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之痛

2005-04-29 00:44张书省
延河 2005年8期
关键词:母亲

母亲终于同意去深圳了,这使我兴奋不已。

母亲一生没有乘过飞机,坐火车去了一次上海还是那年父亲去世时为了让母亲不要太过悲痛而硬让母亲出去散一散心的。掐指算来,这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三十年,我们的国家从“文革”走出,在开放中飞跃,今天回首,那真是贫富弱强两重天了。过上了吃饱穿暖的日子,人就想着可以享受一下了。旅游游览,就是一种豪华的奢侈。我每一次去外地开会,每一次乘飞机出国,都想着年迈的母亲还没有坐过飞机,当时的兴致和得意就打掉了一半。

三十年,长大了一代新人。那年去上海时我还没有结婚,如今孩子已经二十八九了。孩子算不错,政法学院毕业自己应聘到深圳海关做公务员,工作不错,收入不菲,环境不俗,他又对奶奶十分孝顺,闹得母亲一见我就唠叨也不急着给儿子说媳妇,我也总顺势反诘:那您也不去深圳看一下孙子?可她总是不点头。

我想母亲不坐飞机不远行,一定是身体受不了,八旬老妪,经得起远行的劳累么?而更深一重大概是高空的惊吓。中国人不像西方人,人家日子宽裕科技先进,坐飞机早成了家常便饭,我们呢?老百姓能上天那才几天啊,几十吨的铁壳子在空中,能保险么?所以母亲也一定是胆小害怕,才不愿坐飞机的。

前几天回家,又给母亲提及让她坐一回飞机去看看孙子的事,母亲这回开口了:那要花多少钱啊,还不得万儿八千的?我顿时眼前一亮:原来是怕花钱啊!我赶快给母亲算账,说一千多块钱的机票,现在打四折五折才七八百块钱,还有打三折的机票呢!一来回也不过是一千多块钱。住就住在孙子那儿,不花钱。吃饭也吃简单点,花不了多少钱的。

母亲说,那好吧,那就去吧!

这一下别提我多高兴了,早几十年一定会跳起来了,但我只能不动声色地又紧叮一句:那就说好了,我就买机票了?母亲也静静地说,买吧!

机票多好买啊!我回单位一个电话就订好了周末的航班,为的是我和孩子都能在假日的两天好好陪老人在深圳看一看,玩一玩。

进机场,经安检,登飞机,飞机起飞就遇到气流颠了两下,我一直盯着母亲的脸,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一脸平静。决不是我所想象的初乘飞机的激动、兴奋、不安、忐忑和好奇,就像一位常乘飞机的普通乘客。

我开始琢磨“饱经风霜”这个词语的分量,我开始思考“曾经沧海方为水”这句话的深邃。

两个多小时的飞行,母亲没有丝毫的不适,机上的午餐她基本上都吃掉了,因为没有牙了,较硬的蔬菜她硬要夹到同行的我正上大学的小侄女楠的饭盒里。

儿子到机场接奶奶,祖孙三代能一瞬间欢聚在深圳这个中国改革开放的示范特区的机场,母亲心里一定是十分高兴的,但她还是十分平静,只是不断地称赞自己开着车来的孙子能开车了,又不断夸孙子车开得好。

第二天孙子就带奶奶到大梅沙的海边,大约是眼神已不济了,那一望无际的大海并没有引起母亲的兴奋,她反倒很不满孙女脱了鞋在海边跑来跑去,她生怕那海浪把孙女卷了去,几次催促着快回去。

对海边停靠的庞然大物“明斯克号”,母亲也兴趣不大,当我们登上甲板,正赶上中俄美三国仪仗队表演和展示俄罗斯官兵在舰上生活的军事舞蹈表演,我匆匆安顿母亲在卖饮料的遮阳伞下坐好,就和两个孩子去看表演,又在战斗机和直升机前照相,等我想起母亲时赶快赶过去,她大约已很不耐烦了正离开座位向上甲板的方向走去,我赶快又拦回母亲坐下,一边让两个孩子去驾驶室、控制室、指挥室看一看,一边坐下来陪母亲说话。母亲却是不断催促着回吧,回吧。我说花了那么多钱上来了,让孙子看一看嘛,你急着干啥?母亲问多少钱,我不敢说一百多,我说好几十块钱。母亲嘟囔:花那么多钱啊!

