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霍搁纳斯

2005-04-29 11:23彭联民
黄河 2005年6期
关键词:黎城矿粉铁矿

黄 风 彭联民

“山西号称海内最富,土著者不愿涉,毋庸议。”

180多年前,清末文化思想家龚自珍的这句话,近年来被引用率很高,成了山西昔日商业发达与辉煌的佐证。一提起晋商,就像当今提起温州人一样,金光闪闪,让外人景仰,让山西人自己感到骄傲。昔日,正如一句老话所言:“凡鸡鸣狗叫的地方就有山西人”,足迹所至“芝麻开门”,就像《百年孤独》中的吉卜赛人到了马孔多,屁股后头拖着磁铁一样,总会带来滚滚财源。山西人几乎成了财富的化身,被19世纪一位西方旅行家称为“中国的犹太人”。

在晋商的大旗下,潞商曾作为晋商的一支,也同样教人值得骄傲。像其他的晋商一样,从上党走出去的潞商,凭借卓越的商业素质与开拓精神,走南闯北,远涉海外,把数不尽的财富搂进腰包。当时的潞商,“豪商大贾甲天下,非数十万不称富。”天地轮回,当年称雄天下的潞商早已作古,但流传的潞商精神,像曾经享誉天下的潞绸一样,至今闪耀着光泽,为今天的上党人所秉承,并引以为自豪。

2004年7月,山西长治市别开生面,把评选出的37名优秀企业家,隆重地授予“当代潞商”的称号。时下各种各样的称号太多太水了,而相比之下,这个称号显然要凝重得多,它包涵了一段商业史,包涵了一种商业文化,更包涵了一种商业精神。当然,也寄托了一种崭新的希望与期待。

在授予的37人中,有一位来自黎城叫申金喜的,从当时拍下的大幅照片上即可看出,他为自己能获得当代潞商的称号深感荣幸。站在那里,身披大红绶带,一身豪气,满脸喜洋洋的。跟叱咤商海的先辈们相比,申金喜还远谈不上富甲天下,但在上党地面也算富甲一方了。

他所执掌的山西黎城粉末冶金有限责任公司,集采矿、选矿、铁粉深加工于一体,具有年产150万吨原矿、45万吨精矿粉、8万吨超纯矿粉和3万吨还原铁粉的生产能力,是中国目前最大的铁基粉末冶金基地,拥有总资产2.54亿元,职工3280人。连续5年,稳坐黎城利税大户的头把交椅。2004年,销售收入2.58亿元,上缴税收6100万元,实现利润8600万元。2005年,上缴税收将达8000多万元,占到黎城财政总收入的1/3,黎城财政每花出100块钱,其中就有粉末冶金公司的33块钱。

泱泱商海,几多沉浮,几多甘苦!

像许多成功的企业老板一样,申金喜在拥有财富的同时,也拥有着丰富的人生。16岁迈出家门,到现如今年过知命,特别是近些年来,申金喜可谓饱受荣辱。曾摔得鼻青脸肿,眼看着山穷水尽,却又生出一片天地来。他荣而不惊,辱而不倒,每一次挺起头来,都会给人一种新感受……

黎城乃古黎之地,像山西的许多县一样,有着悠久的历史。最早,为春秋时期的黎侯古国,汉、三国、两晋时属潞县地。北魏太平真君十一年(450年)废潞县置刈陵县,隋开皇十八年(598年)更名为黎城县。据《通志略》讲,黎氏乃九黎之后。九黎即九黎部落,是距今5000多年前生活在黄河下游平原地区的一个强大的部落集团。首领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蚩尤,他与炎、黄二帝并称为中华民族的三大始祖。

从黎侯古国算起,至今2700多年来,黎城这块土地曾演绎了无数的悲壮故事,造就了许多杰出人物。仅从黎城冯氏家族身上,就足见出这块土的厚重与份量。西汉时,冯氏家族的冯世奉受封关内侯,历武、昭、宣、元4帝,为汉大业披肝沥胆,几次出疆戍边,立下了赫赫战功。冯世奉13个子女也皆名当世,当时曾有歌唱道:“大冯君、小冯君,兄弟继踵相因循,聪明贤知惠吏民,政如鲁卫德化钧,周公康叔犹二君。”

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一个仅有70000余人的山区小县,参军入伍人数就达5000余名,参战人数超过20000余名,为国捐躯英烈1100余名。山西解放后,黎城又选调2000余名优秀干部南下东去,足迹所至之处,都留下了黎城子弟的身影与鲜血,为新中国的诞生立下了卓著功勋。

那天,车经沁源、武乡、潞城,一脚踏入黎城地面,便感到那种饱经沧桑的古黎之气扑面,歌唱冯家的歌谣犹吟耳边。沿途峰峦如聚,许多山峰透着红颜色,远观雄烈如关公,近看如沙场归来的战士,几乎是石化了的历史。

世事云烟人可忘却,天地却要刻骨铭记。

就在这群峰夹道之下,我和省作协秦书记一路周折,赶到黎城粉末冶金公司,已是下午两三点多。公司书记申晓黎已等候多时,一照面一声“哎呀”,一拍肩膀一拽手,就赶紧入座吃饭。申书记亲自把盏,淋淋沥沥,总不教酒杯见空。喝的虽是杏花村陈酿,却像地道的黎城烧酒,三五杯叮当落肚,一种醇一烈就涌上心头。喝酒看风物,黎城人的那种热情豪迈便一览无余。

申晓黎和董事长申金喜都是秦书记的老朋友。老朋友之会无需客套,申书记说:“老董太忙了,公司事儿多,接待的人也多,走了一拨又一拨。现在还忙着,过一会儿才能来。”

酒过三巡后,听门呀地一响,一个人便轻轻进来,容不得大家招呼,就径直走到秦书记跟前,一拉椅子挨着坐下。一落座,就端起酒杯对秦书记说:“迟了,干一杯吧。”喝罢又倒上,“那杯算补的,这杯算敬的,再来一杯吧。”什么菜也没就,一连干了三杯,然后起身说:

“那拨人还没走,我还得过去,等完了好好陪你。”

当时桌上也介绍来,但我被酒搞得晕晕乎乎,直到走后才弄明白,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黎城粉末冶金公司的老董申金喜。可是弄明白了,仍有点不敢相信,他真是申金喜吗?如今,权钱之势越来越派,掌权的头上顶戴招摇,钱粗的额上铜光闪耀。迎面一见,不用问,就知道是什么茬把,什么主儿。

申金喜却一点也不派,甚至有点儿土气。第一次打交道,酒虽喝得晕乎,眼却一点儿也不花。申金喜从进来到走,一条裤腿半挽在半膝上,一角衬衫耷拉在裤外面,一支碳素笔斜插在衬衫兜里。就像个村干部,或一个半拉子乡村会计。在以后七八天的接触中,我注意到申金喜仍是那么随便儿。早晨吃饭的时候,跟公司几个领导挤在一张小桌上,也免不了把裤腿出到半腿里,抱着一碗粥吃得吸吸溜溜。

那粥很稠,像晋北的小米捞饭,但比小米捞饭粘乎,吃起来很溜嘴,吃下去也很耐饥。是上党人的本色饭,申金喜的父亲是吃着这粥走过来的,申金喜也是吃着这粥走过来的。

16岁上初中一毕业,申金喜就放下书包,背起背包,到县水泵厂当了一名铸造工。一个半大毛小子,一出马就跟滚烫的铁水打交道,苦累可想而知,那简直不是铸水泵,是铸人。从进厂到离开,申金喜一干就是6年,衣服上被烧下无数个窟窿,手上也磨起一层老茧,人变得黑不楞腾的。乍一看,还真像个黎城牌优质水泵。

1975年,申金喜被调到县磷肥厂,但前脚进后脚就走,在磷肥厂只干了一年,就被推荐到化工部连云港化工矿山学院上大学。虽说只是一年,却从此改变了申金喜的一生,从此与铁这个东西结下不解之缘。

在化工矿山学院,申金喜学的是地下采矿专业。因为是带工资去的,每月还挣着42.8块钱工资,吃喝拉撒都不用操心。从太行山深处的土炕头,一下坐进大海边明亮的教室,申金喜直感觉像上了天堂,眼窝里装的满是星星月亮。二十刚出头,大好年华,别人羡慕不羡慕,自个儿就觉得自个儿不错。可申金喜丝毫不敢悠着,一是别人都来自大企业,独他来自一个县级小企业,满堂皆高朋,唯有自己是一个平头百姓。二是学的是大学课程,他却仅仅是初中毕业,中间差下老大一圪截,不努力不行。三是能被推荐上大学很不易,要想回去有所作为,就必须珍惜每一分时光。

申金喜说:“当时主课副课,加起来一共23门功课。什么矿山开拓、矿山通风、矿山井建、采矿方法、矿山机械呀,什么机械制图、材料力学、理论力学、机械设计、矿山地质学、测量学呀,一沓一摞,码在桌子上跟小山似的。”

申金喜便一头扎了进去,像他后来承包了2600亩荒山搞开发,重金购养的波尔山羊一样,攀岩越壁地啃起来。每天早晨4点半起床,晚上黑洞洞的才回宿舍休息。两头不见太阳,星期天偶尔睡个懒觉,八九点钟眼一睁,望着明晃晃的太阳,还有点不适应。

第一年学得挺吃力,一头汗一头水的。在学校的统一安排下,先补习了4个月的高中课程,把高中物理、数学都学完。因当时高考已恢复,学校规定3门功课不及格就劝退,班里竟有3名比他强的同学被涮了回去,他却考试全部过关。从第二年开始,申金喜就渐渐学得心应手了,专业课成绩一下跃居到全班中游水平。第三年进行毕业论文答辩、设计时,因他来自基层一线,有经验有实践,答辩与设计自然要高一筹了,在同学们中间便凸现出来,响当当硬梆梆地毕业了。

三年大学生活,申金喜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乐意再去读几年。跟我谈的时候,机械声穿窗而入,屋外正大兴土木,为新建的办公大楼作着收尾工程。假山游廊已建成,工人们有的在铺院,有的在廊下油漆彩绘。新建的办公大楼,坐落在黄崖洞镇上河村,占地3600多平方米,总投资500多万元。群山环抱,一派生机。

坐在新建的办公大楼里,申金喜说要不是上大学,他会闹下这么大的摊子,会干成现在的模样吗?人说书里自有颜如玉,书里自有黄金屋,听起来是封建的东西,但说的一点不假。如今真正干大事儿的,哪个不是科班出身?他说:

“任何人都值得尊敬,但瞎汉干事就是闹不成。一个墨水才湿瓶底的初中生,若要继续呆在工厂里的话,哪怕干得再好,也只配做个小头小脑,只配做个半拉子师傅。三年大学,可说是为我的一生打下了基础!”

申金喜出生在黎城下赤峪,一个山青水秀的小山村。

相传,下赤峪原本并不叫下赤峪。周朝时,有个叫桃花女的奇女子,因老父在朝为官被奸臣谋害,便拉起队伍为父报仇。其时,周公正辅助武成王,同姜子牙东征至黎,见有人敢翻天,就决意要消灭桃花女。于是双方摆开阵势,在黄崖山下大战起来,桃花女自是鸡蛋碰石头,最后寡不敌众跳崖身亡。后来,桃花女所占据的山寨,就叫成了桃花寨,被血洗过的上下峪,就改叫成上赤峪和下赤峪了。

下赤峪地处黎城黄崖洞入口处。1941年冬天,那场打了8天8夜的黄崖洞保卫战,使黄崖洞名震中外,也使下赤峪声名远播。在保卫战中,下赤峪村被鬼子血洗了,好多百姓死于鬼子的刺刀下。

申金喜的父亲申才元,时任民兵排长,和下赤峪的人一道,为黄崖洞保卫战立下了汗马功劳。一本2003年出版的《黄崖洞保卫战》是这样记述的:

申才元,下赤峪民兵排长,结实的个子,勇猛无比,许多急难险重的任务都是申才元完成的,他的勇敢在民兵中是很出名的,民兵送他的绰号叫申大胆。

当时,申才元负责群众转移,突然,藏在一个叫土地沟里的老百姓,被鬼子的炮火轰了出来,乱作一团地往山里跑。鬼子想抓几个活的,就拼命追赶。站在沟上的申才元一看,就跳起来大喊:“老乡们快跑!”

