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添香”联想

2005-04-29 00:44苏方桂
广州文艺 2005年11期
关键词:歌妓朝云塔中

苏方桂

“红袖添香夜读书”,营造了一种引人遐想的温馨而美妙的境界,是千百年来中国读书人心向往之的半人半仙的幸福境界。

以北宋大文学家、大学问家、大政治家苏东坡为例。

“一自东坡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他以罪臣之身,无权无势,仍为惠州人民做了许多好事,受到人民的崇敬,已成为“惠州名片”。他尽管伟大,同样摆不脱历史的局限。由于他的浪漫性格和时代风气使然,他风流韵事不断。在他得志时,蓄养歌妓,挟妓冶游,与名妓诗酒唱和。身边常有美妾数人陪伴,读书时有红袖添香,写字时有玉腕展纸,寂寞时有成队美姬轻歌曼舞,夜间有美人侍寝。一个男人能享受到如此艳福,与神仙何异?美呀,真美呀!但有谁深入想一想,这种美的性质是什么呢?

王朝云,一个12岁的雏妓,以秀美的容颜,清丽的歌喉吸引了苏东坡,将她买回家来。“小莲初上琵琶弦,弹破碧云天。分明绣阁幽恨,都向曲中传。肤凝玉,鬓疏蝉,绮窗前。素娥今夜,故故随人,似斗婵娟。”(《诉衷情》)也许就是赞美王朝云吧?他当时就有纳她为妾的念头,只不过要等她长大。她是苏家买的奴才,命运完全掌握在主人的手中,纳她为妾甚至不必顾及她本人的意愿。苏东坡的妾侍前后十数人,都是苏家的歌妓、侍女,王朝云是苏东坡最宠爱的。她美丽、聪慧、善解人意。她对苏东坡从崇拜到理解到依恋。她最闪光的行为是当苏东坡被贬到“瘴疠之乡”时,夫人卧病在床,其他妾侍都不愿来,王朝云不避艰险,毅然决定追随苏东坡,服侍苏东坡,令苏东坡十分感动。这是什么精神?是耿耿忠心,是侠肝义胆,是深深同情,是无私奉献,是自愿牺牲。当时苏东坡年近花甲,多年奔波于贬官之途,政治上连遭厄运,健康每况愈下,已体衰神疲,又患有严重的痔疮,为养生而禁欲,“惟静绝欲念,为万全良药”(《与范纯夫书》)他与朝云在寓惠前已分床,当年王朝云30出头,正是女人桃花喷火的年华。以王朝云的人品和性格论,她不会后悔追随苏东坡,但寂寞和苦闷这杯浊酒只有自己品尝,何足为外人道?她年纪轻轻成了女居士,整天参禅礼佛诵《金刚经》,那是因为她追求红尘幸福的心已经死寂,只能在空幻的禅界寻求心灵的慰藉和寄托。“食色性也”是基本人性,王朝云何能例外? “天女维摩总解禅”,她和苏东坡的关系变成了“禅友”,令人一叹!

王朝云死后,苏东坡心有愧疚,深感欠她太多,“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归卧竹根无远近,夜灯勤礼塔中仙。”(《悼朝云诗》)如此重债如何偿还?只能“勤礼塔中仙”,多么无奈,亦未免太晚。王朝云至死,与苏东坡仍是主、奴关系,墓碑上写的仍是“妾侍”。

所以,“红袖添香”也好,“红颜知己”也罢,都是封建文人士大夫以男性的视角,以男权为中心,以男人享受为目的制造出的一种“霸权美”。如果女性只有牺牲和奉献,站在女性的立场看,这种美也值得赞颂吗?

一种美的事物应有普遍性,也就是不分性别不分种族的多数人都能从中得到美感享受,这才是真正的美,否则,只能是“霸权美”或“畸形美”。对“畸形美”的歌颂应慎之又慎,正如我们今天再没有人歌颂“贞节烈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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