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炮制“小字报”诽谤党委书记

鞠九江　徐向林　连　生

2005年1月8日以来，江苏省如皋市以鲍学文等人违法犯罪事实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了领导干部警示教育活动。原如皋市人大代表、郭园镇原镇长鲍学文已成“阶下囚”，而把他送上牢狱之路的，则是他伙同他人所炮制的400份题为《特大新闻》的小字报。小字报以其虚构的事实、极其下流的打油诗，诽谤该市下原镇党委书记马某与副镇长吴某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成为国内改革开放以来党员干部利用“小字报”形式恶意诽谤第一案。

镇长的“面子工程”轰然坍塌

现年49岁的鲍学文出事前的仕途可谓一帆风顺。高中毕业后，就被选拔为村干部，次年入了党，几年后又被破格录用为乡镇干部。此后，他凭借着吃苦耐劳的精神，一路从乡副业助理、乡党委组织委员、乡党委副书记升任为如皋市花园乡乡长，2001年花园乡并入下原镇，鲍学文调任邻近下原镇的郭园镇任镇长、党委副书记，并当选为如皋市人大代表。

长期基层领导的经历，迎接鲍学文的大多是下属的掌声和笑脸，养成了鲍学文爱面子的习惯，甚至听不进一句不顺耳的话。花园乡与下原镇合并后，尽管鲍学文到了异地任职，但他大多时间还住在花园乡。下原镇党委书记马某比鲍学文年轻十多岁，担任基层领导的经历没有鲍学文时间长，因而鲍学文常常瞧不起马某，总以前辈自居。

一天，与鲍学文相处甚好的郭园镇副镇长龚海斌（原任花园乡副乡长）找到鲍学文说：“鲍镇长，下原镇的马书记也太不给我面子了，我爱人本来在下原镇计生办工作，后到居委会做妇女主任，可现在竟将她精减下来，端掉了‘饭碗……”鲍学文听后颇感不快。

时过不久，2002年春，一位来下原镇投资办厂的客商看中了原花园乡政府大院，想买下来办厂。于是，下原镇党委、政府经过集体研究决定，腾空原花园乡政府大院，让外地客商投资办厂。此时，鲍学文与龚海斌各有两间办公住宿合二为一的住房在该大院内。为了妥善安置他们，下原镇另找了空房，安装了水电和纱门，动员他们搬家，但这在鲍学文看来却又是一次伤“面子”的事。

马书记多次上门做工作，可鲍学文还是死活不搬。后来，在如皋市委、市政府有关部门的干预下，鲍学文才极不情愿地搬了家，这次他又感觉到丢了一次“面子”，帐自然又记到了马书记头上。

“面子工程”的多次坍塌让鲍学文寝食不安，他曾气乎乎地对司机说：“我不在下原任职，而且还在下原丢了几次面子，下原的人都瞧不起我了……”。

2004年6月，鲍学文的女婿在下原镇开了一家浴池，开业那天，广发邀请函，凡下原镇的机关干部、企事业单位负责人均收到了邀请函，马书记也在被邀请之列。但来的客人却廖廖无几。事后，有人告诉他，马书记不光自己不肯来，还让镇其他领导干部也不要去参加。鲍学文也不核实消息的真伪，暗自咬牙切齿道：“马书记呀，马书记，你屡次丢我的面子，出我的洋相，有机会我也一定要出出你的洋相，让你难堪。”

“复仇计划”中的一群小丑

鲍学文想报复马某，可一个人势单力孤，他首先将副镇长龚海斌拉了进来。一日，龚海斌神情激动地闯进鲍学文的办公室说：“鲍镇长，你听说了吗？下原镇有一宗建设用地涉嫌非法用地，我估计那马小子逃不了干系。”鲍学文听后大喜，说：“赶快准备材料，我们直接向上举报，这次非把他赶下台不可。”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他们向上级举报后，上级经过认真调查，认定为合法用地。鲍学文、龚海斌的第一招落了空，两人感到万分沮丧。

2004年8月30日上午，原在花园乡花桥村任党支部书记的石太林、原花园乡洪庄村村委会主任陈光来看望鲍学文。鲍学文听了他们历数着马书记的“罪状”，暗暗自喜，觉得自己的复仇计划第二招来了。“我何不利用石太林、陈光之手把马书记的名声搞臭呢？”鲍学文思忖着，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他可是市委任命的下原镇党委书记，我们又能奈他如何？”

“据说马书记与下原镇副镇长吴某有生活作风问题，我们明里斗不过他，暗里给他使些绊子，出他的洋相，把他的名声搞臭。”石太林建议道。

“好的，我们这就写他们的小字报，打印几百份，发到附近的所有乡镇，一定要把他的名声搞臭。”在场人纷纷赞成。

接着，石太林先炮制了一份马某与吴某乱搞男女关系的底稿，内容下流无耻，不堪入目。鲍学文看后觉得文采不够，就让文笔较好的龚海斌帮助修改成标题为《特大新闻》的打油诗，并亲自审稿。8月31日上午，石太林、陈光把打油诗打印了400份。“特大新闻”打印好后，石太林打电话给鲍学文，让他安排一辆车子，当晚外出散发。鲍学文觉得用自己常坐的车子不合适，就打电话向下原镇一位和他私交甚好的个体车主借了车。鲍学文明确三点要求：一是散发人员要戴白手套，二是散发时间定在8月31日夜里，三是散发地点为下原镇镇区、白蒲镇、原花园乡等地。8月31日深夜，夜深人静，石、陈二人乘着个体面的幽灵般地闪入下原镇、白蒲镇（吴某丈夫在白蒲镇某中学任教）等地，将《特大新闻》一一散发出去。