老百姓与日军只隔几米远,申才元放过老百姓,奋起力气将斗大的石头狠狠地砸下去。一刹时在申才元的带领下,十几个民兵一齐放开了滚石,崖下的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滚石砸得颠三倒四,有的砸断腿,有的砸伤胸,十几个躲避不及的日军在滚石下送了命,活着的扭头向回跑,但人跑没有石头快,日军的钢盔掺和着石头,滚滚而下。

这天,下赤峪民兵和鬼子整整干了一天,先后打退鬼子的三次冲锋,而自己无一伤亡。消息传到守卫黄崖洞的特务团,特务团又报告给八路军总部,左权副参谋长给予了高度评价:“就叫溜石战吧,这是在一种特定的地形打的一次特定的胜仗,是民兵创造的灵活战法之一,溜石战不一定在任何地方都适用,但下赤峪民兵灵活的战术值得推广。”

“溜石战”经左权副参谋长一总结,立即在晋东南根据地出了名。战后总结战果,申才元带领的一班民兵,救出百姓80多人,砸死砸伤鬼子40多人,创下黎城民兵参战以来的最好战绩。申才元用溜石狙击敌人的事迹,被编成鼓词,画成画,在乡下唱在城里挂,申才元本人被授予“杀敌英雄”称号。

再后来,申金喜的父亲担任过游击队长的警卫、警卫班班长,参加过著名的沁源围困战,在雪地里滚打摸爬了一个多月,落下终身疾病:气管炎。

申金喜参加工作时,父亲对他说,出去不管干啥,做人一定要正直,一定要吃苦耐劳。能做到这两点,世上就没有过不了的坎儿。父亲一生正直严肃,生前对他们子女一般不苟言笑,说出的话他自然不敢不听。申金喜说:

“子不教,父之过。从参加工作到上大学,以致后来种种的吃苦受累,我所以能走过来挺过去,我老子的话对我影响很大。”

1979年9月,申金喜大学毕业,回到黎城铁矿工作。铁矿的前身就是县磷肥厂,他回到铁矿实际上也就是回到了老单位。铁矿因建在小寨村,也叫小寨铁矿,或县铁矿。

小寨,一个听起来不起眼的村子,在抗战时期却赫赫有名,曾是太行区的金融中心,“培养抗战经济的摇篮”,更有人称其为新中国金融的“主庙”。1939年,太行区冀南银行就设在小寨村,发行了全区统一的货币。直到鬼子投降,冀南银行总行才搬出黎城,其人员成为中国人民银行的主体队伍,为新中国的金融发展奠定了基础。

申金喜回到铁矿,铁矿才刚刚筹建一年,正处于招兵买马的阶段,各方面的人才都缺。那时大学生还很稀少,十个工人九个就是老粗。物以稀为贵,申金喜自然成了香饽饽,一回来就担任了矿上的技术员,而且是矿上唯一的大专技术员。

但是骡子是马,必需一才知道。申金喜被的第一次,就是矿上让他设计皮带输送机。申金喜不敢小觑,自己也想证实一下自己究竟如何,仅用一个礼拜的功夫,就把零件图和装配图画了出来,又用半个月的功夫把零件加工出来,一试非常合格。小试牛刀,申金喜获得了成功,领导和工人便说,这毛小子还行,几年大学没白上,称得上个香饽饽。

紧接着,矿上又叫申金喜搞年产10万吨原矿的露天开采设计,一个项目比一个项目大。这次设计,远非皮带输送机可比,再能不能闹成,对申金喜来说就是一个未知数了。好在初出茅庐,把握不大,信心十足。结果,像设计皮输送机一样,申金喜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

设计搞出来后,到省冶金厅进行了审查、修订、批准,然后付诸实施,一路马不停蹄。按照申金喜的设计方案,铁矿从1979年秋天动工,到1980年6月探采运行,仅用了9个月的时间。整个开采方案,从出台到实施,都是按正儿八经的规矩来的,审计规范化、施工管理规范化,矿山露天剥离机械化、标准化,而且所有的机械设备都比较先进。

接连两个漂亮仗,让申金喜一下子打牛了。谁提起来,也再不敢叫毛小子了,而改称这家伙:这家伙行,这家伙是个人才,这家伙能吃铁矿这碗饭!

1981年6月,申金喜被提拔为生产技术科科长。在之前,他主笔,与现任公司副总的魏锐共同完成了选矿厂设计,使铁矿形成了年处理10万吨原矿、年产4万吨精矿粉的能力。这期间,由于缺少专业人员,地质呀测量呀呀,凡所涉及到的东西都得两个人亲自搞,放下盘碗拿起勺,一加班就是深夜两三点钟。

回想当初的情形,申金喜说:

“可苦了,但苦得美滋,苦得有劲儿。加班到加深夜,也不像现在有啥方便面,饿了,就啃一个干馒头。”

1982年铁矿正式投产。投产后,根据小寨铁矿2000万吨的地质储量和露采150万吨的地质资料,申金喜又亲自主笔,完成了小寨铁矿二采区的总体设计:年产15万吨的采矿设计,年产6万吨精矿粉的选矿设计。从头到尾一鼓作气,1至6月份搞设计,7至8月份拿到省里审批、论证,9月份通过,10月份开工建设。到1983年7月13日,小寨铁矿二采区就建成投产。

在这次设计中,申金喜大胆地把30万吨以上大选矿厂的闭路破碎技术工艺应用到了15万吨的中小矿山中来,并获得成功。此时的申金喜可谓福星高照,连战连捷,一副他老子当年激战黄崖洞的气势,很快就被评为工程师,提拔成铁矿的生产副矿长。

1983年9月17日,省冶金厅在县铁矿召开了全省中小选矿厂领导参加的现场会,学习黎城铁矿闭路破碎新工艺。申金喜和魏锐获得省科技推广二等奖,奖金10000元,而且被评为县劳模和地区劳模。(2001.3《漳河水》)

铁矿也鸿运当头,蒸蒸日上——

1984年,县铁矿的矿山剥离由人工向机械化迈进。投资280万元,购置39台(辆)大型机械运输设备,使县铁矿成为山西省第一家剥离采矿机械化的地方矿山。

县铁矿当年生产精矿粉11.88万吨、原矿40万吨,职工人数达1280人,上缴利税223万元,成为黎城县第一财政支柱。

这一年,县铁矿盖起了2600平方米的办公大楼,架通了西井至县铁矿11.8公里的电力专线,盖起了工人俱乐部、职工家属院、汽车库房和汽车修理场地。

县铁矿很快跃居全省地方冶金矿山第一位,引起了国家冶金部矿山司的高度重视。

1984年8月7日,国家冶金部在黎城召开了“全国地方中小矿山经验交流现场会”,把黎城县铁矿树为“科学规划设计,选矿采矿推广应用新技术”的一面红旗。

这时申金喜已成为常务副矿长。(2001.3《漳河水》)

在采访中,申金喜说:“从那时起,我就和铁矿生死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省现场会上,我们的经验主要有四点:一是合理规范的设计,二是合理地在选矿引进闭路破碎设备,三是矿山采剥机械化,四是规范施工保护资源。”

那两次会,一次比一次分量重。冶金部召开的现场会,是由时任冶金部的总工程师陆达亲自主持的。陆达曾和杨成武将军一同留学德国,抗战时参加过黄崖洞兵工厂的建设,解放后是长钢(也就是最早的古县铁厂)的第一任厂长。长钢的第一座高炉就是他设计的。在这次会上,申金喜负责经验交流,他总结了五点:

①发扬黄崖洞革命精神,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先治坡,后治窝”(先保生产,后保生活);②科学设计,规范施工,保护资源,造福子孙后代(当时全国一窝蜂,乱开乱采严重);③如何把大中型选矿的闭路破碎工艺运用到小型选矿上,提高经济效益;④规范设计,规范化管理;⑤如何让当地农民劳务输出,发展致富。

黎城身处太行山腹地,素有“一川三丘六分山”之说。自然造化了黎城的险要,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自然也赐于了黎城丰富的矿藏,有铁矿石、石英石、钾长石、大理石等等,其中铁矿的经济开发价值最大,探明储量1亿吨,保有储量9500万吨,占长治市储量的73%,在全省排名第六位。矿体为天然石炭岩,易开采,而且从东崖底的小寨、水,到西井镇的彭庄,呈一条带状分布。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县铁矿一热,下边也跟着热起来。热得如梦初醒:原来抱着个金饭碗,这么多年竟讨饭吃。于是,那“一条带状”经过的乡镇,只要能捉住点“脉”的,就竞相投资办厂。

这时,申金喜早已名声在外,被看作办铁矿的行家里手,谁家办厂都少不了请他。一时间门庭若市,不仅县里的来请,外头的也来请,要多吃香有多吃香。有时竟搬动了县长。

从1982年开始,申金喜帮助西井镇建设了西井铁矿,帮助东崖底镇建设了黄崖洞铁矿。1984年,又替黄崖洞铁矿出谋划策,以补偿贸易的形式,从天津引资70万元,包括设计、建筑安装、培训人员,帮助建起一个年处理5万吨原矿的小型选矿厂。同时,从1983到84两年间,申金喜还帮助左邻右县,一口气兴建了3个选矿厂:左权桐峪镇一个,平顺县铁矿一个,壶关县铁矿一个。

那天,坐在公司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里,申金喜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一根接一根的烟抽得满屋烟雾缭绕。他从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坐到我跟前的沙发上,把腿一盘说:“搞企业需要精明,也需要激情,我是一个性情中人。那时,我要谋钱的话早发了。可我不谋,年轻气盛,一心想出名,也一心想帮别人做点事。帮得开心,帮得不后悔。”

帮助平顺建厂时,正赶上大冬天,申金喜去了:西装革履,戴着前进帽,围着长围巾。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颇像那么回事儿。那时工程师就这么个打扮,他也便这么个打扮,心之所鹜不言而喻。

平顺铁矿建在山旮旯,申金喜一下车,像棵风景树似的往那儿一站,就把村头的老百姓看痴了。哪来这么个阔小子?老百姓冬闲无事,正扎了堆晒太阳,一个个穿着大裆棉裤,有的少不了把手伸进裤裆搔痒,或翻开裤口捉虱子。都以为他是大官,背后悄悄一打听,才知道是工程师:

“噢——,怪不得拧间穿戴,原来是个大匠人,工一成海得有钱呐!”

别说老百姓,就连矿上的矿长也羡慕不已。申金喜去时,坐的是212吉普车,矿长上山下山,坐的却是拉矿的大平板车。当时那矿上很穷,招待的饭很差,申金喜就跟矿长说,我们那儿招待客人鸡呀鱼呀,你们这里怎啥也没有。申金喜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其实他根本不在乎吃不吃,成天断不了有人请,早吃腻了。矿长听后却记在了心里,第二天就满山遍野地给捉鸡,闹得村里鸡犬不宁。

平顺之行,申金喜至今无法淡忘。特别是那老百姓扎堆晒太阳的情形,一想起来就感慨万端。他也是农家出生,血管里的血少不了小米的成分。他深知贫穷的可怕,深知贫穷给农民带来的灾难。

上世纪60年代三年困难时期,申金喜亲眼目睹了一幕幕骇人的场面。树木连皮都被剥光了,一棵棵白茬茬地挺立着。田头地脚挖得到处是坑,能吃的草被挖得一干二净。人们吃玉茭皮,扎得满嘴是血。在村口路边,破庙烂房里,一不留神就会碰上饿死的人。他们有的是当地农民,但大多是外来逃荒者。

曾一首逃荒歌唱道:

家住河北涉县东,

全家逃荒到黎城。

面向西呀背朝东,

跌跌撞撞到西井。

不知要上要不上,

就怕人家撵出门。

黎城历史上有稽可查的,可怕的大饥荒就5次:第一次是嘉靖八年(1529年):“是年,飞蝗从东北飞来,遮天蔽日,禾苗吃尽,病饿而死者甚多。”第二次是康熙九年(1670年):“春夏,灾情严重,饥民成群。”第三次是光绪元年(1875年):“赤地千里,木立枯,饥民之多实二百年来所仅见。”第四次是光绪四年(1878年):“持续大旱,灾民众多,斗米价涨至1800文,饿死者遍及村落道路。”第五次是民国九年(1920年):“是年,旱灾严重,饥民成群,死者数百。”

“三年困难时期”大饥荒,在黎城历史上能排第几位不得而知,但像曾经历过的许多人一样,申金喜一谈起来就难免心有余悸。

那时,跟村里的其他老百姓一样,申金喜家也遭受饥荒,但相比之下要好一点。1962年,申金喜的父亲因病退休,退休之前,在武乡一个煤矿当常务副矿长。一家七八口人,全靠父亲每月40块钱的工资养活。40块钱,放在今天也就一包好烟的价钱,在当时却了不得,比起完全靠地刨食的农民,还是有保证的。

于是,申金喜家便断不了亲戚朋友上门来借。不管谁上门,生性仗义的父亲都不拒绝,有米就借给米,有钱就借给钱,而且从不指望有什么回报。能还则还,不能还拉倒。

那些年,也算跟共产党打了半辈子天下的父亲,看着满脸菜色惶至极的乡亲们,也不免忧心忡忡的。一次,村里来了一位团县委书记下乡,让老百姓要种什么都种什么,老百姓在地里套种了点豆角,就带上学校的学生给统统拔了。看着一堆堆拔出的豆角秧,老百姓敢怒不敢言,父亲就站出来抗议那团委书记:

“你这是胡球闹,社员吃粮也得吃菜,你拔了让吃啥?”

