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三原色

2005-04-29 00:44
青年作家 2005年5期
关键词:俄罗斯

远 泰

红色的俄罗斯

或许我太在乎俄罗斯了,在我记忆的深处,时常想起那片曾弥漫着硝烟的土地。其实,今天的俄罗斯,早已远离了战争,烽火已消失在辽阔的绿野之中。

这是一块闲适的土地,莫斯科在森林中显得清纯,朝露像项链般缀在大地上,莫斯科河在市区形成一道粼光闪动的彩练。红场呈现出厚重的古意,高举着东正教鲜丽的旗语,沐浴着那些悠远的野地和宁静的人们。

在红场以南,有一处被红色花岗石铺就的纪念碑。说是纪念碑,却没有看见连接天地的碑影,只有一面刻满名字的红墙,拖着一道神圣的光环,静卧于蓝天白云之下,红墙前沿的场地上,有一团慢慢燃烧的火焰,随风摇曳,火焰左右各有两位列队正装、荷枪实弹的士兵,纹丝不动地站在土地上,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看不出他们的眼神里透露出的信息,只觉得他们木立地站着,作为军人,他们正以自己的体语显示着军人的威严,而看到那些自由的人们,他们却又显得几分无奈和渴慕。他们身边那堆红色的火焰经久不熄,望着这堆没有柴薪的火焰,我却不知道这是战争遗留下来的火种,还是因为人们怀念战争而燃烧的火。随队的翻译告诉我们,这是为纪念献身俄罗斯独立的烈士而燃起的火。

是的,那些为俄罗斯民众的生存和延续,为这块土地的完整而战的英雄是值得人们深深怀念和铭记的。当我正要离开红场时,数百游客忽然排浪般往两边散开,我从人群的缝隙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白色婚纱礼服的俄罗斯美少女,在一位全身着黑色正装小伙子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向那团红色的火苗,那女孩脸上洋溢着幸福与微笑,眼睛里充满了喜悦的光束。他们步履沉稳而庄重,手捧着两束飘着芬芳的鲜花,虔诚地走向火焰,然后将鲜花摆放在火焰前的台地上。此时的俄罗斯小伙子,一脸静穆,宛如在教堂里接受洗礼一般表情凝重。站在两旁的人们突然报以热烈的掌声,在人群中的我,也随着一起鼓掌。那一对男女,在众人的掌声与目光中,一下子恢复了鲜活与生气,脸上泛出一阵阵自豪的红晕。

在俄罗斯,男人们的意识深处,总存在一种理念,那就是为战争而活动,无论是在莫斯科,还是在圣彼得堡,我们都能从它的建筑和雕塑艺术中读到有关战争的注释,因而,他们的男人从来都是时刻准备着,为和平而生,为圣战而死,即使到了今天,许多男人们依旧不会用自己的双手和智慧去创造财富,而是去亲昵战争,就这样,他们活在战争的浓烟之中。而俄罗斯的女人,则与生俱来地支撑起家庭与经济的繁荣,她们勤劳聪慧的本色,在俄罗斯大地上闪耀着母性的光华。

离开俄罗斯时,我终于明白,莫斯科红场为什么是红色的。

绿色的俄罗斯

对于俄罗斯,我们有太多的情结。

在所有记忆的歌声中,至少有五分之一是俄罗斯的民歌;在所有阅读的认知库存中,至少有四分之一是俄罗斯文学。我常常把俄罗斯想象成一片冰清玉洁的世界,想象成一个充满了童话和温馨的国度,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季节将回忆慢慢地梳理,都是那么神秘、宽仁和慈爱。

