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李维斯
他经常粗声呼喝,又不时大发雷霆,但他把我们训练成真正的男子汉。
很少老师能够闯入孩子的心灵深处,但一旦闯入了,似乎就有权永久留在那里。我遇过这样一位老师,他的名字是比利·斐茨杰拉德,人人都唤他做斐茨教练。
他走进了我的心灵
我跟斐茨教练的关系,始于我在纽曼的第二年夏季。他当时担任纽曼学校的棒球和篮球教练。那时我14岁,但说12岁也有人相信,我绝对不是运动员的好材料。
那一日,是棒球季的最后一晚,我们跟对手打成平手,看台上挤满观众。到了最后一局的下半局,他们有跑垒者在一垒和三垒,我们最出色的投球手在投球区土墩。我跟平时一样,懒洋洋地坐在长椅上。
斐茨又一次走到投球区土墩,那是犯规的。看台上的观众都议论纷纷,对手的捧场者更向裁判员呼喊,只是裁判员决定不予理会。一位棒球教练带着一本比赛规则的书走进球场,要停止赛事。斐茨一气,破口大骂,吓得那教练像老鼠般转头就跑,回到座位时才惊魂稍定;与此同时,斐茨喝令我热身。
我走向投球区土墩,只见对方那些肌肉发达的球员在球场边跳舞,他们的教练则互相击掌庆祝,似乎赛事胜负已定。假如我多望他们一眼,一定斗志崩溃。不过,当时球场上惟一让我害怕的,就是斐茨教练,哪里还管得到对方怎么样。
斐茨站在投球区土墩那里,像座爆发的火山。他把球递给我,给我指示,意思叫我像超人一样投球。接着,他弯腰用手搭着我的肩膀,和我脸对脸,有点像暴风的风眼那样平静。他似乎要告诉我,这是生死攸关的一战,而且没有谁比我更适合出战。我竟然相信了他!
斐茨望了望三垒上那个高高瘦瘦47的跑垒者,说一句“干掉他”就走开了,把我独自留下来。把一个球员从三垒的位置“干掉”绝不容易,特别是比赛打得难分难解,大家都会格外留神。但那是斐茨的命令,即使30年后的今天,我还记得当时的感受。我要向全世界和自己显示我的能力。我把球投出,三垒的守垒员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被我“干掉”了。跟着我把另一个家伙“干掉”,赢了比赛。
赛后,斐茨召集我们宣扬人生大道理。他说,有一种东西叫做“勇气”,这里方圆5公里内,没有其他人晓得,只有我们知道。他把球抛给我,说平生没见过像我这样勇敢的投球手。
此后,我每次走到球场上,心里都兴起前所未有的使命感。我成为棒球狂热分子,集训后往往还留下来额外操练。我渐渐懂得把这份狂热发挥到其他事情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斐茨教练走进了我的心灵,启动了我生锈已久的“勤奋”开关。
教我们做真正的男子汉
1976年夏天,斐茨要我们跟实力较强的天主教学校比赛。我们一次接一次地失利,没精打采,有一晚更以大比数落败。
当晚我们战败回到体育馆,还未换衣服,斐茨就说:“大家到馆后面去。”体育馆后是个运动场,烂泥处处,斐茨要我们在黑暗中奔跑、滑垒,不少人都擦伤了身体,大家气喘如牛。最后,斐茨命我们返回体育馆。我们把衣服脱掉,准备把破裂、染满泥泞和血渍的衣服放进洗衣篮,不料斐茨不许。他说:“我们不洗衣服,直至球赛取胜为止。”
但我们次次败北。其后几个星期,经过7场比赛,我们的球衣越来越脏。
每次败北之后,我们默默听斐茨训话。每次训话内容都有点不同,但主旨都是:怎样做个男子汉。答案是要克服“遇到困难就逃跑”的本能。你要战斗!他的一句口头禅是:“你们跟我并肩作战,我也跟你们并肩作战。”
他的话,以及说话的态度,大大激励了我们年轻的心。他不只教我们打棒球,尽管他教得比任何人都要好;他也不只是教我们取胜,尽管取胜的感觉非常美妙;他教我们晓得更重要的事:怎样扫除美好人生的最大障碍——恐惧和失败。我们开始迎头赶上,比赛越来越激烈。我们学会全力出击,最后,不知怎地,大获全胜。
老教练遭遇新尴尬
我离开学校之后,30年来没有跟斐茨联系。后来,一位朋友致电给我,提议重建母校旧体育馆,以斐茨命名。不久,数以百计的旧生纷纷捐款,以表扬斐茨的贡献。斐茨的贡献,总的而言只有一件事:他改变学生的一生。
可是如今这位神奇教练的教练生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尴尬困境。
今天,他训练的球员有时尚的护面罩,有设备较好的练球馆,但多数都没有听从教练指挥的精神。去年夏季棒球赛,球员表现不济,斐茨向球员一一指出错误:一个球员贪图逸乐,浪费了自己的天赋;另一个只顾归咎别人,却不检讨自己失败的原因;还有一个答应减肥,说要减7公斤,结果却重了5公斤。那些球员回家后,向父母投诉。结果有8个球员的父亲,要求校长把这位56岁的教练革职。
斐茨说:“我不能进入他们的心灵了,他们不了解。”
他们不了解的是,做人必须锲而不舍克服困难,不能以种种借口逃避。斐茨很懂得怎样消除逃避的心理,但现在再也无用武之地,“问题是我每次尝试,球员的父母都插手干预。”斐茨任教练31年,终于面临社会观念改变的问题。简而言之,社会正致力阻止他制造奇迹。
我问斐茨:“你认为这支球队还有希望吗?”他愕然说:“怎么没有?教导任何一支球队,和教导任何一个孩子一样,永远不可以灰心。”他想了想,又说:“但可能要多费点工夫。”
今天的斐茨还是以前的斐茨。也许有一天,我的儿女会遇上这样的教练,只是这一代孩子未必能达到斐茨的要求。也许他们可以,但他们的父母却不会明白斐茨追求的是什么。
(摘自美国《读者文摘》中文版,作者 米歇尔·李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