团委书记就端起架子讲大道理。父亲一听便火了:

“你少来这一套!老子扛过枪打过仗,啥世面没见过?不对就是不对,毛主席来了也得叫人吃菜!”

申金喜说,保卫黄崖洞时人称父亲申大胆,但怎么个大胆法,他并没有亲眼见过,但那次教训团委书记的厉害却领教了。团委书记拔了豆角后,父亲就叫村里再不准给团委书记派饭。父亲在村里威望很高,大小事情都找父亲商量,村里人也清楚父亲的资格,有什么都担当得了,便把那团委书记晾了起来,不给派饭吃。家人有些担心,说这样不合适。父亲却说,有啥不合适的?他那样做是胡来,不代表共产党,不代表共产党就该没饭吃。

儿子是老子的影子。回想起来,申金喜说:

“我老子很倔,一旦翻了脸,九头牛也拉不弯,只认理别的都不认。他一生为人正直,教导我们子女做人也要正直。没钱的时候别贱,有了钱别为富不仁。看着老百姓那么穷,我觉得该帮,一定得帮,帮助矿上也就是帮助他们。”

帮助平顺县建厂时,申金喜付出了许多,但没张口问人家要一分钱。选厂建成后,矿长给了他3麻袋山药,他盖房时,又给了一吨盘条钢筋,仅此而已。那时的一斤山药也就几分钱,一吨盘条也就七八百块钱。

那年的兆头很不好。

若打开《黎城县志·大事记》,便会看到这样一段记载:

1月16日1时30分,东崖底选矿厂一辆满载矿石的汽车(车上违章乘坐下班工人多名),翻倒在黄崖洞山下大沟内,当场死亡8人,伤3人,抢救无效死亡1人。

时间是1986年。一次车祸死伤十几人,是不折不扣的特大交通事故,惨痛可想而知。东崖底选矿厂也就是申金喜帮助建成的黄崖洞选矿厂。提起来,申金喜肯定知道,当时肯定轰动了整个黎城。是《大事记》中记载的这年的第一件大事。

“1·16”正是新年刚过,春节将近之际,家家忙年货购新衣,年味儿像粥一样越滚越稠。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无疑是稠稠的年味糊了,而且偏偏又和铁矿扯在一起,似乎预兆着什么。

很快,这种预兆就噩梦成真——

1986年,风云突变,全国调整基建项目,钢材市场出现建国以来第一次疲软。县铁矿矿粉滞销,积压有5万多吨。场地也不足,矿粉囤在家属院内,不料被风刮跑了许多。前两年还红红火火的企业,一下子到了面临倒闭的困境。(2001.3《漳河水》)

除了县铁矿,那“红红火火的企业”应该还包括2个镇办选矿厂和1个村办选矿厂,它们都是申金喜帮助建成的。短短两三年功夫,一场“风云突变”,就让一个个翻船了。

1986年,县铁矿总共产精矿粉10.8万吨,就有一半积压在家,像嫁不出去的大姑娘,昨日媒婆踏破门,今日望眼欲穿无人问,愁苦得眉毛都快脱了。职工工资发不出去,材料购不回来,电费交不了,就差腿一蹬咽气了。矿蔫了,当家的也蔫了,先是抱病在家,后来干脆调离了铁矿。

这一蔫非同小可,作为黎城的第一支柱产业,等于塌了大半壁江山。1986年10月,县里便赶紧让时任常务副矿长、年龄只有33岁的申金喜来主持工作,一是结束群龙无首的局面,二是想办法扭转企业困境。半年后,也就是1987年3月,又正式任命申金喜为铁矿矿长。申金喜上任后,很快就组成了新的领导班子,从上至下清一色的少壮派,平均年龄不到35岁。

在“内阁”会议上,申金喜详细分析了企业半死不活的原因,认为主要有二:一是市场大环境,自己受影响,别人也受影响。产品主要销往的厂家,天津八五铁厂、河南安阳铁厂,精矿粉供应已经饱和。二是产品质量上不去。

可是分析归分析,要解决却太难啦。因为市场大环境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产品质量也不是你说提高就能一下提高的。那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申金喜点一支烟说:

“天无绝人之路。人说我神通广大,我就广大广大。啥不啥先找门路,从工行贷出120万元的款来,把工人的工资发了,把电费交了,把矿上急需的材料买回来,让企业在一个月之内恢复了正常生产。接着,我又瞄准天津八五铁厂这个老关系,想方设法打开突破口,把积压的几万吨矿粉推出去。”

天津八五铁厂也叫天津铁厂,建在河北涉县,年产25万吨生铁,矿粉需求量很大。虽说市场疲软,人家的矿粉供应也已饱和,但消化黎城铁矿那点矿粉,仍是小菜一碟的事情。而且距离也近,离铁矿只有62公里,运输相当方便。为打开这个突破口,申金喜极尽手段之能事,又邀人家来黄崖洞旅游,又专门组织了打猎队,到山上打野鸡野兔,到漳河边钓野甲鱼,到武乡县南沟买红鳟鱼。自己出门都把嘴头捆得紧紧的,却在长治宾馆大掏腰包,请高厨变着花样给人家做饭吃,最后向人家提出能不能高抬一下贵手,帮助处理一下积压的矿粉。

除了市场供应饱和,人家之所以不乐意要黎城铁矿的矿粉,还有一个原因是:河北当地的铁矿是碱性的,黎城的铁矿是酸性的,而用酸性矿炼铁很容易结瘤。

可事在人为,功夫没有白下的。申金喜提出照顾照顾后,天津铁厂便给了盆大的面子:4月份申金喜与人家签订合同,5月份就把5万多吨积压的矿粉,加上新产的2万吨矿粉,一家伙都销了出去。像当初让设计皮带输送机一样,申金喜作矿长的第一炮无疑又打牛了。他简直喜不自胜,好几天围着家属院里曾堆过矿粉的场地转来转去。场地上清空的,仿佛不是矿粉,而是一大堆心病。愁得人比黄花瘦的老姑娘,终于嫁出去了!

申金喜长舒了一口气。但仅仅是一口,容不得第二口,心就又变得圪里圪瘩了。因为八九百万的货款只给了200万,剩下的六七百万还没有着落。如果迟迟给不了,就又成了大问题,企业没被积压垮,刚刚见点儿元气,也会被拖垮。可是要又不能直接要,人家能帮你的忙已经是够意思了,若再急着要钱,实在是于心于脸都说不过去。

“没办法,为张这个口,还得玩感情投资。”申金喜说,“世上难过人情关,只有想不到的事儿,没有办不到的事儿。杨利伟连天都能上了,再还有比上天难的事儿?”

那时送礼还淡,吃回扣也还没流行,十来斤葫麻油五六斤山蘑,就能让对方觉得受之有愧。可送土特产,小了拿不出手,多了又如同大白菜一堆。申金喜就变个法子,玩起篮球“外交”来,他从太原、长治、晋城的体校请了一拨子篮球队员,组成篮球队去慰问人家。出征前,申金喜在黎城宾馆吩咐队员们,去了只能输不能赢,但又要输得有分寸,输多了太丢面子,每场输个两三颗就行了。

到了天津八五铁厂,队员们按申金喜的吩咐,第一场打输了2颗球,第二场打输了4颗球,打第三场时人家看出来了,说既然来比赛就别客气,该赢不赢也不对,能赢了对人家也是个促进。

于是,他们就放开了打。从体校请来的队员们,因来自不同的学校,组队时间也短,配合得虽说不太默契,但到底是经过专业训练,一个个打得生龙活虎,出手不凡。用现在时髦的话说,都想当当飞人乔丹,玩一场梦之队表演,结果一下子赢了10颗球。让自己过了把瘾,让对方也过了把瘾。比赛一共进行了三天,比赛完宴请他们时,铁厂的厂长问申金喜:

“申矿长,我看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直说吧。”

对方直奔主题,弄得申金喜反倒不好意思,欠笑了半天说:

“八九百万的货款,我只拿到二百来万,如果厂里方便的话,能不能给再凑几个?起码解决几个电费,别叫人家驴脸一拉,再掐我的脖子。”

厂长一听,很是爽快,说:“行!”就对在座的原料处长说,“你考虑考虑,再给申矿长解决上一点儿。”

一把手一放话,事情自然迎刃而解。第二天申金喜去原料处,不仅仅是解决一点儿,而是百分之百的解决。余下的六七百万货款就这样一下回笼了,并且为日后的销售也打下基础,他们产下的矿粉有多少人家要多少。申金喜一时间喜出望外,当时真想在地上翻十八个筋斗。对于人家来说微不足道,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把企业一下子给救活了。

1987年,黎城铁矿实现利税220万元,再一次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坐上利税大户的头把交椅,受到了县里的充分肯定与表扬。

仿佛找回了当年的感觉,企业重新变得生机勃勃,申金喜也重新变得虎视眈眈:盯着市场,盯着未来,开始考虑规模扩张,把企业做强做大。第一个进入他视野的是黄崖洞铁矿。其时,黄崖洞铁矿亏损100多万,在一场“风云突变”中早趴在那里,但黄崖洞铁矿储量相当大,申金喜凭借掌握的第一手资料,认定黄崖洞矿的前景尚好,并不会因一时之舛,而永远爬不起来,便决定承包黄崖洞铁矿。

可当申金喜在矿管委会上提出来时,连续开了5次会,都遭到手下人的坚决反对。一致认为,黄崖洞矿是一个包袱,别人甩都甩不掉,我们拣起来纯属瞎闹,刚刚大病初愈的企业,又会因不堪重负,重陷泥沼。

眼看一腔雄心就要泡汤,申金喜在第6次会上便力排众议,拿出黄崖洞的地质资料,给大家做了详细的解释说明。他拿小寨铁矿来做比较,说:

“咱们县铁矿,也就是小寨矿,远景储量是2200万吨,而黄崖洞铁矿是4400万吨,整整两倍呀。作为一个靠资源吃饭的企业,锅里必须有肉才行,这两倍意味着什么,大家应该心知肚明。黄崖洞铁矿之所以没闹好,病根儿是多方面的,在我看主要有三点:一是领导素质差,都是扛锄头出身,不懂也不会管理;二是缺少搞技术的,全凭土打土闹。三是罗锅子上山前(钱)紧,该投入的没办法投入。”

而我们呢,申金喜接着说:

“承包以后,首先是干部行,大都科班出身;其次是技术力量强,不存在土打土闹;再其次是腰包硬,有钱投得进去;最后一点嘛,是管理层次少,企业的自主权大。”

就凭这些,申金喜说我们完全有理由承包它,那样的话,不仅让黄崖洞铁矿起死回生,更重要的是壮大了我们自己。我们选矿厂一直吃不饱,这样就再不用等米下锅、找米下锅了。承包以后,我们把它作为一个车间对待,把我们一些闲置的设备拿过去充分利用起来,也不用什么大的投资。

会议出现了松动,大家开始觉得申金喜讲得有道理,意见便逐渐统一起来,最后签订了为期10年的租赁开采合同,从1987年10月到1997年10月,每年租金20万元。

当时,黄崖洞铁矿还建有选矿厂,县铁矿承包的只是矿山,按照合同规定,采出的原矿首先要满足人家选矿厂的需要,然后才能满足自己的需要。从1988年到1989年,黄崖洞铁矿承包后,除保证黄崖洞选矿厂的供应外,每年为县铁矿提供9到10万吨矿石,彻底解决了县选矿厂吃不饱的问题。

这期间,申金喜又从银行争取资金620万元,让腰包始终鼓鼓的,让腰杆儿始终挺得硬硬的,确保该出手时能出手。

1989年7月,苟延残喘的黄崖洞选矿厂也残喘不下去了,申金喜便又顺手牵羊地承包下来,也是为期10年,年租金20万。一矿一厂接手后,申金喜大规模地提高采选能力,截止1995年底,在黄崖洞矿投资1200多万元,使该矿形成年产25万吨原矿,年产7万吨精矿粉的生产能力,并且由露天采矿转入坑下采矿,实现了采矿的历史性转折。

这一转折,如果发生在今天也许平淡无奇,发生在15年以前,却需要眼光与智慧,是难得之举,是黎城经济发展的一大幸事。最根本的一点是,比起露天开采来,需要大面积的剥岩,所有植被毁于一铲,坑下采矿要小得多,只是打一个洞进去挖。大大减轻了环境的代价,协调了矿山开采与环境保护的和谐关系。

对于“一川三丘六分山”的黎城来说,坚硬的是岩石,脆弱的是生态,良好的生态保护比什么都重要。一处生态遭到破坏,就是一处流血的伤口,非千年之功难以治愈。漠视生态保护,也就是漠视黎城,漠视黎城的子孙后代。

无论当时出于何种目的,申金喜都不愧为申金喜,给环境保护烧了高香,给子孙后代烧了高香,一句话:功德无量!

