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年“兄妹夫妻”法庭“分手”

2005-02-28 03:08周瑞平江水流方钦源
检察风云 2005年4期
关键词:苦竹纯合子瘸子

周瑞平 江水流 方钦源

2004年11月的一天,我们得知歙县法院王村人民法庭新近审理了一起奇异的离婚案件,王村镇苦竹村村民吕小红起诉要求离婚,原因很简单,因为与其婚姻关系存续了20多年的丈夫与其是兄妹关系,丈夫吕白水也承认此事实。于是法庭依据《婚姻法》和最高人民法院的有关司法解释,做出判决:宣告吕白水和吕小红的婚姻无效,并对他们的共同财产和子女问题进行了处理。

这则案例使我们感到十分惊奇,且不论在中国五千年的封建社会里,兄妹结合就为伦理道德所禁忌,新中国成立后颁布的《婚姻法》更是明确禁止三代以内具有血缘关系的人结婚,遑论如今已是21世纪,人类“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怎还会出现如此荒诞的离婚案件?!这桩离奇的离婚案件背后有着怎么样的故事,这对主人公又有着怎样不寻常的命运呢?

一段沉重的往事

法庭副庭长张周龙说,这对夫妻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当地类似情况还不止这一对,只是没有起诉到法院罢了。王村法庭离黄山市府所在地屯溪也仅十几公里的路程,但路很不好走。我们提出要到吕小红家去一趟,张庭长便派员陪同前往。

警车离开王村镇朝着苦竹村疾驶而去,山路崎岖,途中换了辆农用车才来到吕小红家。这是一幢三开间的土墙屋,墙脚披了一层防雨水的水泥,上面还有稚童的书画作品,诉说着这户人家曾经有过红火的日子。而从厨房往堂前的泥路上的青草已过人膝,说明这里已许久没有人住过。农用车驾驶员得知了我们的来意,带我们来到吕小红姐姐的家。她是位五十多岁的农村妇女,正雇请了工匠为她家建新房垒基脚,在工匠们叮叮当当开凿石块的声音里,她同我们讲起了一段辛酸的往事。

吕小红姐姐说,吕白水其实并不姓吕,而是姓王,1958年出世的,原来的家在山外的一个大村庄里。由于他出世第二年父亲就死了,又赶上饿殍遍野的1960年,为了使他能苟存于世,吕白水的母亲受尽了磨难。恰巧苦竹村有个叫吕春桃的瘸子死了老婆,与一个女儿苦熬着日子,尽管吕白水的母亲长得眉清目秀,但她知道苦竹村在深山之中,有葛根蕨粉,有野兔山鸡,勉强养活一个人的生命是没有问题的。于是1960年腊月里的一天,她牵着儿子走了五十多里的山路,来到苦竹村,与吕瘸子成了家。吕白水的母亲嫁给吕瘸子的第二年,就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吕小红。

有道是“山中无日月”,转眼间吕白水和吕小红都悄悄长大,期间吕白水曾到村中念过三年的小学,而吕小红因为学校路途远,且是女孩子的原因,根本就没有读过一天的书。就像山野里一株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树,吕小红一过十六岁,就出落成一个苗条、白净的大姑娘。一家有女百家求,有事没事来吕瘸子家串门的人一天天多了。吕瘸子与老婆商量了半来个月,终于作出一个惊人的决定,举全家之力,到山下盖一间土墙屋,让吕小红和吕白水两人结婚成亲。

或许是由于山高地偏,吕瘸子这一荒诞的决定并未受到什么阻力,吕小红和吕白水也很顺从。1983年腊月的一天,吕瘸子家的爆竹声经久不息,大山无言地沉默。

1981年,吕小红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吕芳。两年后,又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吕丽。吕瘸子在享受着人间温情的同时,又有些遗憾,看样子为吕家续烟火的愿望是落空了。但在吕小红的姐姐看来,吕小红与吕白水一家是快乐幸福的,夫妻俩和和气气,“很少看到他们吵架呢!”吕小红的姐姐说,他们的一对女儿也很懂事、听话,“真不知道他们要离什么婚!”她摇了摇头。

我们问起吕白水一家的近况,这位妇女说他们两人都在屯溪打工,也许是觉得我们面善,她还将两人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我们。

第二天一早,我们在屯溪一家农贸市场里找到了吕白水,不到五十岁的他已是一个瘦小的老头,他在这家市场里做清洁工已有七八年了。我们说明来意,吕白水苦笑了一下,找了一个角落,点上一根烟,缓缓地与我们谈起了那段荒诞的婚姻。

虽然我们的婚姻是我父亲吕瘸子做主的,但平心而论,我对吕小红是有感情的,吕白水说。可能是小时候就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同龄女性,吕小红在他心中的位置是无与伦比的。他说大概在他14岁那年,一天一家人正在茶园里采茶,吕小红不小心被一条青竹蛇咬了一口,那蛇可是剧毒的,吕白水背起她连奔带跑翻过了两座高山,及时把她送到当地一位蛇医家里,从死神手里为吕小红抢回了一条命。吕白水说,从那一时刻起,他认为自己与吕小红有着一种相依为命的关系,因此当吕瘸子要他与吕小红成为夫妻,他觉得是件顺理成章的事。

