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生网恋惨烈“出局”

海　剑　李　宏

惨案发生在2004年初冬的一个晚上。北京理工大学博士生殷雷，用自己的双手结束了女孩王平年轻的生命，就像他们的网名一样，“英雄”和他的网恋女友都“转瞬即逝”了。这起案件似乎具有媒体感兴趣的诸多要素：重点大学、博士生、网恋、滥情、杀人……

那么，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

空虚：拥有如花女友不满足，上网寻求浪漫刺激

殷雷是个苦孩子出身，贫寒的家境使得殷雷很早就懂事了。没有多少文化的父母总是耳提面命地告诉他：要好好读书，将来有了知识就可以找个好工作，不用再像他们那样一辈子都活得那么辛苦。殷雷确实争气，从高中、大学、研究生、博士生一路读下来，他成了父母眼中，乃至认识他的所有人眼中的榜样。

念了博士，短暂的欣喜丝毫不能掩饰殷雷现实中的尴尬。毕竟还没有工作，只能靠学校里有限的补助，殷雷的日子还是过的紧巴巴的。在紧张的学习之余，殷雷一直在打工，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有了困难要自己扛着。正因为如此，殷雷虽然在学校担任学生会干部，也有不少好同学，但有了心事他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殷雷有一个女朋友，但在外地读研究生。他们两个人只能通过网络来沟通，在QQ聊上几句，以解相思之苦。

一天晚上，殷雷在网上没和女友聊几句，心情就一下子变得很郁闷：女友虽然长得漂亮，但就是有些不近人情。也许是相处的时间比较长了，两个人似乎有些情感疲劳，聊着聊着女友总是有意无意地聊到殷雷很敏感的话题：钱。也许女人总是很现实吧，女友觉得殷雷不能再傻乎乎地就知道学习了，应该早下手挣钱。殷雷感到很烦，随便敷衍了几句就想下线。突然，他的QQ闯入了一个叫“转瞬即逝”的陌生人，跟他打了个招呼。这一个招呼，就此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

网络这个虚拟空间，最早的印象就是从网名开始的。殷雷的网名叫“hero”，也就是“英雄”的意思。他怎么说也是个博士，殷雷内心还是有些清高的。“转瞬即逝”一个露水一样的名字，轻轻滴在了殷雷的心里。他忽然觉得找到了某种共鸣。殷雷觉得跟女友聊天很累，自己活得也很累，今晚有种想要倾诉的冲动。

“如果你心里有什么苦闷，今晚我愿意做一个倾听者。”“转瞬即逝”的话语让殷雷很感动。那一晚，殷雷情不自禁地聊了很久，苦恼、现实、疲惫……

错步：不满足虚拟网恋，博士有了真实的销魂一夜

好日子似乎开了头。又要打工，还要做实验，殷雷仍然过得很忙，但不同的是，他的心里有了一种寄托。晚上上网成了习惯，能和“转瞬即逝”聊上一会儿，殷雷觉得这一天过得挺愉快，他找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恋爱的感觉。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两个人的默契似乎更深了。如约见面后，殷雷发现她只是一个比较普通的女孩子，微胖，长得不如自己的女友，但看起来挺善良，也挺招人怜爱的。

都说网络情缘，相见不如怀念。但是，见面后两个人的感觉都还不错。女孩子叫王平，刚满23岁，老家是河北邢台的，大学毕业后在北京一家技术公司上班。殷雷请王平吃饭，两个人刚开始还有些拘束，但是一说到上网聊天，两个人的话匣子都打开了。殷雷找到一种久违的激情，他觉得和这个女孩子有聊不完的话题。王平没想到殷雷这么年轻，才28岁，博士都要毕业了，更何况是热门专业。听着女孩由衷的赞美，殷雷真有种当“英雄”的感觉。从不喝酒的他，那天傍晚也是喝得酣畅淋漓。

两个人还是有种默契，都没有问对方的私事。转眼都9点多了，殷雷伸手叫服务员买单。王平伸手拦住了他：账已经结了，怎能让还在上学的博士哥哥结账呢？王平调皮地开玩笑。殷雷看着王平，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

殷雷执意要送王平回租住的小屋，王平微笑着同意了。殷雷有种感觉，今天晚上他不用再孤零零回宿舍了。虚拟空间中的“转瞬即逝”，在今晚将是完全真实的……

难堪：痴情怨女要将“一夜情”变成“一生情”