我在夏季来到俄罗斯,这时,正是俄罗斯的白昼节,全俄罗斯的人们都放假过节。白昼节夜间仅有两三个小时的黑夜,其余时间都是白天,阳光当头,万物葱郁。坐在飞机上,俯看俄罗斯的土地,展现在我眼前的是大片大片的绿。除了绿之外,就是如蚯蚓一样曲屈回旋的河流,这些河流在阳光下闪动着粼光,之后便什么也看不见,包括城市。在俄罗斯,城市就是原始森林中的一座小小的木屋,只不过多了一点灯光,多了些许人流和车辆。放眼四处,绿草铺展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丛林和城市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映衬着城市的古老,而那些高与天齐的森林,宛如婀娜多姿的芭蕾舞演员,玉立在城市之中。在这里,每一个人尽可枕着绿色入眠,留着绿色相伴。偶然间,我获得这样一个数据,俄罗斯有百分之九十七的绿地面积,百分之二的水域面积,只有百分之一的城市和耕地面积。是的,一踏入俄罗斯的土地,备感亲切的绿便随风而来,梳理着我的思绪,浸润着我的心田,濡染着我的目光。恍惚间,干涩的目力中已有了青春的生命,泛绿的波光在阳光下四处流动,亲切而充满快慰。

在我原始的记忆之中,俄罗斯这块土地从来就是一个千疮百孔、满是弹坑与战壕的伤痕之地。眼下所见的俄罗斯土地,是如此地充满生命的张力,公路两旁是辽远的草地,在高与天齐的森林边缘处,还随处悬挂着“此处有熊出入,请减速”、“此处有麋鹿出入,请注意”之类的警示牌。尽管高等级的公路上车流如织,但这些标牌却分明告诉我们许多生命都跟随在我们的周围,没有任何的恐惧、危机。

此时天空很蓝,不存在忧怨,阳光从树梢上斜射过来,满是金子般的光影,沐浴在这样的天然氧料场里,心绪活力四射。触景生情的我,这时就开始怀想起远方,远方我那同样博大的故土,尽管也有如此奔涌的河流,如此密匝的森林,如此众多的动物,然而,站在壶口,我只看见泛黄的母亲河乏力的啸叫,站在运河岸边,我只看见曾经帆影如织的历史,站在新疆,我只看见死亡的沙丘,站在高原,我只看见藏羚羊带血的头颅……是的,俄罗斯土地的博大是这个民族赖以生存的惟一衣钵,俄罗斯浩荡的江水,是它永恒的血脉,俄罗斯遍地泛绿,是它青春魅力的生命延续。

在俄罗斯,因为土地的辽阔,我无法涉猎全部,但在我经过的两个城市中,莫斯科典雅地生长在草地与森林之中,那些原始而现代的城市闲适地躺在森林与绿色之中,一任汽车的尖叫与废气的排放,那些绿色就是一道道过滤的屏障,把对人类有害的东西全部阻隔,而把最舒心可人的空气还给人们。俄罗斯人真是幸运之极,城市吐出的气体中仍然含有大量的氧离子;而在图拉,城市仅仅是森林中的一个小镇,绿色就是城市的博大暖床,氤氲着俄罗斯人无限的精彩和举世无双。

其实,我的国度也曾经有过伟大的辉煌,对于战争,我们有过“草木皆兵”的比喻,对于牧业文明,我们有过“风吹草低”的描写,对于土地,我们有过“蚕丛鱼袅”的传说。然而,在工业进程的前夜,曾经因狂掠绿色来完成市井的挺进,曾因牺牲生态环境来换取一滴油、一颗粮。而对于未来,我们却以放纵蚊巢来换取洪荒的肆掠。好在,我的国度已经从虚妄中惊醒并重拳出击,相信不久的将来,壶口的水就会清如烟岚,运河就会千帆云影,村庄消失于田野,城市深藏于森林。

俄罗斯的绿,是人类生命的常青树,俄罗斯的绿,是铺展入未来的理性通道。

古铜色的俄罗斯

对于俄罗斯,我最初的认识是来自浅浅的阅读,一大串俄籍作家如一条宽敞的自读之路,从我的童年一直延伸到今天,这些作家们就如分排站立的白桦林,那么伟岸而光彩照人,从他们语言所构筑的艺术世界中,我感受着俄罗斯的厚重和久远的历史韵律。解读着俄罗斯的过去,触摸着它沧桑的年轮和雅致的风情。