第三天是星期天,我嘱咐儿子不要去锦绣中华和民俗文化村了,等他明天去上班我带上侄女陪母亲去。儿子就开车送我们到林则徐雕像的小山上去看炮台。然后到海边的女娲补天雕塑前去游览。蓝天白云,天特别蓝,云特别白,蓝蓝的背景衬托着汉白玉大理石的女娲雕塑,远处是棉花般白云飘动,底下还有蔚蓝的大海浪花轻涌,阳光下泛起点点银光,真是让人心旷神怡,但母亲却并不怎么感兴趣,她跟我们一起走过长长的林荫路,自己坐在路边有一点椰树影荫的石块上,任我们去照相去玩赏。

因为回宾馆时间还早,儿子就带我们到滨海大道的临海绿化带中去,凉凉的树荫下,柔柔的草坪上,细细的海风拂过,三代人海阔天空地说着话。儿子给奶奶讲海湾对面的香港山丘和建筑,讲深圳的环境建设和前景,奶奶只是微笑着点头。我取出相机拍了几张祖孙林荫图,我猜想这是母亲最得意的一段天伦之乐时光。

母亲很高兴看着海湾对面的香港,那里是繁华香港市区的山背后,大片绿荫山坡,山下是一片几乎一般平的高楼群,应该是一处居民区,远处山坡面还有几个小的居民点,我想母亲的眼睛不会像我这样看清对面的一切,但她一定影影绰绰看到了那山那水那白色的建筑物,她说她看到了房子,她说她看到了山上好像还有人,我只能附和着,心里酸酸的。随后回到宾馆,当孙子告诉她窗外的远处青山也是香港时,她一直就那么站着,看着,偶尔还说着“香港那边真好”的话,我知道,老一辈中国人心中都有一片香港的痛,如今香港回归了,怎么能不感慨连连呢!

第四天是星期一,儿子一大早就去了单位,我和母亲侄女没吃早餐就去“锦绣中华”,公园门还没开,我们就在路边小店吃了几个包子喝了点豆浆,那豆浆比我在西安喝的还稀,还淡,却一碗三元,比西安贵好几倍。母亲问吃了多钱,我没敢说,含糊地哼了句“不多”,我知道母亲耳背,不大声她根本听不见,只是猜。

进公园更贵,但母亲不用买票,验票人看了一下母亲的身份证就放行了。母亲当然高兴。

进了公园才知道,大门外边明显分成东西两侧的“锦锈中华”和“民俗文化村”,到里边却成了浑然一体,难怪票价就要120元。从游览图可以看出,当初两个独立的公园,自然是围绕各自的中心形成两个大体的圆,现在连在一起,就成了一个平面的“8”字,游人要选好路线才能不重复不漏失不走多余的路。我们也就自左边进入再慢慢绕行。

母亲依然十分平静,并没有多少惊讶和激动。母亲走路又十分忌讳人去扶她,不像阔人家的太太年纪不大就喜欢有人搀着,似乎不那样就显不出自己的身份。母亲穷了一生,苦了一生,奋斗了一生,煎熬了一生,她没有感到自己苍老和衰朽,依然是主导着自己的命运,依然是自我料理着生活,她不觉得自己老所以也就不愿让人搀扶,为此儿孙们常因过马路硬去搀她而被埋怨,她也因此而更生气。但她毕竟是耄耋老人了,后辈敢放弃对她的照应吗?

所以楠可以跑这去那,我却不敢远离母亲,不让搀扶,那就在旁边小心一点了。

九龙壁前的小广场,几棵大树下有个花坛,周边是半人高的水泥砌墙,平平的正好歇息,我拉母亲在这儿歇一会,就让侄女到园子里边再去看一下没看到的地方,因为我明白,我们刚才只是游了公园的一角,不过锦绣中华的四分之一多点。

树荫下,我和母亲静静地坐着,有点热,但有风,白云不时遮住一会儿太阳,倒显出夏日悠闲的韵致。旁边是一个穿着西南少数民族服装的姑娘,身边放一架七八套少数民族服饰,另一个小伙子,身边一只大山羊套着一架可以坐小孩的小车,山羊披着彩毡,不断有人来照相。也不断有孩子过来逗一逗山羊,想摸,刚摸着又吓跑了。

我没话找话,压着刚才的火气说母亲,你啥时有机会能坐到人家深圳的公园里享受这份凉快,这份惬意,急着回去坐在宾馆里有啥意思……

半晌,母亲说,我这年纪能陪着你们跑?楠楠呢?我说楠楠进去看一看。我心想,你是怕花钱哪里是怕跑腿,你的腿脚才好呢!