一切来的那么快，“转瞬即逝”被自己的“英雄”彻底征服了。激情过后，殷雷对这次“一夜情”很快就抛之脑后了。生活又回到过去的轨道上，殷雷还是照样上网聊天。只是那层窗户纸捅破之后，殷雷觉得和王平之间忽然有了种距离感，以前那种畅所欲言的感觉没有了。不久，王平提出了一个在殷雷看来很沉重的话题：结婚。

王平对殷雷说：“我们通过网恋相识。但网络是虚拟的，人却不能永远活在虚拟世界中，毕竟要回到现实中来。更何况，那天晚上……”

殷雷不知道为什么女孩都这么现实。说实话，他认为从各方面来讲，王平都不如自己的女友。殷雷不想和自己原来的女友分手。和王平有了那层关系，殷雷觉得那是双方情愿的。殷雷坦言相告：“网恋是虚拟的，我们毕竟才认识了一个月。有了‘一夜情，并不代表着我们建立了恋爱的关系，充其量也只是一种不同寻常的‘男女朋友关系。”

殷雷刚开始还想敷衍着，但是王平后来几次找他，说自己是经过考虑才这么决定的，是十分认真的，她希望殷雷答应自己。后来殷雷烦了，他干脆地拒绝了王平：“咱俩在网上相恋是一种缘分，但是我们的基础并不牢固，未来也是很不确定的，结婚这件事情我还没有想过。”

王平可不这么看，她把和殷雷的这段感情看得很重。殷雷是博士，将来的发展不可限量。再说通过这段时间的交往，王平觉得殷雷人很老实，可以依靠，更何况自己已经和他行过“周公之礼”了，已经是他的人了，怎么可能不结婚？

以前的那些美好的感觉一点一点消逝了，殷雷的心里很烦。他觉得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差距太大了，自己和王平的相识是一个美丽的错误。他开始找各种理由推辞不见王平。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在实验室里发生了，他竟然接到王平爸爸的电话！两个男人的对话表面很平静，但里面都蕴含着别样的味道。

“殷雷，你和我们家平平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是博士，很有前途。平平呢，也不错。大学毕业，在公司的发展也挺好。我们家虽然条件不是最好的，但是绝对也不差。平平是我们的独生女儿，希望你好好对她，有时间到家里来玩……”

殷雷随口应付着，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脑子里只是不断在重复一个念头：“王平竟然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家里。她都说了些什么？难道那天晚上的事情也说了？”

殷雷越想越生气，他等不及在网上发泄，匆忙打了王平的手机，劈头盖脸地跟王平大吵了一架：“你为什么把我们俩的事情告诉家里人，你什么意思？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你让你爸打电话到实验室，是不是想让我们同学都知道，想通过制造舆论来达到你的目的。你怎么这么贱！”说完，殷雷没等王平解释，“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王平委屈地哭了，她跟家里人说过殷雷，但是她对殷雷不想结婚的事情可没有说。她觉得通过自己的努力，殷雷最终会接纳自己的。2004年4月的一天，王平又打通了殷雷的电话，她想让殷雷跟自己回家一趟，她父母想看看殷雷。殷雷烦透了！他知道这恐怕又是王平的一招“缠身术”，想用家里的压力逼自己就范。殷雷的倔劲也上来了。正好，借这次机会把事情说清楚了。

毁灭：结婚？负责？摆脱纠缠只有一了百了！

到了家里，王平希望借助家里人使殷雷回心转意。但这位博士哥哥表面上对她父母客客气气，实际上他那种冷漠的目光告诉王平，这个博士不是那么好屈服的。

果不其然，在回到北京两周后，殷雷又一次坚决地提出分手。王平绝望了，她觉得这个博士肯定是看不上自己了，只相处了短短的一个月，自己就把姑娘的一切都给了这个“英雄”，自己也太傻了，也太亏了。而这时当她再打殷雷的手机时，原来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怎么也打不通了——殷雷身心俱疲，换了一个新号码，防止王平再纠缠他。

2004年11月29日傍晚大约6点半，殷雷的手机又响了。殷雷一看，竟然是消失了好久的“转瞬即逝”的“凶铃”。殷雷的心里一直压着的火一下子冲到了脑门，他想看看这个难缠的王平现在还想干什么？你们家几次三番地骂我，我都忍了，这次坚决不能妥协了。谈好了行，谈不好，就彻底解决……

