在拿王乡长开心。
王乡长一听,急得直摆手,说自己不想参加。大家一见他这样,兴趣反而一下子提起来了,七嘴八舌地说这节目好,一定要拉他进来参加,并当即请正好在场的县政府陈主任当裁判。陈主任这么多年在乡长堆里打滚儿,跟大家混得烂熟,他当裁判最合适了。
随后,有人提出在场的每个人都拿出200元钱来,加点刺激,奖励最后的获胜者。大家闹哄哄地齐呼同意,纷纷掏出钱来。这时王乡长又连说不干,大家连忙生拉硬拽把他拖回来,他这才红着脸说:“出门走得急,没带几个钱,你们玩吧,我就不参加了。”
陈主任说:“没事,我先帮你垫上,大家难得在一起,图个高兴,老王你就别走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王乡长看到满屋子的人眼睁睁地盯着自己,大家每年都要在一起开几回会,平时也常见面,如果自己走了,大家都会觉着扫兴,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来。
游戏规则很快就七嘴八舌地制定出来。规定今天晚上大家都得呆在招待所歌厅里,哪里都不能去,违者判输。由陈主任出招千方百计引诱或迫使在场的人离开屋子。能够天塌下来也不离开这屋子的人,才称得上是最懒的人,是最后的胜者。
游戏开始前,乡长们一个个排着队上了厕所,把身体放空,有的人干脆把一直随身带着的茶杯放到角落里,准备晚上再也不喝一口水。
陈主任把收拢来的一沓钱往自己口袋里一塞,然后笑嘻嘻地说:“既然请我当裁判,我一定公正严明。大家听好了,现在你们都在这里坐好,我这就到外面出题。”
话音一落,他就推门出去了。
过了好一阵子也没见陈主任回来,就在这时,屋里的手机铃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乡长们一一接通电话,竟然都是自己的老婆打来的,喊他们赶快回家。老婆的指示虽然重要,但这时一走输得也太没面子了,所以,乡长们一个个镇定从容地挂了手机,全都没挪窝儿。
不久,大家的电话先先后后又响了起来,这次来的电话五花八门,但大都是各位乡长在县城里的朋友,大家一阵嘻嘻哈哈后,还是按兵不动。
又过了二十来分钟,乡长们在城里的关系户也一个个打来了电话。一会儿工夫,便有人站起来红着脸对大家说失陪了,先走一步了。话音一落,就匆匆朝外走去。
半个小时后,第四次密集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这次电话大多是从县里最大一家娱乐城打来的。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手机铃声好像没有先前那样响亮了。这电话一接,又有人开始躁动起来,最终还是有人推门而出,走进了密集的雨幕中。
一阵喧哗后,屋里还剩下王乡长、黄乡长和陈乡长等五六个人。这时陈主任推门进来,对着他们哈哈大笑:“几位连过四关,可喜可贺。我的招数已经用完了,但大家还得呆在这屋里,不能睡觉,也不能打瞌,谁能挨过漫漫长夜,最后走出这屋子,谁就是胜利者。”他一边说,一边收起雨伞,吩咐服务员拿来干毛巾擦擦淋湿的衣服,再打开室内的空调来点暖气。
这时,陈主任看到王乡长盯着自己在发愣,他瞧瞧自己淋成落汤鸡的狼狈样,明白了,解释说:“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一直不停,打伞也没用,全淋湿了。”
不想王乡长一听陈主任的话就急急忙忙站起来,双手一抱拳,说:“各位,我认输,告辞了!”说完连雨具也没顾上拿,打开门就冲进密密麻麻的雨幕中。
有位乡长大笑着说:“哈哈,没想到王乡长这个出名的懒人这么轻易就输了!”黄乡长和陈乡长一听这话,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也急忙站起身离开了。
次日上午会议照常开始,但大伙儿一直到9点也没见王乡长来,看来昨夜的游戏他虽然输了,但这懒毛病还是没改。
正在这时,刘县长的手机响了,接过一听,电话是双河乡打来的,说王乡长住进了县医院,不能来开会。
中午休会时,刘县长带着一帮子乡长到了县医院。只见王乡长头上缠满了纱布,正在打点滴。
原来,昨天晚上王乡长见暴雨下个不停,就预感很可能要发洪灾,双河乡有条大河穿过境内,他连夜赶回乡里,紧急集合全乡青壮劳力上了防洪堤。在加固一个险段时,他不慎摔下来,头撞在一块石头上,当场昏了过去。
这场洪灾来得急,但双河乡因为抢险及时,没有遭灾。黄乡长和陈乡长也因为紧跟着回去布置,他们所在的乡损失也很小。
刘县长说:“大家私下都说王乡长懒,其实是说他不跑不送,原地不动,乡长一做就是10年,一次先进也没评上,还老挨批评。其实,他一直在闷声不响做着事,一点也不懒。”
这年,王乡长终于得了回先进。
(题图、插图:杨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