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橹
我不知道香港大量的蛊惑仔电影是怎么来的,那种在街头暴走飙车,拳打脚踢根本就属于练身,动不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才是玩真的,动不动一块板砖拍在头顶,把对方给拍死在墙角的少年飞车党们,他们所呈现的少年暴力,他们所展示的人之初的残酷生命状态,也许并非是一种电影剧作的原创吧,我想,应当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
虽然少年暴力更多的是呈现在电影上,可是你得承认,它确实存在于身边的生活里,而且问题至深几乎无法解决。
关于这个问题,我跟我的朋友讨论过人性,人性到底天生是善,还是生来就是恶的?
一开始我认为人性本来是善良的,因为我们所受的教育是孔子说的:“人之初,性本善。”而我的朋友,却认为人性天生是恶的,孩子是最自私的,刚出生的小婴孩表现在生理上的特征你能看到人性最为自私的一面。而读书和教育的目的,就在于使人脱离动物本性,变得懂礼貌,变得人情味起来,要不然“文明”这个词是怎么来到的呢?文明是经历了“原始”以后才慢慢形成的,所以,文明是一种后天的东西。人,也是这样,教育的目的是使人文明。所以,我的朋友认为,人性本恶,后天的教育才变善。
我听了这个观点,说不出话来。首先我不愿意承认他是对的,因为我不愿意承认“人性本恶”这个观点。说人天生是恶的,要承认这件事得有足够的勇气。美国导演奥利弗·斯通拍摄的《天生杀人狂》,英文题目是NATU-RAL BORN KILLERS,这个题目是有着可怕的涉指的,说人的天性,就是天生杀戮。
天哪,如果真是如此,我不得不相信,人类就是一个原罪的生命。人活着,是要赎罪的。
可人性天生,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大部分宗教的精神,是有着人道主义的色彩的。人类需要宗教,表达了人类需要善的愿望。我想,在宗教里头,应该是有着对于人性本恶还是人性本善的研究的吧,可惜我并未认真读过任何一本经书。
生活真实的部分击倒了我们对世界的判断。《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以它冷锐的力量,给人一种彻骨的灰暗。
在那个六十年代台湾某中学的夜间部,分成那么多帮派,十几岁的少年在夜间互相残杀。小公园帮,是台湾公教人员的子弟,眷村帮,是中下层军官和经济地位低下家庭的子弟。小公园帮的集会场所在冰店,唱摇滚乐。眷村帮的大本营在弹子房,吵吵轰轰的打弹子。两帮杀将起来,大人该有的事他们全都有,一个清秀女生,辗转于各帮老大之间,各帮老大为了“泡MISS”也杀将起来,没有一个人是用真实名字称呼的,太保太妹们都各有各的绰号,于是,眷村帮的老大“山东”将小公园帮的老大“哈尼”推倒在一辆飞奔而过的车轮底下,杀死了他。而老大“山东”,也在一个雨夜被复仇的小公园帮杀死。
孩子们在夜间部不上课的时间里杀来杀去的,这中间贯穿的,是一个本来好学的,不入帮派的好孩子,就是张震演的小四。
小四爱上了漂浮在各个男性之间的小明。可跟随着女佣母亲辗转在各个男性家庭之间的小明,可没那么专注于爱。对她来说,爱情就是依靠,就是寻得保障。可这个世界永远不安全,所以,她得不断地漂浮,寻找自己新的依靠。直到最后,小四将女孩堵在牯岭街的旧书市上,在初恋的绝望之中,用刀刺死了她。
七刀。女孩当场死在牯岭街。这是发生在台北建国中学夜间部的真事。那一年,导演杨德昌十四岁,在同一所中学的夜间部初二读书。
城市里的现代派,杨德昌,把影像的风格完全放在光与黑夜的处理上。总是夜景,总是让少年打着手电筒光在人的脸上扫来扫去,蜡烛,停电,这些光的因素,在黑夜的街头墙角,总是有一种不安定感,一种危机感。杀人,成为帮派少年们解决矛盾最简便的手段。
就像是塞林格的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霍尔顿·考尔菲德似的那一群城市里的愤怒少年,单纯而又悲剧性地演绎着他们眼中的英雄主义。而这种幼稚的青涩的英雄主义,最终在成长的轨迹中被残忍地抹去了,在成长中,一些少年,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了可怕的代价,另一些少年,度过了街角的幽深的黑暗,渐渐走上了一条正常青年在芸芸众生中的生活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