起初我们夫妻俩的感情是挺好的,吕小红人很开朗,爱蹦爱跳的,她又小我四五岁,什么事我也都顺着她,你可以到我们村里去问,这么多年来我们几乎没有吵过架。但从第二个女儿出世以后,她就开始冷落我了。我说是不是我没本事,你嫌弃我,还是你心里另有他人,她都不承认,就是整天对我爱理不理的,我也没有办法。前些年有个人介绍我来这里做事,我省吃俭用把所有的钱都交给她,也换不来她的笑脸。上个月她突然跑到我这儿来,说要同我离婚,因为我们是兄妹,根本就不应该结婚,还说是因为当初小孩子太小,一直拖到现在才跟我离婚。我真没想到这么多年来她对我不好是为这个原因。那天法庭里的同志也跟我说,我们这样的婚姻是国家法律禁止的。我想想也就算了,但我那两个女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从去年出去打工,一直没有回家,也不跟我联系。吕白水叹了口气,

“现在我们照样来往,毕竟是亲兄妹啊!”吕白水说。

一把沉重的枷锁

离开吕白水,我们很顺利地找到了吕小红,她在屯溪一家小饭店里做帮工,正像周围的人说的那样,吕小红长得确有几分俊俏,但一听说我们的来意,一团愁云立刻阴沉了脸,她与我们说起了二十多年来一直压在她心上的一把沉重的枷锁。

吕小红说,她与吕白水刚结婚时,感情的确不错。只是与吕白水进入洞房的那天,感到有些别扭,但像我们这样同母异父的兄妹成为夫妻的,在当地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因为我没有上过学,没有文化,直到有一天,我碰到我小孩的老师,他同我说像我们这样的情况是不能结婚的,更不能生育小孩,生了小孩也会是残疾人,但那个时候我两个小孩都已经出世了。我很害怕,也很后悔,就是从那时开始,小孩子稍有些头昏脑热,我都胆战心惊,生怕小孩子发病。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这件事放在我心里,我一直没同吕白水谈起过,因为我们婚也结了,孩子也生了,一切已经不能改变。讲句良心话,吕白水是个好人,也很顾这个家,他也没有文化。我听过那位老师讲的话以后,我就有了与吕白水离婚的念头,但那时候孩子太小,我们离婚只会给孩子们带来更大的痛苦。我一直压制着这个念头,只是不知不觉地感到吕白水越来越陌生,心里有了话,也不想同他讲。现在想起来,他这些年也是吃了不少苦的。

两个小孩进学校读书之后,旁边的人对她们指指点点,起初她们并不在意,后来她们自己有文化了,懂事了,就有些怨恨我们,大女儿初中毕业后,就到浙江打工去了,去年小女儿也跟着她去了,春节两人都没有回家,我想她们是不肯原谅我们的了。她们离开也好,不能天天面对,倒也少些苦恼,我和吕白水的婚姻也该结束了,它原本就不该出现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看见吕小红的眼角有些东西在闪亮。

一场不能再重演的悲剧

没能见到吕芳、吕丽两姐妹,我们衷心地希望如她们的父母所说的那样,她们是健康的,幸福的;但从医学角度讲,吕芳、吕丽姐妹俩保持健康身体的可能性是很小的。黄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司法技术处主任陈涛告诉我们,据国际卫生组织调查,非近亲结婚子女一般死亡率为24%,而近亲结婚子女的死亡率为81%,增加3倍多。为什么会出现这些现象呢?近亲结婚,由于双方有共同的祖先,相同的基因(包括正常的和异常的)很多,而且亲缘越近,相同的基因越多,他们相互间婚配,子代成为纯合子的机会就越大,我们每个人平均带有6~10个有害基因,这些基因多为隐性,在杂合状态下,一般危害不大。一旦与带有相同有害基因的人婚配,双方就有可能将相同有害基因同时传递给子女,使子女成为隐性有害基因的纯合子而呈现疾病。在非近亲婚配夫妇中,相同的基因少,带有相同的隐性基因的机会更少,即使一方携带有隐性致病基因,而另一方相应的基因正常,子女也不会成为该致病基因的纯合子,因此子女患隐性遗传病的机会也就很少了。近亲结婚的夫妇中,带有相同隐性致病基因的机会大大增加,其子女成为该致病基因纯合子的机会也明显增高,这是近亲结婚子女患隐性遗传疾病的机会比非近亲结婚子女高得多的原因。

采访完这个案件,我们心里十分沉重,吕小红与吕白水悲剧的出现,主要原因在于他们及父母没有文化,也与那个特定的历史环境和社会背景有关,好在那个时代已经不会再有了。愿类似吕小红与吕白水的悲剧永远不会再出现!

(文中村庄、人名均为化名)

新中国成立后颁布的《婚姻法》更是明确禁止三代以内具有血缘关系的人结婚。这桩离奇的离婚案件背后有着怎么样的故事,这对主人公又有着怎样不寻常的命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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