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手记

2005-04-29 00:44曾一璇
福建文学 2005年3期
关键词:洪流香樟精灵

曾一璇

尖耳朵的精灵

每次我躺在床上无端地拿着手指对着天花板比画,每次我仰望天空臆想每一片云朵飘逝的姿势,每次我的呼吸化成一片空气消失无踪,每个季节我站在温柔的风中勾勒着梦的形状。终于有一天你出现了,尖耳朵的精灵。

你穿着雪花编织的毛衣,你戴着晨雾环绕的围巾。你来得太快,叫我无法呼吸;你来得大迟,让我等待了几个世纪。你没说你会来,你也没说你不会来,但是终于你还是来了。我的梦的形状,就是尖耳朵的精灵。

渴望一种恢弘的叙事,渴望天崩地裂,渴望暴风碾雨。我一个人孤单地站在高架桥上,面对成群结队的蚂蚁,面对低低的沉重的云,面对那条充满了饥蛾、血污和妄想的肮脏的河流,感到了无比的压抑。

全世界的人都长着一样的脸,一样的眼睛,一样的耳朵。只有你不一样,我的尖耳朵的精灵。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你是我所追求的,你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你是我夜以继日地追逐的梦的形状,我的尖耳朵的精灵。

从出生到死亡到复活和重生,从河流的一头到另一头,从山的一边到另一边,我趁着阳光,我趁着月光和星光,追逐一种不同于一般的信仰和意义。我越过高山,我穿过森林,我以为我从来都不可能遇到你,我的尖耳朵的精灵。

我看见人们在晒太阳却不懂阳光的意义,我看见人们在仰望却不懂仰望的意义,我看见人们看见了你却不懂你的意义,我的尖耳朵的精灵。你带来的,除了天崩地裂,除了暴风骤雨,还有另一个秘密的礼物,那就是我的梦的形状,永恒的真理。

沙漠的金黄,森林的深绿,河流与海洋的淡蓝,天空与大地的青灰。你便以这些博大宽容的颜色为背景,伫立在我的面前。你如此的深沉,又是如此的辉煌,把我从黑色和灰色的深渊里、从灯红酒绿纸醉金速的各式陷阱里拯救了出来,

清新。悠扬。飘忽。鲜活。不同于一般。天崩地裂暴风骤雨之后你终于出现,我的尖耳朵的精灵。我想透过这个世界的一丝微小的罅隙观看你。然而我无法看见你,无法触摸你,因此无法颂扬你,我的尖耳朵的精灵。

但是我知道,从你出现那天开始,从我感觉到你的呼吸的那一刻开始,你将永远与我同在,使我的生命具有全部的意义,我的尖耳朵的精灵。

薄薄的阳光

窗外是薄薄的阳光,阳光中摇曳着香樟:从它们淡绿色的透明的叶子里,飘出一阵阵水一样、阳光一样的淡淡香气。我的鼻子触碰到香气的时候,我的眼睛触碰到阳光的时候,我的心灵开始抵达并且贴近某种我渴望已久的东西的时候,一道窗帘改变了一切。有人把窗帘拉上了,两个世界被活生生地拆散了。心灵对阳光的渴望和物质的皮肤对阳光的拒绝无声地抗争着。皮肤被挽救的那一刻,我的心一不小心被划破,是一点点淡淡的盐渍的痛楚。

我仿佛被那阵洪流湮没了,无法自拔。一整个白天,我任由自己随波逐流,任随自己左右摇摆。洪流一样的人群,洪流一样的衣饰,洪流一样的照相机的咔嚓声,洪流一样的喇叭,洪流一样的叫嚣、喧闹、繁杂。

也许这并不是人们想要抵达的,然而人们能够抵达的将永远都只是这些。事实上,也正是人们的抵达造就了抵达的幻灭。我随意地在山脚的小路边坐下,人群在我身边穿梭,我感觉到的仅仅是一种与城市无异的拥挤的痛楚。

再后来,这些都渐渐退去。是树叶的沙沙声,大概是香樟,应该是香樟,淡绿色的透明的叶子,飘着淡淡的香气,缓缓地将我包围起来。

纸飞机

最后一次家教,她依然这么皮。从一点钟一直强撑到五点钟,她累,我也累,她心不在焉,我也心不在焉。中场休息了半个钟头,她请我吃冷饮和荔枝。

我以为休息之后她会认真。谁知道她根本就不着急考试,都是她爸妈替她急。她安闲地坐在那边,根本就不管我在啰嗦什么和啊差啊商啊复数啊单数啊,我心里有愧,叫她拿几张纸来,帮她默写,以为这样她就会专心点。

谁知道,她写一个词换一张纸,写过的就随手往地上扔。写了四五个词后,地上就洒满了纸,她拣起来,叠在一起,折了一架纸飞机。折好的时候她把飞机头放在嘴里哈了哈气,然后手臂划过一道曲线,飞机就飞了出去。优雅。

那些默写的内容就这么被她送走。那些她所不喜欢的就这么被她送走。飞。我在想什么时候我也可以如此优雅地送走那些我所不喜欢和不愿意的。或者说很久以前我曾经这么来过,但是我现在早已忘记,每天投身庸俗和疲累。

我想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误人子弟的人,因为我叫她放下飞机。我说你得好好看题目,因为马上要期末考试了。我以别人规矩我的方式规矩她。规矩,歪曲,束缚,压抑。那些美丽的心灵不统统消失才怪,

我绕着广场转一转……看见墙上的涂鸦……小时候单纯的愿望……穿白纱,当新娘……公园就要拆去,别拆去记忆……我的心像被团在凡间的精灵……是落叶轻轻哭泣……就让第一道阳光把我的耳朵叫醒……

妄想症

新一轮妄想症的爆发。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想忽然地站到某些人的眼前,比如朴树,然后扯他的头发,问他三百个问题,然后又忽然消失,像做梦一样。想忽然地在丛林的泥泞里踩出一大串脚印,想在水里摔倒,想摔个稀巴烂,然后就此天黑,星星开始忽隐忽现。

想飞,想躺在飞机的身上,想趴在机翼上,想不要停止,以飞快的运动代替静止带来的即将窒息。请不要发出噪音,现实。想拆开自己,拆成碎片,一阵风吹起,结束所有。

想消失,想失去知觉,想躺到手术台上,像一次死亡的历险。我想我是活腻歪了。想一直写一直写,然后生命化成一行行的宇,不要再吃饭,不要再走路,不要再左顾右盼,只是那么一行一行地,整齐地留在雪白的纸上,干干净净,多完美。

想狂欢,想在欢腾中忘却,虽然说根本不知道想忘却什么,记忆已经整理得很干净了。只是想狂欢,想奔跑,跑到天花乱坠。想变成巨人,一手敲碎一座城,然后听它们轰轰然地倒下,碎片稀稀哗哗下坠堆积的声音。

忽然去很远的地方。忽然把思维搅得混乱。忽然全世界都颠倒掉,稀稀哗哗地坠。忽然要乘火车,忽然要把手伸到窗外扯下够得着的枝叶,从里头流出的汁液的香气沾满我的手。我要去,我要去。忽然地需要这么无限地扩张,以满足自己。要么去西伯利亚,冻到骨头都松脆,神经啪啦一声断掉,干干净净轻轻松松地化成一堆漂亮的碎片。

我想是因为天气闷热。我想是因为我需要一杯冰镇可乐。我想我是需要一个人,需要一大段的时间,随意地摆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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