十几年前,有一句颇为流行的话:“白猫黑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一旦成了“好猫”,便面临两种结局:一是能干的受死你,不管驴车马车牛车,行不行都套上;二是有肉的吃死你,一散发出点荤腥味,就虮虮虱虱爬上一脊背。

申金喜气吞如虎,连续“吃掉”黄崖洞一矿一厂,并且搞得蛮有起色后,便成了县里的“好猫”,而且是名贵的波斯猫,许多事情就开始由不得他了。1990年9月,县办南委泉铁厂濒临倒闭,偌大的一个铁厂,一年只上缴了1000元的利税。800多名职工可怜巴巴的,眼看呼啦啦大厦将倾,却不知何去何从。县委、县政府便出面,叫县铁矿承包,口号是:“以大带小,以弱带强。”一有红彤彤的口号作后盾,承包就成了政治任务,不容任何拒绝的理由。那时,申金喜吃的还是官饭,自然不敢不听了,于是接收了南委泉铁厂,从1990年10月到1995年10月,一共承包了5年。

承包后——

申金喜从北京农业银行信贷部转贷了300万元,从县铁矿带去800万元,总投入1100万元启动生产。但挖矿的毕竟不是炼铁的,投产第5天就崩了一炉。铁厂从平定铁厂请来6位师傅,直到1991年4月,生产才稳定下来。就这样干了一年,企业潜亏270万元。(2001.3《漳河水》)

1992年,西井镇办铁矿和铁厂也相继陷入绝境,县委、县政府便又出面,让县铁矿再承包下来。铁矿年租金35万元,铁厂年租金20万元。申金喜至今记得,两家企业一家是5月份不行的,一家是11月份不行的,前后仅隔半年时间。倒得快,他“吃”得也快,倒得邪门儿了,他“吃”得也邪门了。连骨带肉带下水,一口气就吞了下去。

“吃”得申金喜,一提起来就打嗝,他说:

“承包黄崖洞铁矿和选矿厂,我们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利远大于弊,而且后来也得到了证实。承包西井这一矿一厂,却完全是被动的,只有弊没有利,也超出了县铁矿的承受和运作能力。”

可承受了也得承受,承受不了还得承受。为之,县铁矿小牛拉大车,包括南委泉铁厂在内,累死累活保住了三家企业。其中,西井铁厂投入2000多万元,1997年租赁到期后,又移交给了西井镇。西井铁矿现已成为粉末冶金公司的属下,从一开始租赁到后来并购,先后投资4000多万元,形成了年产25万吨原矿、7万吨精矿粉的生产能力。而当时,三家企业保住了,欠下的一屁股债务,却落到了县铁矿头上。仅南委泉铁厂,就欠债2700万元。

但是费力不讨好,巨额的欠债给申金喜接下来的一连串遭遇埋下了祸根。因为投入的那些资金,几乎都是他东奔西走来的。一路意气风发,过五关斩六将的申金喜,而后便开始遭受艰难。在掌声落尽的世态中,第一次品尝到了炎凉。直到现在,申金喜都感慨万千:

“人说运来了,门扇也挡不住。要是背了,喝口水也打牙。真是不假呵,那几年搞得我差点儿活不出去!”

1990年,在承包南委泉铁厂的同时,还筹建了一个焊管厂,投资五六百万元。可刚一试产,就赶上市场蔫气儿,夭折了。

1993年,又筹建了小寨联营铁厂,前后投资800多万元。但也一样英雄气短,勉强维持了三四年,就一命呜呼。

在此期间,县里还雄心勃勃地上马了一个钢厂,即黎城钢厂。结果也只落得一厢情愿。仿佛错投胎了,钢厂从建成之日起,就似乎注定不成气候,就注定是一个无底洞——

1992年9月18日,钢厂破土动工。

这是个好日子,“9.18”——就要发!

1993年7月1日,钢厂试投产。老实说,这时候人们觉得这成了个麻烦事。钢厂并不是说说就能建好的,已经投进4300万元,还是个半拉子工程,而且已经无资金可投了。7月1日,党的生日,总算是点火冒烟献了献礼,其实还没生产出什么,就结束战斗了。

1996年12月30日,又投资建一条8万吨轧材生产线。这也是想救活钢厂的一招儿,谁料又折腾了一场,再次搁置。

这是一篇题为《“三山”起大风》的文章,对当时黎城钢厂所作的描述。接着,作者又写道:

1995年8月25日,为纪念上党战役胜利50周年暨长治解放50周年,我和一个摄制组要拍摄一部8集电视专题片《与天同党啸长风》,第一站就到了黎城。我们去看过那钢厂。钢厂的气魄还是很大,就是长疯了扫帚苗。在大厂房的旁边有一个小高炉冒着烟,算是偌大的钢厂不那么寂寞。

新上钢厂不但没有拉动冶金矿山业的发展,反而把他们给套牢了,弄得矿山也转不动了。于是矿山从1994年至1997年走进了自己最困难的时期。欠电力公司电费80万元,电力公司拉闸断电;欠火工材料费60万元,化轻公司自然不能再供货。债台高筑,风光不再,连买一个电灯泡的钱也没有了。

也就在钢厂破土动工的那一年,1992年9月,黎城组建了黎城冶金矿山总公司,由申金喜出任总经理。根据县里的决策,像收编散兵游勇一样,好的不好的烂的不烂的,一共8家企业置于公司麾下。包括1个钢厂、3个铁厂、1个焊管厂、3个铁矿。表面看轰轰烈烈,实际上各怀心思,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树倒猢狲散。

事实也证明如此。1995年底,因冶金矿山形势再度阴云密布,8家企业好的烂的,一股脑儿人仰马翻,整个公司陷入四面楚歌。县里也一筹莫展,仅剩的高招就是下文儿:8家企业实行独立法人代表,自负盈亏、独立核算,总公司不再履行任何行政职能,所有企业直接受县经委领导。文件一下,8家企业就分崩离析,重新各自为政,竖起山大王的大旗。

总公司名存实亡,一下成了空架子。总公司的几十号人马因财政不给发工资,生活也一下子断了来源。唯一的指望,就是向每个企业收点管理费:一吨生铁收8块钱,一吨矿粉收3块钱。可就这点指望也指望不上,申金喜回忆说:

“每次出去,像叫花子一样。我凭老关系,加上说起来也总还是个总经理,有时出去,一万两万能凑个面子。其他人就根本不行了,连公司的副总们出去,跑半月二十天也一分要不上。”

曾经做老子的,一下做起了孙子,甚至比孙子都孙子。原因嘛很简单,每个企业不受你领导了,不受你领导,自然不会听命于你了。世态就这么炎凉,就这么前后晌看人。从1996年到1997年,总公司几十号人马,累计17个月发不出工资,为了维持公司运行,连办公开支都得东挪西借,前后借了60多万元。

这是其次。更让申金喜疲于应付、狼狈不堪的是,企业曾欠下的一屁股债务问题。

当初,建黎城钢厂投入的4300多万元资金,都是他一手出面解决的。其中:黎城干部集资86万元,企业内部职工集资278万元,天津冶建债券资金300万元;从古县城市信用社贷款500万元,从黎城工行贷款700万元,从黎城农行贷款400万元;向天津八五铁厂借款200万元,向黎城勇进渠管理局借款50万元;又以补偿贸易的方式,问部队借款200万元,问山西租赁公司借款460万元。剩下部分,是企业在1992和1993两年中自筹的。

除了企业自筹的,其余的都来要账了。申金喜说:

“欠债还债,借贷还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管屎屙在谁头上,但只要是咱出的面,人家找咱来要就没错。谁的钱也不是刮风逮的,当初借给你是想赚一个,现在一分钱也没赚上,总不能连本也搭进去吧?可是走的走,撒手不管的不管,公司已一无所有,只剩下我穷光蛋一个,拿啥偿还?”

要帐的要疯了,申金喜也快被逼疯了。最多时候,一来一院一挤一屋,像赶会一样。谁来了都是爷,客气点儿的还好,不客气的腰一叉就骂,一个劲下软蛋也下不及。下不及就跑,说不好听的,就像丧家之犬一样,东躲了西藏,半月二十天不敢回家。有的扬言要绑架他,有的说要到法院起诉他。因欠武乡石油公司的油款还不了,人家派人来没有找到他,就把他的司机绑架到了武乡,把小车也给扣了。

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特别是一些远道而来的债主,一住下就不走,明知要不上也要磨你。既然住下不走,他申金喜就得招待,而且还必须招待好,因为给不了人家钱,就尽量给人家个好心情。这一招待,又雪上加霜,欠下十几万。

公司债台高筑,连水电都被掐了,上班想喝口水,还得出门去讨。昔日车水马龙的大门口,除了讨债的光顾,别人请都请不来,甚至到后来连讨债的也稀少了。一见他申金喜的影子,从脚步也能听出来,撵得急匆匆的是想要钱,躲得急匆匆的是怕借钱。实在躲不过了,或把头一埋,装作没看见,或迎面打个哈哈,一闪而过。

但是躲也得去借,这是他申金喜剩下的唯一办法了,宁可让自己去跳崖,也不能让被欠人去跳崖,只要有一分偿还的希望,就争取偿还。

申金喜自认跟一家企业关系不错,便去向人家借钱,满心指望会借给的,却不想碰了一鼻子的灰。不仅分文没借到,还为借钱请那老板吃掉了一万多块。原来挺熟的一些饭店,一见他就像迎接财神爷,这时去吃饭却必须现开利,一分钱都不赊。吃了中午的,要想吃晚上的,就得先拿出钱来,否则免开尊口。

1995年底,申金喜眼看着年关将近,公司的人跟着自己受屈受辱,一年了连半个子儿拿不到,便硬硬头皮又跑到武乡,找到一个朋友让给想点办法。朋友开着一家焦化厂,以前他帮过人家。这个朋友蛮仗义,一下借给他20万。从来没掉过泪的申金喜,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一边给人家打条子,一边说到时砸锅卖铁,兄弟也会还了你。朋友说,别说这些了,这么多年打交道,凭你的人格,我也会借给你。

比起20万块钱来,这句话更令申金喜感动,简直如同一座金山银山,让他觉得自己仍旧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不应为一时之挫栽倒,完全有理由挺起腰杆,渡过难关走下去。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愁没柴烧。

当时,钢厂虽说早已停产,但烂摊子仍归公司管,有十几号留守人员,也17个月没发工资了。申金喜便把借回的20万块先给了钢厂,剩下公司的人再想办法。于是,他又找到时任县粮食局长的另一位老朋友,以人家的名义从农发行贷款30万元,才算是又救了一急。

仿佛还陷在20年前,申金喜拿手梳理着头发说:

“人常说,年难过年难过,好过的话,杨白劳就不会大雪天跑出去躲债了。难过的是没钱,好过的是有钱,在朋友的帮助下,我总算把那一年度过了。”

1995年的年关是渡过了,可新的一年又怎么过?满屁股的债,即使长出三头六臂,也不是想清就能清的,而公司人员的吃饭问题却该有个着落了,也该有个着落了。因当初的许多事,都是县里拍板定的,公司根本做不了主,而且公司是地地道道的国有企业。既是国有企业,公司的死活县里可以不管,对公司人员却怎能不管?那天,申金喜喝了点儿酒,便找到县委书记家里,说县里啥不管都行,但职工的工资应该管一管了吧?哪怕一分钱呢,就给上一分钱。可县委书记回答他的,是你这个人没有政治素质。你喝了酒了,有事到我办公室,别来我家里胡闹。申金喜一听就火了,说老子是没有政治素质,但老子的职工两年没发工资了,如果换成你受得了吗?

