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梅尔
10多年来,车臣战事一直是场泛滥的大屠杀,在饱受战火摧残的这块土地上,绝望笼罩着一切。好战分子以车臣的名义而战,但是真正的车臣人受够了战争,渴望片刻的宁静与和平。
这里被绝望笼罩
玛莉卡是位育有两个孩子的年轻车臣医生,她在惨绝人寰的分裂战争中几乎失去所有家人,家乡也沦为但丁笔下的地狱。她母亲在2001年被炸弹炸死,父亲虽在爆炸中幸存,但因周遭恐怖惨状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很快就病倒。她的哥哥也被强行押走,在情况恶劣的临时监狱中一关就是5个月,后来虽通过红十字会救援脱困,不久却因心脏病而过世。
最沉重的打击发生在2002年的一个春天夜晚。凌晨1点钟,几个荷枪实弹、戴着面罩与头盔的男子闯入玛莉卡位于车臣首府格罗兹尼的公寓,掳走她的丈夫,至今生死不知。当地官员一点也帮不上忙。在格罗兹尼地检署中有成千上万份注明“失踪”的档案,玛莉卡的丈夫只是其中之一。
玛莉卡默默承受这份伤痛。10多年来,战火一直在摧残这块孤独领土,绝望有如一面棺罩般笼罩一切。2004年9月l日,以车臣人为首的32名恐怖分子攻占北奥塞梯共和国一所学校,劫持历时52小时,写下了恐怖新页:约330人丧生,其中半数以上是儿童。当新闻主播困难地念着这个不熟悉的地名时,观众也抱着难以置信的心情观看,无法理解人性怎么会沉沦至此。
渴望自由的车臣人
高加索山脉从黑海到里海绵延1200公里,车臣正是此区淌血的心脏。高加索从成吉思汗时代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战士在深山寻求掩护、商人处心积虑利用这里的港口;到了最近,石油公司更纷纷涌向里海的油田。高加索的俄文名字“卡夫卡兹”就如同咒语般,召唤着法力高强的神灵。这里不只是动乱错杂之地,也是充满传奇的国度:绑架新娘习俗与血腥家族世仇在这个危险地带依然盛行,数世纪的主权之争方兴未艾。
前苏联解体后,山脉把俄罗斯与南边的格鲁吉亚、亚美尼亚、阿塞拜疆等国隔开来。山地以北地区语言和种族庞杂,统称北高加索。在众多的古老民族当中,在错综复杂的种族与宗教传统里,有一群人永远显得特立独行,那就是车臣人。他们对于自由的渴望以及为自由而战的斗性几乎无人能及。从l722年首度与彼得大帝的骑兵正面交锋时开始,车臣人就为了摆脱俄国统治而抗争。
1858年,正当穆斯林山民对沙皇政权发动圣战之时,旅经高加索山区的作家大仲马就记载了车臣人的尚武精神:“所有的山中战士都勇敢无比,他们所挣得的每一分钱都花在武器上面。一个车臣人就算衣衫褴褛,他的剑、匕首与枪也都是最精良的。”
战争摧毁了家园
前苏联末年,随着独立运动从波罗的海延烧到俄国远东地区,车臣境内要求自由的呼声点燃了叛变行动。就在1994年的最后一天,第一次车臣战争爆发。
整个车臣共和国的面积仅仅l.5万平方公里,但是这场战事在这么小的地区内,就已夺走10万至30万条人命,造成50万以上的车臣人流离失所。格罗兹尼遭受的破坏,是欧洲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最惨烈的。这次战争以没有所谓胜负的方式结束。1996年8月,车臣叛军大举夺回格罗兹尼之后,双方同意停火。
接下来的3年,这个共和国在缺乏有效法律与经济基础建设的情况下奄奄一息。伊斯兰教律法兴起,教法法庭与公开鞭刑充斥。而由于车臣与俄罗斯联邦的其他成员断绝了经济往来,以至绑架与汽油走私等活动十分盛行。车臣人虽然赢得战争,但他们的家园却沦为毫无法纪的孤岛,吸引伊斯兰教极端分子前来,成为北高加索中心的定时炸弹。
1999年夏天,战火重燃,并持续闷烧至今。事件起于1200名车臣好战分子带着统一北高加索伊斯兰教国家的荒诞意图入侵邻国达吉斯坦,此行动历时甚短。接着莫斯科和另外两座俄国城市,又发生一连串的公寓爆炸案。
俄罗斯的反应较第一次战争更为激烈。到1999年底时,格罗兹尼已是10年内第二度成为废墟。数十万车臣人民开始逃离家园,大部分人往西到达邻国,也有许多人被迫向南走,穿越欧洲最高的山岳,在深雪中接连步行数日,不时面临战机的威胁。
在越过格鲁吉亚边界潘吉西峡谷入口的杜锡,我遇到一群车臣难民,他们挤在一间废弃已久的医院病房,光秃秃的水泥房间里没有窗户也没有暖气。“在第一次战争中,我们坐在地窖中数炸弹。但这一次的炸弹太多,我们根本来不及数。”一头红发的9岁小女孩萝札说。
好战分子不代表他们
当一切都消灭殆尽,强烈的报复心态取代了主权之梦,而其中最激烈的反抗标举了新的名义——圣战。源自沙特阿拉伯的瓦哈比教派是教义最严格的伊斯兰教教派,深深吸引了这一代的车臣青年,他们的成长过程中除了战争与暴虐之外一无所有。
这里的叛乱长期吸引不少国外的伊斯兰好战分子前来,在他们眼里,独立建国的车臣既是个值得支持的事业,也有望成为他们进行全球行动的中心。但许多车臣人民表示,不论瓦哈比教派还是其他外来的伊斯兰教派,都与他们的传统和真正认同背道而驰。
“我们正面临年轻人被伊斯兰好战分子收编的危机。”车臣精神科医生库里·伊德里索夫说。5年来,他一直在为难民儿童服务,他也和大部分车臣人民一样,绝望地看着一波波恐怖攻击以他们的名义进行。
“这场战争已造成难以想象的伤亡。”利布科罕·巴札埃瓦说。他创立了一家服务中心,为车臣妇女提供法律与医疗协助。“极端的环境已令社会激进化,倾倒的不仅是我们的房子,连我们的民族精神也已成废墟,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加以重建。”
要的只是片刻的和平
今天的格罗兹尼,许多瓦砾已经清除,但整个城市己远非战前的模样,那时全市有40万居民,许多人在庞大的石化工厂里工作。即便如此,生活已略回复规律:烧烤小贩又开始在路边摆摊烤肉,果菜市场在市中心开张,如今仅剩的25万市民偶尔还会遇到塞车;俄国军队仍驻扎在此,但许多检查站已撤离,土兵也很少离开他们的要塞;在国立大学里,教师们也不必再在户外爆发的枪炮声中讲课,但他们不抱幻想:“真正的重建工作少之又少,更别提恢复市民生活。”
车臣人不再提到他们在第一次战争中追求的主权。在格罗兹尼,人民的话题回归到基本需求及个人与经济安全。“他们受够了俄国士兵劫掠他们的村庄。”来自圣彼得堡的俄裔教师卡佳·索金里安斯卡伊亚在谈到她的学生时这么说,“他们也受够了车臣战士攻下同样的村落。他们受够了不法的官僚、贪污与混乱。他们也受够了失踪、暗夜枪战跟不确定的未来。他们要的只是片刻的和平。”
(摘自《国家地理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