9月1日上午，吴某的丈夫正在学校里忙着新生报名注册事宜，忽然一位同事急匆匆地跑来拉着他说：“快去看哩，校园的墙上贴了不少小字报呢，有关你爱人的……”

吴某的丈夫跟着同事来到一张小字报前，挤开围观的师生，刚看了几眼，他眼前一黑，差点昏倒过去……与此同时，204国道如皋市下原镇路段、白下公路以及吴奚公路沿线均发现了大量的“特大新闻”打油诗，有成千上万过往行人看到了此打油诗，一时议论四起。有的说：“党委书记与副镇长乱搞男女关系，太不像话了……”有的说：“果真这样的话，这样的腐败分子应该早日绳之以法……”也有些群众认为：“在事情未调查清楚之前，这样贴出小字报来可是构成诽谤罪啊！”

消息传到了马某及吴某双方当事人的家中，立即在双方家庭引起了轩然大波。尽管马某与吴某向所有询问的人一再作出解释，可听者或摇头或不置可否地笑笑，马某的爱人也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吴某的丈夫回家后与她大吵了一架，无论吴某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只是一个劲地说：“你说是空穴来风，你有什么证据？”吴某急得直跺脚，声泪俱下：“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呀！”两个原本恩爱的家庭一下子笼上了愁云惨雾……

“特大新闻”一时在如皋城乡炒得沸沸扬扬，纯朴善良的如皋人震惊了——是谁上演了“文革”期间经常上演的悲剧？

“钢铁阵营”瞬间土崩瓦解

“特大新闻”案发生后，立即引起了南通市纪委、如皋市委、市政府、市纪委和如皋市公安局领导的高度重视。该市迅速组成专案组，全力侦查此案。专案组一组进行走访，了解散发地点、方法、路线，另一组围绕马某、吴某平时工作、生活情况展开调查……

专案组通过仔细调查走访，取得了大量的证据，石太林很快落入警方视线。2004年11月4日，为了不打草惊蛇，石太林被秘密地“请”到办案点上。

公安及纪检部门的介入，让鲍学文等人慌了神，他们如坐针毡。鲍学文立即与龚海斌、陈光等人联系，对他们说：“不管谁被查出来，都要顶住，只要我不倒，我就会设法保证你们没事！”有了鲍学文的话，其他人这才心安下来。他们凑在一起紧急商议对策：必须把石太林救出来，不然我们谁也跑不了。

在鲍学文的策划下，一支由“群众代表”组成的反映农民负担的上访队伍迅速“展开工作”，从11月8日开始，他们先后到下原镇政府、如皋市政府以及南通市政法委、南通市减负办、南通市信访局及省有关部门集体上访。一时间，下原镇政府天天围聚着上访群众，严重影响了镇机关日常工作的开展。与此同时，鲍学文还为龚海斌、陈光及自己配备了临时号码手机卡，以便相互之间秘密联系、串供和逃避公安部门监控，对抗调查和取证。

刚开始几天，石太林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矢口否认，甚至故意混淆是非，企图扰乱专案组视线，然而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面对办案人员的强大思想攻势，石太林节节败退，但只交待是自己一人所为，他还梦想着保护“钢铁阵营”，期待着鲍学文来营救自己。审讯人员觉得该案并非如此简单，背后肯定另有主谋。专案组人员经过严密侦查，初步锁定此案是鲍学文、龚海斌、石太林、陈光等5人所为。

堂堂一镇之长竟然用如此龌龊的手段制造如此荒唐的惊天丑闻，不免让办案人员大吃一惊。于是办案人员一方面履行相关工作程序，紧急办理相关手续，一方面布下天罗地网，全程监控鲍学文，防止他畏罪潜逃。11月16日，鲍学文被“请”到了指定地点。刚开始，鲍学文与先后被带到办案地点的石太林、陈光、龚海斌等人一样，百般抵赖，但在大量的人证、物证面前，鲍学文不得不低下了头，供认了其犯罪事实。11月20日，郭园镇人大启动罢免程序，这也是如皋市第一次启动罢免程序。在郭园镇人民代表大会上，与会代表以无记名投票表决的方式罢免了鲍学文的人大代表资格和郭园镇镇长职务，依法罢免了龚海斌郭园镇副镇长的职务。随后，下原镇党委书记马某和副镇长吴某以涉嫌诽谤罪向如皋市人民法院提起诉讼，鲍学文等4人被告上法庭。11月25日，鲍学文、石太林、陈光被依法逮捕，龚海斌被取保候审。

2004年12月9日上午，如皋市人民法院依法开庭审理此案。庄严的法庭上，鲍学文泪水长流，他悔恨地说：“我这种捕风捉影的做法，不光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并向出庭的马某、吴某等人当庭道歉。经过6个多小时的指证质证，下午3点，法庭以诽谤罪名判决4名被告：一审判处鲍学文有期徒刑1年；判处龚海斌有期徒刑6个月，缓刑1年；判处石太林有期徒刑1年；判处陈光有期徒刑6个月，缓刑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