母亲吝啬,那是习惯使然,虽然她现在并不缺钱,但她依然把钱看得很重,见我们就念叨不要乱花钱,总说前头的路黑着呢,别胡糟踏。母亲一辈子受苦受穷受劳受罪拉扯我们弟兄几个,还有侄儿侄女,又有娘家婆家四位老人,几乎这两大家祖孙三代全是她在勤勤俭俭抠抠掐掐地维持着,她什么时间畅畅快快地花过钱,更没有体会过大手大脚是什么滋味,应该是够悲剧的了。

母亲20岁出头嫁给父亲,父亲是个上中学就悄悄加入了中共的地下党员,在西安以教师身份做传送文件之类地下工作,整年整年不回家,母亲就在娘家附近婆家附近的小学教学,她是女子师范毕业的,书教得好,村里人都称她王老师。我自家的叔父打小就跟她去上学。

有一年父亲悄悄回家,不知怎么让驻扎村上的国民党连长发现了,抓了父亲吊在树上,逼父亲承认是共产党。父亲只是骂。那连长更生气,挥鞭子就打,母亲上去抱住那连长的腿不放,一村人都求情说小伙是老实疙瘩,不是共产党。母亲又去求村长,村长作保证,才放了父亲。父亲连夜逃到西安。

解放后父亲背上盒子枪回家,很荣光,随后就调回西安在省军区政治部工作。母亲却没沾什么光,还在她娘家附近村上教书。1950年母亲在渭南的阳郭区参加工作当了妇联干部。

我小时候正是刚解放时,住在外婆家,我常常在外婆家路上看火车站方向,盼着母亲能回来看我,盼望着母亲的身影能奇迹般出现,常常是失望地被外婆拽回。有时半夜醒来,母亲却在身边,兴奋得就不想睡了。可天明一醒来,母亲又不见了,外婆说母亲要干公家的事,不能耽搁。我就哭了。

记得父亲只是过年才能回家,所以童年的我对父亲既无印象亦无感情。那时夏天割麦打场,秋播摇耧种地,摘收棉花找麦包,全是母亲一人干,村上人都夸王老师能干。我很为母亲骄傲。

三年困难时家里缺粮吃,已失去劳动力的爷爷奶奶都快八十了,队里分粮时爷爷排了半天队却被呵斥没有你家的,爷爷是个老秀才,脸皮薄,低头流着泪回来,奶奶又埋怨。母亲回来了,二话不说拿起口袋出了门,据理力争扛回半口袋小麦。爷爷哭,我也哭,弟弟跟着我哭。

文化革命开始不久,爷爷奶奶先后去世。父亲被单位的造反派斗得实在受不了逃到亲戚家,觉得这样又是不正确对待造反派不正确对待文化革命,就和母亲一起返回单位,路过外婆家,一口水还没喝上,被闻讯赶来的造反派硬按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大卡车,上去就是拳打脚踢,母亲也被推搡着近不了父亲身边。看到这一幕的外婆当时就连气带吓晕倒了,古稀风烛的老人本来就被诬为漏划分子穿上白大褂,又这么一折腾,几天后就去世了。已瞎了眼睛的外爷没有了外婆照顾,半年后也去世了。四位老人一两年间去世,全是母亲一人张罗,母亲那阵子受着多大的痛苦呵!