而当我亲近俄罗斯大地时,俄罗斯丰富的文化却涂抹着一层淡淡光晕,在我的思绪中闪耀着魅力和诱惑。在莫斯科一条步行街上,我们谒拜了柴科夫斯基的铜像,与大街相望的对面,便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剧院,我想,柴科夫斯基在生时,这个剧院一定上演了他不少的作品,曾经在人群中掀起不大不小的浪潮,如远去的莫斯科河流,平静之中,孕育着一往无前的精神,哺育着夹岸的屋舍村庄。柴科夫斯基曾在俄罗斯的乡野小道上接受大自然的启迪,接受浪涌波滚的河流的洗礼,那些音乐的元素,在他睿智的心灵中,连接成一串串沉稳而激越的音乐语言,在黑白相间的半音琴键上形成美妙的乐章,流淌到古老而年轻的城市。然而,他不会想到,栉风沐雨的音乐,也会在市井中得以光大,喜欢清雅宁静的他,辞世后的今天,却身处繁华的市区,静站于车水马龙的街边,接受着世俗的洗礼和无我的修炼。

从一大片具有现代工业和农业的塑雕广场前行,两边是一个国家发展进程的残缺记忆,零落的雕塑显得支离破碎,在宽大的广场两边,显得有一些颓败。在广场的尽头,是莫斯科市政府的办公区,在办公区小巧的院落中央,有一座古铜色的塑像吸引着我们。这是这个城市仅存的一尊弗拉基米尔·依里奇·列宁的塑像。列宁以一种王者的姿态坐在木制的椅子上,微微上翘的下颌,显露出智慧和果敢,他的目光沿着广场投向遥远的天际,看不出目光有多深邃,有多闪烁,有多忧虑。列宁像能留存,是人们以一种崇敬的心态,去剖析他曾经有过的精神,他那种无坚不摧的气质,他那种竭尽全力的努力和他那种果敢断定的品性,在今天,依然是俄罗斯人民灵魂的支撑和创造的借鉴。

圣彼得堡,一座古色古香的古城,几百年的风风雨雨之后,古城如常开常谢但又青春常在的花季,在涅瓦河畔熠熠生辉,抚摩着圣彼得堡每一堵古老的城墙,你都能感受到一回又一回纷繁而惊心动魄的故事,或战争,或爱情,或市井,或商贸。那些沉默的石头虽不能言语,但宛如一行行有声的俄文,一接触便能叙述,而且让人长久地倾听。在圣彼得大城堡,我看见了俄罗斯帝国的谛造者彼得一世,他乘坐一匹筋骨凸现的战马,横跨一支坚挺的长矛,身着铠甲,在透明的阳光下英俊而霸气。他面向涅瓦河道,目光远投千里,仿佛看见东欧大地上洁白的羊群,齐腰深的牧草,仿佛听见芬兰湾海面上狂卷的浪潮,如织的船帆。代表着强大俄罗斯的双头鹰在短暂的白天飞翔,隐喻着雄心未泯的战车在烟尘中由远而近。那古铜色的身躯,就这样穿越岁月,穿越战争,穿越繁重的嬗变和苦难的历程,一直走到今天,走到前来瞻仰的人们的心灵深处和记忆的深处。

站在圣彼德大广场,回顾四周,那一座座中世纪的大楼依然风采光亮,那一座座城堡依然精神矍铄,没有丝毫的疲惫和倦慵,那穿过历史的光芒,依然耀眼夺目。

站在涅瓦河的岸边,那艘曾经被炮弹击沉的战舰阿芙洛尔号从战争的浪潮中被打捞起来,残留的遗迹和锈蚀的铁红早已被现代制作的涂料一一清除,灰色的舰身像座庞大的山头,在港湾边随意地独处,岸边的人们依然如旧地过着早起晚归的日子。历史就这样烙印着一个社会,历史也正是这样漂白了一个时代,而人们的闲适或竞争都在继续。

我的古铜色的俄罗斯。

猜你喜欢
俄罗斯
在俄罗斯感受“五一节”
俄罗斯猫展
战机在叙被击落惹恼俄罗斯
民营油企的俄罗斯梦
另辟蹊径
先救谁——原载俄罗斯漫画网▲
2012——俄罗斯别无选择
同舟共济
严防死守
墙怎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