王平提出要见一面，殷雷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拒绝，而是在想见面后怎么一了百了此事。殷雷放下手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同归于尽。

没过多久，王平来了。两个人见面后，王平就开始喋喋不休地数落他。殷雷根本听不见什么，他眼中只剩下王平那一张一合的嘴，眼前晃动着王平那张胖乎乎的讨厌的脸。殷雷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他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就掐住了王平的脖子，死死地掐了下去。王平想挣扎，但是她哪里挣得开这个铁钳啊！不一会儿，王平就昏死过去。殷雷还不放手，他只有一个想法——一了百了。

殷雷看见王平不动了，他也不知道王平死没死，就像疯了一样，把王平向阳台拖去……推了下去。

拷问：当抑郁症缠上高学历、低情商，悲剧该如何避免？

惨案发生了，有些戏剧化的是：就像他们的网名一样，“英雄”和他的网恋女友都“转瞬即逝”了。殷雷用自己的双手结束了王平年轻的生命，也把自己的大好前程葬送了。国家辛辛苦苦培养的一个博士，没有为国家做一点贡献，竟然以杀人的方式“回报”社会。或许在没有女友的日子里，殷雷对“网恋”的态度只是玩玩而已。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转瞬即逝”却是一个认真的人。王平的执著对于殷雷来说无疑是可怕的，因为殷雷觉得会为此付出许多代价。抱着游戏心态的殷雷，最终游戏了自己。

2005年6月23日，28岁的殷雷神情呆滞地坐上了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的被告人席，他被控故意杀人罪。

殷雷被带进法庭时神情呆滞，甚至都没有看一眼被告席上的父母。面对检察官的讯问，殷雷经常陷入沉默，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比划着。

面对起诉书的指控，殷雷辩解：“我不是为了分手（杀人），当时她坐在那里仰面对着我，我一看她的脖子就产生了想掐她脖子的冲动。”殷雷辩称，这种感觉出现在案发前一个月，“在课堂、食堂，我一看到人仰着脖子就想掐”。对于抛尸的行为，殷雷称只是因为害怕王某醒来后问他为何要掐人。

庭审过程中，检察官李戈对殷雷的态度始终很温和。庭审后，他向我们解释说，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殷雷有抑郁症。李戈介绍，本来他们并不知道此事，殷雷也从未提出。但在提讯时，他们觉得殷雷可能有抑郁倾向，便为他做了一次鉴定。鉴定结果认定，殷雷有认知能力，控制能力较弱，有抑郁症，为限制刑事责任能力人。由于这个原因，殷雷的父母作为监护人坐在被告席上。

为避免刺激殷雷，庭上检察官尽量使用委婉的方式提问，甚至在殷雷推翻预审时的供述时，检察官也没有反问或质问，只是用平缓的口气告诉殷雷，他的说法与之前的供述“有矛盾”。殷雷起初不愿意回答为何要分手，检察官不但不强求，反而反复安抚殷雷，“不想说也没关系”。

曾对马加爵进行“心理画像”的中国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李枚瑾对此案分析认为，殷雷杀女友的行为与他急于摆脱女友及女友的纠缠等，都有一定的因果关系，再加上环境的刺激，才引发犯罪。这也是一种心理变态。很多来自农村的父母没有文化的高智商学生，他们远离父母，心理疾病无法通过亲情来缓解，因此学校的心理教育非常重要。

值得一提的是，殷雷的女友一直到惨案发生才如梦初醒。直到殷雷被警察带走时，她都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殷雷在她的印象中，老实、内向、善良，怎么可能去杀人？在殷雷和王平交往的那段时间，殷雷和她交流沟通的时间明显地减少了。但是，殷雷只是告诉她这段时间在做实验，挣钱很忙，从他嘴里没有露出一点别的事情来。当真相大白的时候，殷雷的女友才知道，自己很放心的“博士”男友，背着自己有了一场风花雪月的“激情”。

诚然，殷雷的确受到抑郁症的困扰，但困扰不是走极端的必然归宿。作为博士研究生，殷雷有着较高的智商，为了摆脱王平的纠缠，竟然不顾后果地选择杀人抛尸，想通过这种极端的一了百了的方式结束一切。他本有一千种可以选择的方法，殷雷为什么唯独选择了一条最不可思议的不归路？我想，情商太低，缺乏对自己生命和他人生命的尊重，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