文革我已是20岁的小伙子了,已参加工作几年的我,只是傻乎乎地革命、造反、刷标语、参加游行,再就是抓革命促生产地值班工作,一个月一个月不回家,反倒是母亲骑上车子常来看我,为我送衣服、送鞋子、送袜子、送鞋垫,一直到七十年代中期我还一直穿着母亲做的方口布鞋。母亲同时还在照管着在老家的两个弟弟,照管着到外婆家插队的我姨的孩子——三个表妹。

我真不知道母亲以一种什么力量担负着这两大家人繁重的生活重担,她要管家,更要工作,她一个月工资只有38元钱。

父亲没有逃过文革之劫,1974年脑溢血去世,走时没有留下一句话。一名抗战前就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老党员,带着许多问号和苦痛离开了亲人也离开了他为之奋斗的事业,母亲哭天抢地,痛不欲生,我从来没看见母亲这么哭过。我有点恐惧。小弟早已傻了,哭不出声来。

我那时正上大学,还没有结婚。二弟刚工作,当工人,三弟还在上中学。母亲硬是凭着她那点微薄的薪水,为我们三个结了婚成了家。后来每当妻子回忆我们结婚时的那种穷酸时,我都感到一种苦涩和无言。

母亲终于在她六十岁后退休了,按说她的儿子们都成家立业了,自己也没有什么负担了,完全可以吃好穿好颐养天年了,可不!她照旧是衣仅遮身、食仅饱肚,一辆旧自行车四处骑着。妻子去北京回陕,给母亲买了件衣裳,她不穿不说,竟然卖了,妻很不高兴,弟说有次他媳妇回家买了一片大肉,妈竟勃然大怒,说是“修”了,腐败了。家里饭整天整月都是街上最便宜的青菜和馒头稀饭。不听她的,她就罢饭,弟只好妥协。

那年为母亲过生日,大概是70大寿吧,我和弟弟商量在饭店包两桌饭,母亲一听大发脾气,任我们怎样劝说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我想了个办法,说在饭店炒几个菜端回来,母亲才算勉强答应了。四个菜,当时才20几元。

母亲也有不抠的时候,那就是门口来了乞丐老人或女人孩子,她总会给点钱给些吃的,她的词是“可怜啊!”近几年不大回老家了,前多年我知道村上的三邻五舍都从她那儿借过钱,当然,有些就是刘备借荆州,她也清楚,可她还是不让人家失望。

按说现在母亲的日子好过了吧,她有退休金,我们也会给她点小钱,她又不花什么大钱,可她还是省吃俭用,见不得儿孙们吃好的穿新的,更听不得说要花大一点的钱,一听就躁气。为这,我们弟兄没有少跟母亲怄气。几年前弟弟悄悄把一双下雨穿的长筒雨鞋给了一家农村亲戚,我回去了,母亲硬跟我去人家把那双鞋拿了回来,真气死我们兄弟了,但没法,最终都是听妈的。

母亲是穷怕了,母亲是穷惯了,母亲的每滴血液里都渗透着穷字,母亲大脑的每颗细胞每根神经都让穷给主导着。我小时在外爷家吃饭,每顿饭吃完是要用舌头把饭碗一圈舔得干干净净的,那是外爷的习惯,也成了妈的习惯,又成了我的习惯,我在中学就这样,直到参加工作几年后总被人讥笑,也就悄悄地改了。

母亲一生养老养小,东奔西跑,又要顾公又要顾私,她不克勤克俭、省吃俭用行么?没有母亲的节俭抠门,能有我们家的安宁吗?能有我们弟兄的今天吗?

当我们今天的日子过得跟皇帝似的,不愁吃,不愁穿,出门不用腿,上街乱花钱,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住得宽敞舒适还嫌没住上别墅,喝着啤酒品着海鲜野味还骂骂咧咧,卧在沙发上电视一看几个钟头还整天觉得泼烦没意思的时候,怎么还能和母亲的节约有共同语言呢?……

母亲的身影远去了,我的眼眶有点模糊……

今年春节时,弟弟说母亲身体不如去年了,这让我大吃一惊!我一直觉得母亲虽然终生辛苦,却始终没什么大病,血压饮食都很正常,但弟说终究年过八十,牙没有了,吃饭很难,加上去年在屋子里从半空摔下来一次,当时就把头上摔个大包还出了血,所以明显感觉母亲行动不如去年了。

母亲一生刚强不屈。她从不向命运低头,不向贫穷低头,不向邪恶低头。我从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母亲低三下四去求过什么人,有的只是据理力争,甚至是鱼死网破。上世纪六十年代先是四清社教,后是文化革命,外婆家先被订成漏划富农,我家也被订成富裕中农,母亲为此和外婆家的村干部在街上大吵,吵得村干部理屈辞穷,在大伙哄笑中几欲动手,大骂而遁!我也不知道为此母亲跑了多少腿说了多少话,反正此类事我父亲从不多管,只是母亲一人运筹,一村人都知道“王老师媳妇厉害”。最后,我家的富裕中农变成了下中农,外婆家也恢复成中农而去掉了漏划富农的帽子!

