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慢慢走过跑道
对自己充满信心
罗伯·波纳迪斯感到最自由的时候,是身穿跳伞装,从高空下坠。
他是康涅狄格跳伞公司总经理兼教练,也是这个高空跳伞俱乐部的传奇人物,他的朋友都亲昵地称他为“波波”。他经常一面检查学员的配备,一面开玩笑说:“我是天下无双的?选”学员不久就会相信波波的确天下无双。初学者即使心惊肉跳,跳伞前只要波波满脸笑容拍拍他们的肩膀,也会觉得自己可以很棒。
2002年5月的一个早上,波波把小货车停在美国康涅狄格州北部艾灵顿小机场降落区附近的草坪,那天,他要指导辛蒂·海兰跳伞——海兰43岁,在康涅狄格州警卫森严的州立女子监狱任职,负责辅导艾滋病人。这位中年母亲和波波一起跳过两次伞,表现非常出色。对她来说,高空跳伞或许是摆脱工作压力的方法。有一次她还带了自己高空跳伞的录影带给犯人看,“教她们知道生命不无奇趣。”
飞机跑道空荡荡的,只有几架小飞机整整齐齐停在一边,四周是农田和牧场。当时气温是摄氏22度,天空晴朗,清风徐来,最益高空跳伞。海兰慢慢走过跑道,对自己充满信心。今天她和往常一样,一颗心怦怦乱跳。不过,她知道一踏出机门,这种感觉就会消失。
跳伞前进行模拟练习
波波在配备棚内打点伞具,看到海兰,脸上浮起笑容,喊道:“准备好了吗?芽”随后1小时,他们实行模拟练习,从1米高的平台上一道模型飞机门里跳出来。
跳伞练习的程序是:海兰在3000米高度时稳定姿势,核对高度计,然后开始做第一次开伞索触摸练习。3000~1800米之间,多练习两次,然后再度检查高度计,挥动双手表示即将开伞,到了1650米就把降落伞张开。
波波和另一位老牌教练吉姆·欧寇将一左一右在旁协助。两人都是合格的“加速自由降落”跳伞教练,加起来跳伞6500多次,教过的学员数以百计。跳伞时,他们会一手抓住海兰腿部的降落伞吊带,一手抓住她的手臂,令她以腹部朝下的弧形姿势飞行。同时跳伞的还有教练布莱恩·费斯提,他会在数米之外,以头盔上的摄影机拍摄3人跳伞过程。
起初一切都非常完美
一架小型飞机停在跑道上,螺旋桨在转动。波波等4人鱼贯上机。飞到3600米时,海兰和3位老将来了个跳伞前的击掌仪式。波波说:“这次跳伞一定十分畅快。”他把门推开了。
费斯提先爬出去,双手抓着飞机翼支柱。波波随着走到起落架上方的台阶上,海兰和欧寇也走出来了。
风在他们耳边怒吼。波波竖起大拇指。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只能用手势沟通。这是海兰最为喜欢的一刻,先前的恐惧感消失了。她一脚踏向虚空,全身往后一仰,只见那飞机一下子去得无影无踪。
费斯提开动了摄影机,看着海兰和两位教练形成3个弧形。他们坠下的速度开始加快,时速是192公里,一切都非常完美;如果不使用降落伞,大约68秒后便会撞及地面。费斯提面向海兰,在咫尺外继续摄影。
三人在空中翻着筋斗
约10秒钟后,到达3000米高度,海兰核对一下手腕上的高度计,开始练习摸伞索。她事前曾反复练习,把手伸到右大腿上方,摸索开启主伞的鲜橘色伞索。但是这一次,她往后摸伞索时,却怎么也摸不着。时间一秒又一秒地飞逝。
海兰再次尝试。波波捉住她的手,引导到开伞索的地方。她第三次尝试时,还是摸不到。波波望向欧寇,摇摇头,表示不能放手。
