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兆
凡是当过兵的人都有这种体会,那就是很难忘曾经唱过无数次的军旅歌曲。
我们入伍的头三天,就学会了两首歌,一首是《我是一个兵》,一首是《解放军进行曲》。那天晚上团里放电影,我们刚坐定,女兵连的老兵就拉我们唱歌。一个个女兵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劲儿把军歌唱得山响,而本来是铿锵有力、振奋人心的军歌,到了我们嘴里却唱得不伦不类,明显底气不足。刚唱了几句,新兵连长就呼地站起来:“停停停,这哪像当兵的?简直是一群蚊子在哼哼……”女兵连一阵哄堂大笑。那笑声让我们十分尴尬。
不服气的我们在连长的带领下, 开始了“ 卧薪尝胆”, 训练场上,我们边训队列,边稍带着练嗓子,迎着夹着沙粒的呼啸北风嗷嗷直吼“一二三四”。有时一吼起来,五脏六腑都像要从肚子里蹦出来似的,吼到最后,旁人听着有点像狼嗥,好在军营扎在戈壁滩上,没人抗议我们制造出来的高分贝“噪音”。没几天,我们一个个嗓子眼像着了火似的,痛得说话都变了音,吃饭也要细嚼慢咽。有人泄气了,连长却说 :还早呢,什么时候“一二三四”吼出味来了,嗓子眼里能吞下沙子了,再教你们“多、来、米、发”。
好不容易学了几首歌,就坐着唱站着唱走着唱,行军唱训练唱开会唱,饭前唱休息唱有时躺在被窝里还在唱,唱着唱着不知不觉就学会了六七首。之后,我们都盼着放电影,好在电影场上把那群傲气十足的女兵的“气势”打下去,以报一箭之仇。
一个周末,一位将军来我团检查工作,团里放电影表示欢迎。我们夜思日盼的机会终于来了。由于我们是初生牛犊,连长心里也有底,一再嘱咐我们一鸣则已,不必惊人。我们点头应允。
电影放映前,女兵连比上次来势更猛:“要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得好着急!”
我们早已忘记了自己的承诺,情绪一下子被煽了起来。连长说:“同志们,立功受奖的时候到了,把你们的看家本事都拿出来亮亮!”我们群情激昂,热血沸腾。两方在全团雷鸣般的掌声中摽起劲儿,开始了唱军歌“拉锯战”。
女兵们唱《女兵进行曲》,我们则应《军营男子汉》;她们唱《想家的时候》,我们则用《战士的第二故乡》把她们压下去;我们唱“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她们则以柔克刚,婉转地唱起“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歌曲一首接一首,歌声一浪高一浪,我们一开始还算是在唱,到后来纯粹就是喊,再后来就是吼了。其他连队全部充当了观众,并不时用热烈的掌声呐喊加油。
军歌, 足足唱了半个多小时,没有分出谁输谁赢来。最后,将军拿起话筒激动地说:“同志们唱得好!有这么高昂的士气和坚如磐石的团结,你们的工作一定是一流的。所以我决定明天就走,啥也不检查了。”
后来,电影里放的是啥,我们一点儿没看进去。将军的话却一直回响在我们的耳边,拉歌时涨起的激情老也下不来。那晚,我们都失眠了,听说女兵连也一样。
三载戈壁军营生活,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恬静,或是几株在风中摇曳的骆驼刺和漠风曼舞的天气罢了,不会再有更多的内容。但是,那一首首亢奋豪迈、气壮山河的军歌支撑着我们,使我们在贫瘠、寂寞的土地上,实实在在感受到力量、激情和坚强。
那年,我和连里的几个战友同时考上了军校,临走的前一天晚上,连长把我们拉到一起,围在一堆篝火旁。他用棍子挑着火,用湿润的眼睛看着我们:“这个地方这么苦,你们上完大学还回来吗?”
与这块土地结下不解之缘的我们不约而同地唱道:“你下你的海,我趟我的河;你坐你的车,我爬我的坡。既然是来当兵,既然是来报国,当兵的爬冰卧雪算什么?……”歌声中,连长和我们的手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