第二天,县委书记在县常委会上便讲,昨天申金喜酒气酗酗地去跟我闹了,说两年啦没给他们发工资。哼,两年没发工资!

尽管当时也有人站出来替说话,说申金喜的做法是不对,但事情应该理解,县里其它的国有企业,效益不好的也是靠县里养活。可谁替说话也不顶事,给你解决就是给你解决,不给你解决急死也白搭。申金喜因大闹一场,变得更加声名狼藉,成了常人眼中的癞头,成了县领导肚里的心病。最终的收获是,过年时县民政局救济了他们几袋白面。

申金喜和他的几十号人马,像墙头上的草仍左右无着,仍拆了东墙补西墙,在借了还还了借的日子中,一个劲地风雨飘摇。寻找着希望,寻找着出路……

黎城曾有一首民谣,叫《扯锯拉锯》:“扯锯,拉锯,扯倒山坡槐树。你抬根,我抬梢,抬回家,劈柴烧,烧不着,打了孩子三鞋巴。”

回想起来,申金喜就像那槐树一样窝囊至极。要帐的“扯锯,拉锯”,恨不得把他立劈了。县里当头的“扯锯,拉锯”,爱死爱活都不管。拉来扯去,拉扯得申金喜就差一死了。被抬根的抬根,抬梢的抬梢,抬回家去当柴烧。1996年4月,几近走投无路的申金喜,再次做出一搏,他在公司开会说:

“《国际歌》唱得好,世上没有救世主,要靠只能靠自己。我们必须重上井冈山,必须重新打天下,只要翻起身来,一切困难都扯淡,都会迎刃而解。”

让申金喜没想到的是,话一出,手下的人竟纷纷响应,他说怎干就怎干。这令申金喜非常欣慰。父亲生前多次对他讲过,人心就是资本,得人心者得天下。

那是1945年上党战役之后,担任民兵支前营营长的父亲,负责把被俘的国民党副团长以上的军官,由长治押送到武安。按照上级指示,一路上民兵们徒步走,给国民党军官骑的是毛驴,民兵们吃的是小米饭,给国民党军官吃的是面条。那次押送父亲印象太深了,每次回忆起来都说,像这样来事儿,像这样换取人心,八路军没有打不胜的道理,共产党没有不坐天下的道理。

有手下人支持,申金喜说干就干,只要士气不倒,就能置死地而后生。他到太原以1.5分的利息,先向一位私人老板借回50万,又从当地信用社贷出80万,又以补偿贸易的形式,搞回120万元的设备,一共拼凑了250万元,注册了一个冶金总厂的小公司,建起一个年产5万吨精矿粉的小型选矿厂。

建厂时,领导们住的是油毡纸房,150多名职工住的是简易活动房,从1996年到2000年一住就是5年。夏天热得要死,冬天冻得也要死,地上留下的苦累,能剥一层皮。后来有钱了也没盖,不是不想盖新房,是为攒下钱来还债。

经过4个月的奋战,选矿厂从1996年6月动工,赶国庆节就建成投产,当年产精矿粉近5000吨。第二年增加到3.5万吨,第三年又增加到4万吨。1999年产精矿粉近4万吨,2000年产精矿粉也是4万吨,2001年产精矿粉3万多吨。

终于否极泰来,申金喜开始走出困境,市场形势也日见好转,企业一路兴旺,窝囊得把头往裤裆扎的日子,再也一去不复返了。利用挣来的钱,申金喜偿还了干部集资、企业内部职工集资、社会借贷,红彤彤的日头重新升起,就像家乡秋天熟透的柿子。

那些曾经寻死觅活上门来讨债的人,有的已经不抱希望,原以为投出去的钱,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没想到申金喜却又一一偿还。他们懵了,说不清了,不知歉疚对,还是赞叹对。一句话,申金喜有种!

申金喜重振了企业雄风,重树了自己的信誉。也应了他父亲曾经的叮嘱:做人一定要正直,一定要吃苦耐劳。能做到这两点,世上就没有过不了的坎儿。经过一场磨难的申金喜,变得更加成熟,变得更加自信,但为人处事的本色依旧。特别让他珍惜的是,患难时曾给予过自己帮助的朋友不能忘记,曾和自己休戚与共的一拨手下人不能忘记,吃苦受累打拼来的事业不能半途而废。

1997年,黎城为扩展矿山,成立了矿山指挥部。4月份筹备,8月份正式挂牌运行。这时县里又想到了申金喜,请他出山,申金喜便又披挂上阵了。也就在这年夏天,他参加了后来被人称作黎城矿山发展“遵义会议”的“太原会议”。当时,县里搞改扩建的目标是,既要重振矿山企业,又要把“蛋糕”做大做强,实现年产100万吨精矿粉的战略。

那次会议,先是在太原冶金招待所召开的,是为统一黎城矿山各路诸侯的思想,后又改在省老干部活动中心,就矿山改扩建项目进行专门论证。在论证会上,申金喜“语惊四座”——

省经贸委、省冶金厅、邯郸矿山设计院、北京钢铁设计院、长治钢铁(集团)公司等单位的37名专家与会。

会议开了3天,持否定意见的占大多数。一些人认为黄崖洞矿区不足60万吨,是小项目,重复建设,冲击了100万吨的大项目,不予支持;还有一些人认为设计不合理,达不到60万吨,等改进后再论证。当然,有人认为方案可行,应予通过。不同意见的双方争执起来,虽言词谦逊,但态度强硬。

眼看会议要黄,紧要时申金喜举手要求代表被审方发表意见。主持论证会的省冶厅副厅长李煜表示同意。

申金喜站起来说:“各位代表、专家,大家讨论了3天,都没有切准主题,连两个概念也不清楚。”

一言即出,语惊四座。县委副书记王联芳连忙拽了拽他的衣服,生怕把气氛给弄僵了,无法收拾。

申金喜继续发言:“一是30万吨冲击100万吨的概念不清。今年7月,冶金厅和黎城县开发黄崖洞矿区,是100万吨基础上的先期工程,不存在以小冲大。二是达不到60万吨的概念不清。设计中两条斜井,每条产17万吨,可实现34万吨,加上‘1048(地面标高号)井,一共是60万吨。也不存在重复建设。意见发表完了。请讨论,谢谢。”

他发言时,全场静静的。

李煜副厅长说:大家争论了3天,还不及小申的5分钟发言,这就叫有多少钱,先办多少事嘛。请专家们发表高见。

这一下,会议的气氛全变了。专家们又讨论了5分钟,一致通过矿山改扩建方案。

矿山的真正起步有了希望。(2001.3《漳河水》)

其时,申金喜虽说披挂上阵了,但并没有任命什么,仍是那个提起来就叫人心病的冶金矿山总公司的老总之职。身虽卑,而志未悔。从会议上“语惊四座”,可看出申金喜对县里要搞的矿山改扩建工程,心中早已有数了。

矿山扩建指挥部一成立,原来的冶金矿山总公司也就寿终正寝了。在出任之前,申金喜清楚记得,县委书记是1998年4月1日专门召见他的。当时,总公司原下属的几个企业,不是停产就是半停产,日子过得一个比一个糟,1997年上交的税收加起来不到1000万元,直接影响了县财政的收入。

在这种情况下,县委书记、县长还有其他分管的头儿,在县经贸局和他集体谈话,让他重新执掌矿山。领导们讲了好多,说这几年让你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县里得确有责任。可是你对企业熟悉,县里经过再三考虑,这次矿山改扩建还得你来办,要不那些企业眼看就垮了,塌了。县经贸委主任说,老申别委屈了,离开你闹不成,该去还是去吧。

回想那一刻,酸甜苦辣俱全。申金喜说:

“我确实感到委屈,好像有满肚的苦水要倒。以往跟县委书记倒,县委书记说我闹事,现在总算你们肯听了。但又一想罢了,毕竟是过去的事了,领导也换成新领导了,能叫自己出山就是一种理解,就是一种信任。再如何,反倒有些说不过去了。”

经过五六分钟的沉默,申金喜点头同意了。这一点头,为他过去的一段心酸彻底画上了句号。对于自己出山,申金喜蛮有把握,一是这些企业都曾是自己亲手参与建起的,一砖一瓦都熟悉;二是这些企业的人马都曾是老部下,知根知底;三是自己搞矿山也算一把手,拿得起放得下。另一方面,客观地讲,这些企业的人员素质并不差,特别是在技术上,企业之所以没搞好,有缺乏管理经验的问题,有缺少流动资金的问题,有产品质量倒退的问题。是种种原因导致企业亏损,在市场上节节败退,给职工发不了工资,形成恶性循环。当头的精力80%应付在了要钱上。

他接手后,一要利用各种关系争取资金,争取回来的钱先做流动资金,让企业啥不啥运行起来,等资金回笼后再逐步搞扩建。也就是先造血,再扩建。二要尽快恢复产品质量,然后再上新台阶,以质量开发市场,占有市场。

1998年4月18日,矿山公司科长以上的领导,全部被召集到县经贸委会议室开会。县委副书记王联芳宣布,经县里研究决定,申金喜重返矿山,一身兼四职:县铁矿矿长,西井铁矿矿长,冶金总厂厂长,矿山扩建指挥部总指挥。

会议气氛不乏一贯的说说笑笑,但少了那种吊儿郎当之状,透出来的更多是凝重。全县矿山企业起起落落,眼下又恰逢谷底,每个与会者都清楚,县里的这次任命将意味着什么。决定宣布后,申金喜便当场表态,他说:

“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又难得坐到了一块儿。既然县里相信我,大家也欢迎我回去,那么我有足够的信心把企业闹好,争取在4个月内让企业恢复正常生产。”

对于申金喜的表态,大家表示热烈欢迎,但透过热烈的背后,一眼就看得出深存疑虑。共事打交道许多年了,他们坚信他能把企业玩转了,可又担心这样的摊子,不是说搞好就能搞好的。

4月22日,申金喜在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和县经贸局局长的陪同下走马上任了。在县铁矿的会议室里,申金喜召开了第一次职工大会,面对主席台下黑压压的职工,他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

“现在,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但不是回来作还乡团团长,不是回来反攻倒算,而是要和大家一道,重振我们的企业。”

如果换成以往,如果换个场合,职工们对老领导的讲话,从欢迎的角度也罢,或搞笑的角度也罢,都会报以噼噼啦啦的掌声。可是,那天掌声只稀零呱啦了几下。对于他的讲话,一张张脸上并不见多少兴趣,更多的是无动于衷。

这有点出乎申金喜的意料,却又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县铁矿已16个月没发工资了,职工的心思根本用不到他讲话上。好多职工上有老下有小,盼工资盼得都眼干了。在他上任之前,因拿不到工资,职工已罢工多日了。企业活的是钱,职工也活的是钱,谁来当头儿都一样。只要能把企业搞活了,只要能让苦不白受,就欢迎你就服你,否则统统扯球淡。

于是,申金喜改口说:

“欠大家的工资,现在全部补发或补发一半,不仅过去的领导办不到,我姓申的也一下办不到。可大家应该懂得,要是不提起信心来,不齐心协力把企业搞好,恐怕永远没有了指望。大家要给我时间,从今天起保证再不欠大家一分工资,以往欠下的工资,争取在一年半内给你们如数补发。”

可是,申金喜接着说:

“我有一条土政策,就是谁在企业继续上班,到时我就给谁补发。你要是不来上班了,我也不说不给你补发,但起码在我承诺的一年半内是不可能的。啥时候企业真好转了,啥时候再考虑。谁有不服气,想上告可以告去。我说话一定算数。”

那天会一开罢,职工们就陆续上班了。人心一稳定,申金喜赶紧着手的第二件事,就是和供电单位交涉,尽快把电给通了。

县铁矿和西井铁矿,用的都是驻地部队的电,两家共欠人家电费170万元。左要一回给不了,右要一回给不了。供电单位本来就是爷,一怒之下便全掐了。现在又去求人家,肯定不会给好脸色看的,但是不给好脸色看也得看,若过不了这一关什么都白搭。

自以为结束了求人日子的申金喜,没想到一上手又不得不去求人,真是走不尽的路说不尽的话。他去了,一见面就跟人家直截了当地说,咱们打交道不是三年两头了,无论过去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能的话还是再给一次面子吧。欠下的电费我保证还,但啥不啥先给把电送上,让我的企业动起来。

尽管,申金喜把话说得大大咧咧,但也掩饰不住心虚之气,有求有赖有软有硬。言外之意告诉对方,最好别让他白跑一趟,真要是让他白跑了的话,那所欠的170万电费就别指望要了,起码眼下是不可能的。