降落到了第37秒,距离地面1650米,海兰再次摸向开伞索,打算拉索张伞,不料身体失去平衡,瞬间开始翻起筋斗,使3人形成漏斗状,这是非常危险的状况。所谓漏斗状,是指两个或多个跳伞员飞到别人的上方,承托他们的空气压力会减小,下坠速度自然增加,跳伞员被吸力直牵而下,就像赛车途中,车手紧追在领先者之后,利用低压气流增加速度。
由于空气承托力骤减,3人两秒钟之内坠落速度增加到时速272公里。他们在空中翻着筋斗,就像铁笼中的摔角手彼此撞来撞去。混乱中,欧寇和波波拚命想把海兰弄回腹部朝下的姿势,以便她拉开降落伞。但海兰吓得魂飞魄散,恍如置身搅拌器内,只觉得手肘、膝盖、双脚在空中乱撞,耳边风声呼啸,此外一切都不晓得了。
他们紧抓着海兰不断下坠
费斯提以坐姿垂直降落的方式,和3人同速度下降。他正在拍摄的情景,令他惊惶不已。
美国跳伞协会规定,学员的降落伞假如未能在600米上空高度张开,教练必须放开学生,张开自己的降落伞。学员身上携带的电脑装置,到了225米上空,就会自动张开备用伞,只是备用伞并非万无一失。
这一天,波波、欧寇都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危。他们紧抓着海兰不断下坠,已越过放手的高度。费斯提想,我再不停下来,就死定了,而且还会眼睁睁看着朋友摔死。到了540米高度,他抓住伞索,对其他人高喊:“张伞!张伞!”可是狂风吹散了他的声音。
欧寇身经几十次类似的漏斗危机,知道经验丰富的人可以恢复弧形姿势稳定下来。但海兰已经慌张失措,他或波波都无法互不碰撞而打开她的降落伞。如果那副6公斤重的伞具以目前的速度撞到任何一人,都很可能把胳膊、脖子折断,或把人撞昏。他想,没有我的话,波波比较容易拉开她的伞。于是他放开海兰,在330米高度张开了自己的降落伞。
最后一个拉伞机会
现在只剩下波波了。他面对面紧抱着海兰。波波是长跑健将,曾经训练紧张的生手参加马拉松。参赛者都知道,波波做教练,一定会陪你跑到终点。就是他自己先到终点,也会跑回来,陪你跑完全程。
波波终于把海兰弄回弧形下坠的姿势。他背朝下望着怀中的海兰,看见她眼中的惊恐,以及上方辽阔的天空。他伸手绕过海兰臀部,拉动伞索。跟着,海兰身上的备用伞也“霍”地一声由电脑张开了。
只剩下4秒钟。波波看着海兰飘走,她的主伞和备用伞都已张开。可是他自己背部朝下,无法判断和地面的距离。只剩下2秒。波波猛然翻身,伸手拉开伞索。
欧寇看着波波直往下坠。他从100多米的高空下望,感到难以置信:波波还在看海兰有没有危险,还在看两个降落伞有没有缠在一起。波波给了海兰最后一个机会,却因此失去了拉开自己降落伞的最后机会。费斯提不忍目睹即将发生的那一幕,把头转开,摄影机也随之移开。
波波落在机场附近的一块草地上,当场死亡。根据调查,波波身上的降落伞功能正常,只是他因为忙着挽救海兰,没有时间把伞张开。
事后在告别仪式上,有1000多人排队向波波致敬,6小时后才一一散去。海兰在网络纪念簿上写道:“我和家人永远不会忘记他,以及他的勇气、他的热情。我在每一片湛蓝的天空上,都会看到波波的脸。”
2003年,39位来自美国各地的跳伞员以“波波的大梦想”为名,表演了一场花式跳伞纪念他;波波的长跑俱乐部会员也参加了马拉松赛跑,筹款成立以波波为名的高中奖学金。
波波的精神永远留在家人、朋友和他的学生心中,他让人们知道该如何拥抱生命,而不是逃避现实。(摘自美国《读者文摘》中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