现时代的人当然已不把个人家庭出身当回事了,可在那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一个不好的出身可以让你永无翻身之日。我家还是老革命家庭,十几年从事地下党工作的父亲几次遭遇生命危险,使母亲也屡受牵扯屡受煎熬,她从父亲那儿也学到了不少共产党人的品格,她哪里把后来上台作威作福的基层村干部当回事呢!今天回想,她的一切,还不是要让我们兄弟、表弟妹们有个清清白白的家庭出身么!

年轻时的母亲可以打场扬麦,可以摇耧犁地,可以推碾子打谷,可以推水车摇辘轳浇地,可以扛麦口袋上麦堆,反正男人能干的活她都能干,这怎么能不让村子里老老少少钦佩!她又识文知礼,教书育人,是中国上世纪四十年代农村中罕见的新女性,人们怎能不对她刮目相看!母亲1950年就参加工作,晚上给农民开会可以开到半夜,但她还会熬夜缝衣服做鞋子,我们弟兄几个一身上下从来都是穿着母亲亲手做的衣服鞋子,而我更是穿到30岁结婚时!母亲为公家,为自家,为我们的家族,为我们这一群六七个孩子,还有她送终的四位老人,为她去世的丈夫,她付出了多少心血啊!能计算得清么!……

可我,竟因为母亲的“不听话”,竟因为母亲的吝啬,竟因为母亲不能符合我的思路,就埋怨母亲乃至于给母亲脸色看,这还像个儿子么!?

是的,是我坚持让母亲享受了一次坐飞机的旅行,享受了一次千里看望孙子的天伦之乐,享受了一次离开故土看一眼大海的幸运,可这到底是为了母亲的高兴呢,还是为了满足自己浅薄的报恩心情,图一个孝顺的好名声呢!?

母亲花白了头发,母亲已显伛偻的身躯,母亲已不再刚健的碎步,母亲已不清晰的眼睛,因为青光眼使她两只眼有一只不过0.2的视力,还有她不大声说话就听不清楚的耳朵,她的牙齿已剩了摇摇晃晃的两三个,只能吃些较软的东西还要咀嚼半天……早年英姿飒爽刚强无畏的母亲啊,怎么就被无情的岁月摧残成了今天令人心酸的模样呢?

母亲啊,已知天命的儿子怎么还让您这白发耄耋老人生气不愉快呢!

我多么盼望我的母亲活上90岁100岁啊,凭母亲现在没什么大病我也相信我不是奢想,但母亲毕竟是80多岁的风烛残年啊,谁知哪一股大风邪风瞬间就会让这盏灯熄灭!

母在,家在。有母亲,儿子就有家。有一天母亲不在了,我的家还在吗?!我去看望谁?!

我可怜的白发老母亲啊!

楠过来了,她又在那个彝族村寨看了一场民族歌舞。我说,奶奶等你等急了。楠说,你就不知道,我在家离开一会儿奶奶都问个不停,我要晚上回来迟点,奶奶就不睡硬等着我……我说了一句,不知福啊!楠没有听清。

是啊,人类生生不息的一代又一代,总是把全部感情奉献给了自己的下一代下两代,又有多少人把自己的情感回溯给了自己的上一代上两代呢!有多少人体味到了父亲母亲那舐犊情深呢!

母亲老了,她从52岁失去父亲就孑身一人孤独地支撑着这个家,虽然几个孩子都有了自己的家,她还是苦苦地让这个家成了孩子们的港湾!她承受着孤独,她承受着衰老,她承受着在这个世界最后的落寞的凄楚!她还有多少心思多少话啊,她给谁倾诉呢!

我们这些不孝之子!

张书省 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出版散文集多部。现就职于陕西电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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