这样做,申金喜实在是没了办法,要偿还170万元的电费,他得需要时间来运作,而企业恢复生产却是要立马进行的。他不求不能,不赖也不能,只有软泡硬磨,首先解决了电的问题。当时的情形可想而知,申金喜说:

“双方谈得冷一阵儿热一阵儿,要么都脸红脖粗了,要么都哈哈大笑了,要么绷起脸不再吭声。最后还是人家让了步,答应马上给咱送电。但条件是,必须在20天内偿还所欠电费的20%,到月底新增电费一分不短。”

协议达成后,第二天部队就把电给送上了。部队很守信用,申金喜却又喜又愁,喜的是黑灯瞎火的矿山,终于又灯火通明起来,愁的是要缴的20%所欠电费,当时满口答应下了人家,现在到哪里去找?除之外,还有两大笔债火烧眉毛,一笔是180万元的爆破材料费,一笔是1100万元的备品备件钱。这两笔债务不解决,矿上进不回材料来,电送上了,也无法实现正常生产。

说申金喜是梁山好汉,也称得上梁山好汉。他内外下手,一是矿上主要领导和分管财务的领导,每人筹资20万元,一共筹下150万元;二是利用补偿贸易的办法,从外头铁厂搞回260万元。那么多的债,几百万块钱虽说是杯水车薪,但也一下救了燃眉之急。该全清的全清,该部分清的就部分清。矿上急等的材料也进回来了,给职工补发的部分工资也兑现了。

就像凫水扎了一个猛子,把头哗啦啦地挺出水面,申金喜松了一口气,企业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只要能松一口气,他就有回旋的余地,就能进一步运筹帷幄。

可是,这一口气也松得代价沉重。这次,用补偿贸易的办法筹资,就是先拿上人家的生铁卖掉,再用自己生产出的矿粉去补偿。但这样的买卖,并不是平等交易,如果是平等交易,人家只有疯了才干。人家拿给你生铁,执行的是市场价,你补偿给人家矿粉,执行的却不是市场价,每吨比市场价低30—40%。说白了,就是高价进低价出。原因是,由于当时市场疲软,生铁要比矿粉好卖一些,但生铁卖出去的钱,也一下子拿不回来。要想现款交易,还得再打折扣。

就这样眼睁睁的,不说被铁厂赚了的,光卖生铁就赔了30万,用3000吨矿粉换来的260万块钱,实际上只拿到230万。像砧板上的鱼,明知宰你也毫无办法,甚至是心甘情愿的,宰了你还得感谢人家。牙打落只能往肚里吞,谁教你急等着钱用来?

矿上不少领导却撑不住气了,反响强烈,说这样做一点也不合规矩,会使企业的包袱越背越重,不垮掉也得压死。在召开的县铁矿和西井铁矿两矿管理人员的会议上,申金喜不得不站出来为自己的作法申辩。他说:

“除了白痴,谁也不会拿钱去轻易给人。但我们现在的状况是什么?锅有锅米有米,就是缺柴炭,想吃倒没办法做。这柴炭钱从哪里来,不吃点亏忍点疼,不教人家捉个大头鬼,人家会借钱给你吗?”

一口对百舌,申金喜论起事来滔滔不绝,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从不胡搅蛮缠,总要给你拿出个子丑寅卯来。这时他把手一扬,不无专断地说:

“光知道挣钱,不懂得赔钱的厂长不是好厂长。赔是为了挣,该赔的时候就得赔!”

一时间,大家惊得目瞪口呆,先以为他胡说八道,错吃了什么枪药,但听下去便觉出了道理。申金喜接着说,一加一等于二,是当会计的算法,不是当厂长的算法。当厂长的算法,应该是一加一不等于二。只有具备了这种辨证的认识,你才能把厂长当好,才称得上一个好厂长。

他当场给算了一笔账,若不流点血争取到钱的话,企业继续烂在那里,县铁矿和西井铁矿两矿,每月光利息、维检费、折旧费、管理费等等,乱七八糟加起来就有120多万元。这笔费用不管你企业是死是活都得掏,与其死掏干吗不活掏呢?死掏是白掏,活掏是挣着掏。他说,按咱两矿现在的能力,一旦恢复正常生产,每月就能产矿粉11000多吨。别的不说,11000多吨矿粉卖出去,最起码也够维持那些费用了吧?这一翻一折,坐底就等于挣了120万。

“这就是我为啥那样做的道理。”申金喜说,“大家可以想一想,是按我的办法让企业先动起来好呢,还是不按我的办法,让企业继续停着不动好呢?”

大家不再言语了,经过半小时的分组讨论,接受了申金喜的做法。反正事已至此,死马当活马医,这办法那办法能把企业搞活了就是好办法。

企业恢复正常生产以后,申金喜通过正规审批渠道,资产抵押担保和其它国有资产相互担保,为企业注入流动资金700万元。但仍是吃紧,便又利用另一种方式,从本县西井、东崖底、南委泉、龙王庙4个信用社,为企业搞到短期流动资金贷款500万元。月初贷,月底归还,期限一个月。如果月底归还不了,就打时间差,利用银行的报表时间差,倒贷解决。这种办法纯属讨巧,不合信贷规矩,但解决实际问题。利用这种办法,申金喜维持了好几年。

1998年,黎城矿山发展历经几年天寒地冻之后,又迎来了一个春天,尽管霜色并未褪净,但形势总的一派大好。矿山扩建引进资金翻番,矿山改扩建完成以后,紧跟着产量翻番、效益翻番,一连翻了三个金跟斗。

1997年矿山改扩建一开始,因所需资金庞大,长治市财政就给予扶持资金300万元,1998年又给300万元,同时争取到省财政扶持资金700万元。加上从省工行获得的2000万元技改资金,申金喜一共筹资3300万元,对小寨、黄崖洞、彭庄3矿的选矿供水、矿山供电、选矿改造、矿山工程巷道进行了全面改扩建。1998年底工程展开,1999年底全部完成,形成了年产40万吨精矿粉的规模。

2000年上缴税收1300万元,

2001年上缴税收1600万元,

2002年上缴税收2000万元,

2003年上缴税收2300万元,

2004年猛增到6100万元……

黎城粉末冶金公司下属的六公司,坐落在黎城有名的西仵工业园区。西仵工业园区是黎城工业的荟萃之地,已建的在建的厂矿企业一大片。如果把园区比作一片森林的话,那么六公司就是其中一棵茂盛的大树。

走进西仵工业园区,走进六公司大门,实在不敢相信它是一家民营企业的下属公司。近年来,我跑了不少地方,也见过不少民营企业,十之七八土打土闹,只顾眼前利益。设施简陋,污染严重,占山为王,经营是“响马式”的,开采是掠夺式的。而这里与我的印象,却完全大相径庭。葱绿的树木草坪,宽阔整洁的厂区,还有漂亮的厂房、宿舍和办公大楼,从里到外透着一种生机,透着一种现代企业气息。看不到任何乌烟瘴气,听不到任何喧闹嘈杂。

除了六分司,黎城粉末冶金公司还有5个公司:小寨矿为一、二公司,赤峪矿为三公司,彭庄矿为四公司,黄崖洞矿为五公司。

那天,因找的人实在太多,几次都谈不成,申金喜便带我来到六公司。可是依然躲不过,有时连他自己也日怪,只要往那儿一坐,电话和手机就嗡嗡响起,像大团的黄蜂跟踪而至。有天,我粗略留心了一下,不算上门找的,从早到晚他至少接了40个,其中电话18个,手机22个。申金喜只能忙里偷闲,在电话、手机和来人的夹缝中和我交谈。

他说:“有好多话,还得从98年谈起。98年,除了矿山改扩建,还做了许多事,这一年对我对矿上来说,终生难忘。”

1998年,申金喜的心情像6月天,总是阴一阵晴一阵,晴的是矿山一天天好转了,阴的是这好转并非真正的好转。原因是矿粉价格持续低迷,早先每吨卖220元还算凑和,现在每吨卖180元纯粹赔本。如果价格老不俏,老提不起来,就这么赔下去,光景用不了多久,又会过得一塌糊涂。

矿粉价格为什么上不去,申金喜也清楚,主要是二氧化硅含量高。二氧化硅含量一高,矿粉就呈酸性。而酸性矿粉,哪家铁厂也不愿意要,因为最易增大焦比,提高材料成本。1986年卖给天津八五铁厂,一开始人家不要,其中的原因之一,也就是因为这个。

可以说,这个问题在申金喜脑中结疙瘩已久。一想及就睡不着觉,一睡不着觉就三盒两盒抽烟,在办公室圪转来圪转去,琢磨如何解决。其实早在1983年,申金喜就就这个问题,请北京钢铁学院选矿实验室作了实验。实验结果认为,二氧化硅含量降到3.6%至4.6%,矿粉品位达到68%至69%,矿粉的酸性问题就解决了。而要达到这个标准,矿粉细度就成了技术关键,在200目筛的筛下物,绝不能超过成品的50%至52%。

当时矿粉吃香,大小铁厂都像饿疯了,哪管酸呀甜呀,能逮到口里就要。再加上别的原因,对实验结果也就没当回事儿,一搁搁到了猴年马月。如今却不能再搁了,成败都得搞一搞。核心是降低二氧化硅,重点是攻克矿粉细度,在重磨重选上做文章。于是,申金喜找到选矿助理工程师杨海军,经过反复商讨,决定不搞大的投资设备,用球磨机进行工业实验。

第二天,他们就到晋城钢珠厂订了直径40毫米至60毫米的棒球。

大家伙一听搞工业实验,都笑了。笑的是这就不可能。因为粗略估算了一下,重磨重选一吨矿粉成本就上千元了。千把块一吨矿粉,谁要?

申金喜也笑了,说肯定能成功。

瞧你哩吧。大伙儿还是不信。

他把一矿副矿长李榜孩从生产一线抽调出来,与杨海军一起组成一个攻关小组。小组长由他亲自挂帅。他说,试验成功,你们每人奖金500元。

5天后,晋城的钢棒球到位。攻关小组研究了棒球的比例后,在料场挖一个2.5米的洞,把各类矿粉加到球磨机里开始试验。试验了3天,不但不下粉,反都成了块状。原因是矿粉湿度太大。

实验停止。用铲车把500吨矿粉摊在场院地上,晒了5天。再实验,开始下粉了。

矿粉的细度达到了实验的要求,可是一测试,品位起不来。

申金喜觉得很纳闷。他到现场一看,看出了其中门道。选矿粉时用了两台磁选机,一新一旧。新的磁场强度高,旧的强度低。旧的用于粗选,新的用于精选。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实际上正好是用反了。他让新旧磁选机的秩序位置换了一下,新的用于粗选,旧的用于精选,再试。结果品位一下就上到68.4%。

技术问题突破了,产量却上不去,一个班只有20吨。

攻关小组研究了棒球和小球的比例,找到了最佳的比例,实验了一个星期,产量由20吨逐步上升到40吨、50吨、60吨。

新生产的精矿粉出了500吨,请长治钢铁(集团)公司试用。长钢工会主席申金录,当时是负责材料的经理。他根本不相信黎城矿粉的品位能上到68%。他让长钢化验室化验了黎城的矿粉。化验结果表明,二氧化硅指数为3.8%,品位达到68.3%。

申金录经理很高兴,立刻表示有多少要多少,价格从每吨180元提高到280元。他还给这种矿粉起了个名字,低硅矿粉。

低硅矿粉工业实验成功,李榜孩和杨海军每人奖金500元。(2001.3《漳河水》)

要说,到这一步已非常不易,走了别人几年十几年才能完成的路,解决了黎城铁矿建矿以来没有解决也解决不了的产品质量问题。但是,申金喜觉得生产成本还是偏高,产量还是不够理想,工艺也不尽科学。再搞的话,该怎么搞,找谁来搞?

