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罗兰．加洛斯

吴蕙仪

五月的巴黎一如既往地明媚着。网球迷们一年一度的节日——法国网球公开赛开始了。虽然没票也没钱，但我决心去现场感受一下气氛，尽管天气很热。

罗兰·加洛斯球场位于巴黎富人居住的16区，人们说罗兰·加洛斯是个梦，她见证了法国网球近一个世纪的沧桑。比赛开始以后，人们像过节一样蜂拥而至。“去看法网了吗？”是这几天里很多巴黎人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都说网球是项贵族运动，穷人仿佛生来和网球无缘。不过法国的穷人自有享受这项贵族运动的方式。闲着没事，我沿着围墙慢慢地转，发现透过栏杆能看到一块训练场地的情况，一大群人围着看运动员练球，我凑上去一打听，哇，练球的是库尔腾！我接着往前走，看到一个黑人扒在栏杆上向里头探头探脑，我也凑过去看，原来可以透过瓦楞板围墙的接缝处看到一小块比赛场地！

黑人冲我咧开大嘴得意地笑，露出一口白牙说，穷人嘛，就要充分利用一切最小的缝隙！他还告诉我他是从海地到巴黎来打工的，向来很会利用“缝隙”。这时候一个警察过来，微笑着客气地说请不要攀爬栏杆！黑人也笑笑，说往前转转吧，没准能找到更大的缝隙。果然，前面有一块边缘场地，外面只有一层栅栏，透过栅栏和里面的一圈稀疏的树丛，里头的比赛情况一览无余！一大群人围在栏杆周围，额头顶在栏杆上看得十分专注。

人群中黑白黄三色都有。有的人骑着自行车路过，看到这里的情景，就停下车看上一会儿。更有不少人则是有备而来的。有个人守着栏杆上的一个洞，看得十分开心。里面的球打飞过来，他正好从洞里伸进手去，把球捡出来留作纪念。我根本不知道看的是谁对谁的比赛，两个女选手，打的算不上精彩，但所有的人都津津有味地看了一盘又一盘，不在意球员来自哪国，也不论谁输谁赢，和场内观众一起使劲地为每一个球大声叫好，毫不吝惜自己的掌声。也许在潜意识中想让球场上的人们知道，别忘了我们的存在，我们也热爱网球，虽然我们没钱……

不觉一个下午就过去了，阳光晒得两腿发软。幸好包里有一根黄瓜。就站在栅栏外面一边看球，一边啃。——我想，为巴黎的生活找一个形容词的话，既不是高贵，也不是浪漫……这是一个千面的世界，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所有的生活都能理直气壮地找到自己存在的理由，各色人等都能放心大胆地叫喊“别忘了我在这里”。在周围那种光明磊落的快乐气氛中不必因为在栏杆外面边啃着黄瓜边看球而羞愧。栏杆外面的巴黎无时无刻不在奋力张显着自己的存在，——我想起了在卢森堡公园里穿着泳装，旁若无人地晒日光浴的快乐的人群。也许他们没钱去地中海度假，但哪怕在口袋里一个子儿也没有的时候仍然能坦荡地对着生活发出微笑。这一刻的巴黎展现出的是比卢浮宫里那永恒的蒙娜丽莎更为真切动人的一面。

（喻小林摘自《大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