申金喜又想到了老搭档魏锐。早在县磷肥厂时,他和魏锐就一块儿工作,甚至在一个被窝里摸屁股。1983年,两个人共同搞的铁矿闭路破碎新工艺,当时影响很大。前面引用的报道中,说是“获得省科技推广二等奖”,实际是获得“长治市科研成果一等奖”。获奖后,一下给了13000元奖金,按那时的行情,足够娶三五个媳妇,他们除拿出七八千块,请朋友们猛撮了一顿,手头还剩下一大沓票子。

当时魏锐在三公司,申金喜就找到三公司,把任务交给魏锐:想办法规范操作工艺,把生产成本降下来,把产量闹上去。老搭档没有让申金喜失望,他把重磨重选流程中的铲车运送改为沙泵打压传送,把原来的筛子改为电动高频率,又经过改造破碎系统,使产量一下子达到了每班80吨。

1998年9月、10月,在各矿山全面推开。当年生产低硅矿粉14.6吨。

9月28日,将原来的厂矿制改制为黎城铁矿集团公司,下辖3个矿区,5个分公司。

1999年,产量达20万吨,单价继续攀升,每吨达287元。

南委泉铁厂试用低硅矿粉,效果很好。潞城宏达公司铁厂试了一个月,也挺好。壶关常平工业总公司开始还不相信,试了一试,就一直用上了黎城的矿粉。

黎城的矿粉有很大的区域优势和市场优势。周边地区就有4个大型冶金企业:长治钢铁集团公司,河南安阳钢铁公司,邯郸钢铁公司,天津八五铁厂。仅长钢一家就年需矿粉180万吨,进口80万吨,国内100万吨,晋城只供给24万吨。

当时,长钢需要矿粉,但回款有困难。不用问是哪一天了,市工商行在工行古县办事处开了一个协调会,工行贷给长钢的6000万元款项,其中一半作封闭式管理,首先用于支付黎城铁矿的矿粉。1998年10月,矿山回款380万元,以后的回款也不再是问题了。(2001.3《漳河水》)

这次技改,前后用4个多月的时间,加上在各矿山的推广,一共投资150万元。技改使企业一举翻身,结束了长期亏损的局面,当年增加效益2800万元,当年上缴税收突破千万元。产品由滞销变畅销,一下成了香饽饽,成攻地打开了周边市场。

从此,黎城矿山发展开始扫清迷雾,峡风浩浩,江水汤汤,一连三次鲤鱼跳龙门:

第一跳是1998年10月,企业进行第一轮改制。国家控股,职工全员参股,一般职工300元,科长1000元,副矿长5000元,副总经理5到10万元,董事长兼总经理30万元,成立了黎城铁矿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下设1个总财务,5个分财务。对内实行目标责任制考核,对外实行统一的销售价格管理。

第二跳是2001年6月,受县委、县政府安排,由铁矿集团公司牵头,组建了黎城粉末冶金有限责任公司。一共24名股东,总资本金1630万元。其中,铁矿集团公司入股400万元,申金喜作为股东代表入股600万元,太原恒大公司入股325万元,其他股东入股300万元。

第三跳是2003年6月,根据县里的拍卖条件,粉末冶金公司并购铁矿集团公司,企业经营彻底实现私有化。债权债务全部接收,资源和固定资产全部接收,资源和土地全部有偿使用。职工也全部接收安置,其中固定工全部进行身份置换。经过评估,原企业负债6972万元,矿山公开拍卖中标价1503万元,资源置换4746万元,归还省、市财政贷款1300万元。实际总付出1.452亿元。

每一跳申金喜都站在潮头,一拨手下的弟兄紧跟其后。组建粉末冶金公司时,面对大把钱的投入,弟兄们吃不准到底值不值得,变得畏首畏尾起来。申金喜便自告奋勇,第一个站出来入股。第三次并购铁矿集团公司时,也同样是他带头参与,一下子倾其所有,投入1422万元的股份,在4676万的总资本金中,占到了30.46%。

弟兄们见他赤膊上阵,也便放开胆子赤膊上阵。过去跟他出生入死,现在依然跟他转战南北。破釜沉舟,使三次龙门之跃,一次比一次跳得高,一次比一次跳得远。

特别是粉末冶金公司的组建,和对铁矿集团公司的并购,可谓黎城矿山发展的奥林匹克,使黎城矿山发展取得了历史性的跨越。这跨越,不仅仅体现在经营体制上的转换,还体现在产品结构上的调整,为企业长久生存与发展奠定了战略基础。

比起精矿粉生产,粉末冶金简直是天之宠儿,不可同日而语。粉末冶金是一种少、无切削的新兴金属加工产业。生产过程,包括制取金属粉末,以及采用成型和烧结工艺将金属粉末制成成品。粉末冶金的基础是铁粉(铁粉不是精矿粉,精矿粉仅仅是铁矿的初加工而已),1吨铁粉相当于3吨钢材,具有科技含量高和显著的节能节材效果。打一个比方说,拿矿粉制造一只碗,需经过冶炼铸造,再进行加工打磨,最后才能作为一只碗来使用。而粉末冶金,只需将铁粉直接压制成型就得了。

由于粉末冶金产品具有独特的工艺物理性和特殊的成型方法,被广泛地用于汽车、摩托、农用机械、高效节能电焊条、家电、化工、航天、电子、食品、医药、水处理等多项领域。目前,全国主要有50个铁粉生产企业,年产万吨以上的3家,年产5000至7000吨的7家,剩下的都在1000吨与3000吨之间。而国外的铁粉生产厂家均在3万吨以上,只有达到3万吨以上才算具有经济规模。

早在1999年,申金喜就盯上了粉末冶金这项新工艺。一是黎城铁矿是国内少有的磁铁矿,矿藏丰富、结构简单、结晶粗大、可选性好,较容易获得超纯精铁矿;二是山西有丰富的煤,可作为生产优质铁粉的燃料和还原剂;三是黎城有丰富的石灰石资源和粘土矿资源,可作为生产铁粉的脱硫剂和价格便宜的耐火材料;四是长治市有丰富的电力资源可作为生产铁粉的动力。

如果把难得的磁铁矿只产成精矿粉,拿去炼生铁疙瘩,就像拿黄金当铜使,不但大材小用,卖不上好价钱,而且纯属浪费资源。最初的起因是——

人们对县里是否非要达到100万吨精矿粉的构想提出了质疑。

三个矿区,地域狭窄,加上水资源不能满足采矿需要,大量的尾矿沙治理也是个大问题等等,很难在短时期内达到原矿250万吨的采矿能力。

这是就矿山说矿山。更重要的是有人提出了一条新的思路。

1999年4月,北京钢铁设计院、邯郸矿山设计院、长治钢铁集团公司的专家们在论证第二期工程设计时,有人横打了一炮,不同意简单追求100万吨精矿粉的目标。

这人就是长钢的刘天林。

他说:100万吨精矿粉仍然是低级生产,规模的简单扩张。黎城的矿带是国内少有的磁铁矿带,全球也只有欧洲的瑞典一家。这是黑金子啊。应该去向深度开发,增加高科技含量,增加产品附加值,向粉末冶金和海绵铁的方向发展。(2001.3《漳河水》)

那“一炮”,对申金喜的启发与触动很大,就像打在了心窝子上,立刻就让他嘣嘣心跳不已。申金喜便与国家钢铁研究院、北京科技大学和长治矿冶研究院等多家科研单位进行技术合作,经过专家的全面分析鉴定,表明黎城磁铁矿具有较高的开发和利用价值。

申金喜如获至宝,连走路都颠儿颠儿的。唯恐夜长梦多,他一拿到专家们的结果后,就赶紧找到有关科研单位,合作完成了产品选矿工艺试验和扩大连选试验,然后委托武汉钢铁设计院编制了生产还原铁粉的可行性研究报告。

在工程建设上,该公司根据专家的建议,10万吨粉末冶金项目分两期实施,一期8000吨工程总投资2300万元,于2001年10月开工建设,2002年7月18日竣工;二期22000吨扩建工程总投资3300万元,于2003年7月开工建设,同年12月点火试产成功,2004年5月21日转入正常生产,初步形成年产3万吨还原铁粉的生产能力,成为我国目前最大的以精矿粉为原料的粉末冶金新兴原料基地。

从开工建设到形成3万吨还原铁的生产能力,用了仅仅两年多时间,在黎城县项目建设史上创造了新的奇迹!

(2004.9.30《山西工人报》)

“奇迹”的味道至今并未散去,申金喜一说起就如嚼橄榄,把脸笼罩在烟雾中,嚼得迷醉,嚼得壮心不已。他说:

“我老跟我的人讲,思路决定出路,观念决定方向,胸怀决定规模。没有这三点,我们是搞不成粉末冶金的,是拾不到这个金娃娃的,就像踏着风火轮的哪咤!”

据预测,我国“十·五”期间,对铁粉的总需求量将由“九五”期间的7万多吨,猛增到12到16万吨,国际需求达到55万吨。而现在国际上只有瑞典的霍格纳斯公司每年产还原铁粉20万吨,美国产10万吨,日本产5万吨,我国产7万吨。

国际国内需求量很大,尤其是方兴未艾的汽车工业。粉末冶金材料已成为轿车使用的第四大材料。据世界粉末冶金的龙头老大、瑞典霍格纳斯公司测算,将来每辆汽车的粉末冶金用量要达到48.5公斤。现在在美国,每辆轿车使用粉末冶金已达120种之多,总量13.5公斤。在我国,汽车生产也是铁粉用量最大的行业,但由于优质铁粉供应量不足、品种单一、批量不稳定等因素的影响,每辆轿车使用粉末冶金机械零件仅30余种,总量3到5公斤。

此外,摩托车生产对粉末冶金的需求量也很大。我国是世界摩托车产量最大的国家,“九五”期间年产量突破了1000万辆,预计2005年为1300万辆,2010年达到1500万辆。目前,每辆摩托车的粉末冶金使用量是1.2公斤,随着摩托制造技术的提高,1.2公斤的量会迅速增长,而且是成倍的。

1999年6月的国际铁粉市场价格为:

英国:0.776英镑/kg,折合人民币6760.43元/吨(离岸价)。

美国:0.382美元/磅,折合人民币6965.28元/吨(离岸价)。

申金喜说:“我们不仅填补了我国铁粉生产3万吨以上经济规模的空白,更拿手的是,国内市场大都用铁鳞生产铁粉,而我们是用矿粉生产铁粉。比起铁鳞铁粉,具有杂质和硫、磷含量低,稳定性好,成型性好不少优点。铁鳞就是钢材生产褪下的皮屑。”

他最终要做到的是——

合理开采和充分利用矿产资源,大力发展高科技和高附加值的产品,延长矿山服务年限,提高经济效益,力争在5年内形成亚洲第一、世界第二的10万吨还原铁粉生产能力,引进后续压件工艺生产线,形成采、选、还原、成型压件完整的粉末冶金产业链条,加快我国粉末冶金工业赶超世先进水平的进程。(2004.9.30《山西工人日报》)

被誉为“天下第一村”的江苏华西村,在村头最醒目的地方刻着一句话:“家有黄金数吨,一天也只能吃三顿;豪华房子独占鳌头,一人也只能占一个床位。”

它是农民传奇人物、并且创造了华西“传奇”的吴仁宝常说的一句话,也是告诫华西人的座右铭。目的是,不忘艰苦奋斗,不忘克己奉公,永葆本色。提起华西村,提起吴仁宝来,申金喜自然知道。华西村之所以不败,没有像天津大邱庄一头栽了,就是因为当家的过硬,把自己管好了,把村子也管好了。申金喜说:

“搞企业也一个理,不少老板说败就败了,就因管不住自己,声色犬马都贪。特别是私企,啥都是自己的,啥都自己说了算。”

如今的粉末冶金公司,每天进出上百万上千万,申金喜要奢侈的话,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如同耍水一样,一蹬鞋一脱裤,往下跳就便当。但是申金喜没有,多少年商海的滚打摸爬,使他非常注重自己的形象,非常珍惜自己的事业,觉得能有今天很是不易。论事业丰富多彩,论生活却近乎刻板。一不玩扑克,二不打麻将,三不会酗酒,四不下歌厅,五不沾料面。忙里偷闲的时候,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看书,或待家里静养静养自己。

最近两年来,据说山西人阔不阔第一个先比车,买百八十万的奔驰车,连眼皮都不打一下眨儿,把京津沪的车市都搞掂了。与此相比,申金喜可以说古董一个,他坐的车至今还是一辆旧车,是他借给太原一个老板1000万元,还钱还回来的。车是奥迪车,听起来不错,但给时已经很旧,只值十来万块钱。他就那么修了修,一直使用到现在。总经理、副董事长都比他坐的车好。

曾有一首顺口溜,叫《机关无底洞》:“一是饭顿顿,二是叮咚咚,三是油洞洞。”说的是机关日常三耗:请客耗,话费耗,小车耗。其实,岂止机关,企业也一样。为堵住这个无底洞,申金喜从2005年起将公司的小车全部拍卖,费用实行包干。董事长每年6万,副董事长、总经理5.5万,监事会主席5万,副总经理4万,总经理助理、监事会副主席3万。费用包括司机工资、维修等一切开支。而且不管谁,在职一天享受一天,如果明天下去了,待遇就取消,绝不搞终身享受。

手机费也一样,全部包干。董事长每月400元,副董事长、总经理每月300元,副总经理每月200元,正科级领导每月50元。

甚至,连客烟客饭也做了明确规定。董事长每月2条芙蓉王、2条红河,副董事长、总经理每月2条芙蓉王、1条红河,副总经理没有芙蓉王,每月光2条红河。

所有包干的费用,用不了自己装起,不够了自己贴上。申金喜说:“钱是好东西,要不从古至今,人干吗情愿做小的,而把它叫孔方兄呢?但一贪一奢就完蛋了。”

在采访中,一提起申金喜花钱抠门儿的事,他手下的人就能讲一笸箩。但没有一个人嗤鼻,都觉得申金喜行了,认为搞企业就该这样,更何况是私企呢?

一次夏天去太原开会,从矿上动身时就不早了,赶到太原已凌晨3点。凌晨的太原灯火依旧,但大街小巷都静悄悄的。在省烟草招待所门口,申金喜盘桓来盘桓去,一是夜深了不便去叫门,更主要的是眼看就天亮,住招待所的钱满可省下来。他便从车里拿个座垫,对一同来的几个手下说,咱们不用住招待所了,随便打个盹儿就天明了。说着,把座垫往招待所门口一丢,就枕上呼呼大睡了。结果天亮后,不少人围住他看,以为是一个醉鬼,喝酒喝得连家也回不去了。

还有一次,申金喜带两辆车去河北邯郸定货,一辆车在半路上抛锚了,折腾了半天也没折腾好。手下人见天也黑了,就说去不成了,先找个店住下吧。几个人已找店住下了,却还是给申金喜轰了出来,说两辆车坏了一辆,不是还有一辆吗?便把坏车留下,都圪挤到一辆车上,硬是连夜赶到邯郸,省下一夜的住宿费。

2004年6月,矿上要修建一个水池,为节约点儿资金,申金喜就带矿领导们义务劳动,从2里远的河滩上,往山上搬石头。别人扛几趟,申金喜就扛几趟,扛着几十斤重的石头一路上山,毫不含糊。因工程赶得紧,必须在一星期内把石头备好,申金喜便天天4点半就起床,和其他矿领导一块赶到工地,两头不见太阳,一直干到天黑为止。早晨、中午都不回家,公司派人给送饭,馒头就咸菜吃罢了,靠在核桃树下歇一歇,然后再干。七天下来,一个个扛石头扛得人都黑了,公司却因之节省下一笔不小的费用。

像这样的事例多了。比如抽烟,申金喜很能抽,一抽起来云天雾地,但除了陪客抽支好的外,一般都是十来块钱的红河。要是红河没了,别的烟也抽,从不嫌好赖,不怕有失身份。

申金喜讲求节俭,家人更是讲求节俭。作为身价千万的老板夫人,申夫人进城多少年了,至今还保持着农村过日子的习惯,节俭得有时让申金喜都难受。过夏不让轻易开空调,看电视不让时间看长了,点电灯不让灯泡安大了。连洗脸洗手水都打点,洗罢的水绝不能倒掉,必须倒在泔水桶里,先用来拖地,再用来冲马桶。住的是别墅,门前却种着一片菜地。从春到秋,种了一茬又一茬,小葱呀豆角呀黄瓜呀,样样俱全。菜一起来,只要院有的,就绝不上街去买,一分也要省下来。

夫妇两个不知道究竟是谁感染了谁。在外申金喜说了算,一回家就申夫人说了算。多年来,妻子在背后一直支撑着他,若没有妻子这个内当家,他是无法干好外当家的。申金喜直言不讳地说:

“钱现在对我来讲,只是个咯叭咯叭的数字。别说我够过了,连子女们也够过了。可眼下,江山还得他们自己打,还不到吃我老本儿的时候。”

申金喜两个小子,包括两个媳妇,都有自己的工作,没一个靠他在公司上班。而且都干得不错,很少因缺钱花轻易向他张口。两个小子都喜欢车,二的见大的买了辆车,也便买了一辆奇瑞QQ。车花4万来块钱,申金喜给了2万元,当时还差2万元,二小子一下又拿不出来。几次想张口问他要,几次又怕他骂把话咽了回去。最后憋得没办法了,就给母亲花850块钱买了一身套装,通过讨好母亲吹枕头风,申金喜才又给了2万元。

这些听起来都很“啬”,让人觉得那么大的一个老板,那么大的一个企业,一点也不“派”。申金喜说那得看干啥,啬并没有什么不好。该啬的你不啬是发昏,不该啬的你啬是瞎闹。

公司搞党建,一家伙就投入几万十几万,从组织机构到设施配备,样样都正儿八经,样样都有声有色。多次请人来给党员干部上课,多次组织党员干部外出参观学习。2002年7月,被黎城县委评为“红旗党总支”。这在一般民营企业很少见的,许多民营企业关起门来成一统,老板的话就是最高指示,剩下爷娘老子的也不听。2002年2月,公司拿出10多万元来,与县电视台举办了“黎城春早”春节文艺晚会。这是大型的,小型的如安全知识竞赛、歌咏比赛、演讲比赛等各种活动,更是年年举办。几年来,表彰的创业标兵、劳动模范达几百人。

在关系职工的切身利益之处,公司投入更是毫不含糊。为给职工创造一个像样的工作和生活环境,实现办公区园林化、生产区生态化、矿山路硬化绿化的目标,先后投入成百上千万的资金,使矿山的环境面貌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变化。走进黎城粉未冶金公司,你很难想象它会是一家民营企业。

这是一份相关材料,材料显示了另外几个方面:

——维权。2003年企业改制后,在全县民营企业中成立了第一个工会组织,通过职工维权,来促进企业民主管理,保证企业健康发展。2004年9月3日,申金喜代表公司与工会签订了工资协议和集体合同。为把合同落到实处,公司工会组织集体合同双方代表、企业法律顾问21人召开了联席会,就集体合同的执行情况进行了检查总结,把对职工的承诺变为现实。

——待遇。一是提高职工工资,由过去年平均6000多元,增加到8400多元;二是实行职工内退制,年满55周岁的男职工和45周岁的女职工全部内退,工资照发;三是保障职工福利,加强劳动保护工作,全年每位职工享受各种福利待遇600多元;四是解决好职工就业问题,企业改制后,职工经过培训无一人下岗,做到了人人有事干,人人有饭吃;五是保证弱势职工生活,对伤残职工按国家规定给予治疗,对困难职工给予救济,2004年给4位患重病的职工每人救济5000元;六是解除职工后顾之忧,为3000多名职工办理了工伤保险,为相对固定、在关键岗位的1000多名职工办理了养老保险。

——安全。公司投资400余万元对矿山安全设施进行了改造,仅2002年一年就投入近百万元,增加主风机4台,低压变电器74台,铺设输水管道7508米,添置各种监测仪器100多台。同时,还提高了危险岗位津贴,制定了职工轮岗制度,定期组织职工体检,做好职业病预防工作,保证职工安全健康。

在公司,职工除了流动性很大的外来打工者,大都来自矿山周边的农村,每天不光上班,还得兼顾家中农活儿,很少能吃住在矿上。为方便职工,公司拿出二三百万元来,购买了9部通勤车,每部花二十七八万。这样一举两得,既方便了职工需要,又不用因职工吃住在矿建宿舍,节省下一大笔开支。2004年,为减少车辆“跑冒滴漏”,提高通勤服务质量,和矿上的其它车辆一样,所有的通勤车都拍卖,费用大包干。职工上下班,发有月票,凭票而乘。

作为一家刚刚起步的民企,像这样要说已不错了,但申金喜仍不尽意。他说做买卖讲求顾客是上帝;作老板,工人就是上帝。让工人工作好,生活好,不是作老板的恩赐,而是职责。他说:

“可我的公司,还远没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想给职工啥待遇就给啥待遇,叫人羡慕,叫人眼红。但那一天肯定会到来,每个职工肯定会扬眉吐气,为做个响当当的粉末冶金人,深感自豪。”

在黎城粉末冶金公司,申金喜待职工不错是出了名的,一说起来有好多故事。有天早上,申金喜乘车来公司上班,路上正好碰上通勤车也去接人,可路边的几个工人招手叫停时,通勤车却视而不见,一股风地刮了过去。申金喜一见,便叫司机掉转头去追,追上通勤车后,他下去就给了那司机两耳光:

“通勤车是干啥用的,你是干啥吃的了?大清早的,那几个工人等在路边,怎叫死你都不停?你不拉,叫他们怎来上班?”

事后申金喜也挺后悔,通勤车司机不管怎么错,作为公司的一把手,也不应该上去就打,有什么回来再说。他觉得实在是不对,实在有些过火。可是,申金喜就见不得那样,从那以后,再没发生过通勤车随便不拉工人的事。

2004年秋天,公司技术人员下去检查安全生产,一个技术员不慎发生意外事故。当时,那个地方已不开采,只看看是否要封井,技术员“敲梆问柱”时,却突然落下一块石头来,顺脑袋斜擦了一家伙。因路远,赶到医院后就死了。那技术员死时才30多岁,上有老下有小,是家里的顶梁柱。顶梁柱一折,全家便天塌了。

处理事故时,一家老小哭得泪蛋蛋,公了私了都不成,只要大活人。公司左派一次人去,被撵了出来,右派一次人去,又被撵了出来。最后只得申金喜亲自去解决。一到死者家,申金喜就扑嗵跪到灵前,说咱们相处多年,我从不以兄长自居,你也从不因兄弟觉小,干啥事都默默契契,不是手足却情同手足。谁料你早上好好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谁料咱们的手足之情,说个分离就分离了。

申金喜就哭就说,让所有在场的人跟着落泪。死者家属看着再不忍了,便拉起申金喜说,您不用再哭了,您说怎办就怎办吧。安葬时,申金喜又亲拟悼词,前去吊祭。从此以后,每逢过年过节,申金喜总要打发人去看望,给一些帮助,给一些安慰。

正因为他心里装着职工,职工心里也才装着他,从最困难的时候跟他走过来,并且将跟着他一直走下去。

那天我采访时,申金喜又做出一项决定,决定把他与人合建的一个猪场,其中自己的股分,全部给了一个曾跟随他多年的手下。这个猪场投资80万元,现已形成规模,年出栏生猪1200多头,年收入20多万元。

尾声

余秋雨在《抱愧山西》一文中曾把晋商的成功归结为四点:一是坦然从商,二是目光远大,三是讲究信义,四是严格管理。

虽说商海无定,昔日的晋商远非今天的晋商,但八百里黄土生成的传统,却古今一脉。日出日落,驼铃永续。作为晋商的子孙,如果把那四点套在申金喜身上的话,亦可说恰如其分,不管缺少了哪一点,他的成功都会走样儿。

除此外,再加上一点,就是回报社会。当初的晋商是否也懂得这一点,不得而知。但这是现代企业发展必备的胸襟与理念,也是现代企业家起码具有的常识与责任。回报社会,就如同回报父母一样。近几年来,申金喜便把投身公益事业作为回报社会的最直接途径,参与了县里的各种公益活动和公益项目建设,包括支持地方重点工程建设,先后捐资捐款达几百万元。

作为回报社会的另一条途径,申金喜集股承包了2600亩荒山,并依据在开发中保护、在保护中开发的原则,进行了大规模治理绿化:“宜林则林,宜果则果,宜灌则灌,宜药则药,宜草则草。”目标是建设生态型园区——

一是通过治理荒山荒沟荒坡杜绝水土流失,保持生态平衡,改善生态环境,实现生态效益;二是在开发中受益,受益后再投入开发,增强自我造血功能,实现经济效益;三是通过园区的示范、引导和影响作用,带动周边农村相关产业发展,增加农民收入,帮助农民尽快致富奔小康,共享资源,共享利益,共同发展,实现社会效益。

这项耗资巨大的绿色工程,现已投入近500万元,植树1200余亩,新增林草地800余亩,使2600亩荒山旧貌换新颜:一片花香鸟语,一片碧水蓝天!

所有这些,使申金喜赢得了社会的拥戴,也使他的粉末冶金公司蒸蒸日上,尽管离他年产10万吨铁粉的目标,还有一段很长甚至艰难的路要走,但那终将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正如他在一篇讲话中所说的:

“作为黎城一代矿山人,我们深为自己取得的成就而高兴、而自豪、而振奋,但我们不自满、不忘形、不裹步,而是日益打造我们的企业,打造我们的粉末冶金产品,以强盛的姿态走出山西,走向世界!在粉末冶金领域,问鼎世界第二,做中国的霍格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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