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赋
天空飘着一层乌云,地上泛着一股浊浪,在那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岁月,中学刚刚毕业的我,就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紧紧地捆绑着。由于出身和社会关系不好,我和弟弟升大学的希望渺茫、当兵无望,一切好事儿都不沾边。
1977年初冬,禁锢的日子总算有了尽头:国家恢复了高等教育招生考试制度。
听到了这个特大的喜讯,我和弟弟心里简直像灌了蜜似的,乐颠颠地准备着前去报考。正在忙着家务的母亲颠着小脚,忧心忡忡地走上前劝诫说:“你们俩别大白天做梦了,大学不是咱们上的,人家有门有窗的早都活动好了,那几个名额怕是庙上的猪头——早有主了。前年那次不就是个例子吗?眼看着妥了,最后还是让人家给顶替了。”
“这次是公开考试,按成绩录取,与上次不一样啊!”我向母亲解释。
母亲哪里肯信,一再劝告我们兄弟俩别高兴得太早,即使考上了,还有政审这一关,弄不好还得下来,反倒惹来一身麻烦。我和弟弟虽然嘴里在反驳着她老人家,可心里也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底气不是太足。
尽管母亲心存疑虑,可我和弟弟主意已定,决心去闯一闯大运。我和弟弟商定:他报理工科,我报文科。
1977年12月1日清晨,辽东半岛纷纷扬扬地飘洒着白絮般的雪花,大地一片银装素裹。踏着瑞雪,我与弟弟及其他考生鱼贯进入考场,紧张地答着各科试卷。由于仓促应试,又缺乏复习资料和临考经验,许多应该答对的试题,瞪着两眼丢掉或者答错了。
考完回家后,越想越后悔。一连几天,我觉睡不实、饭吃不香,郁郁寡欢,对升大学不抱奢望了。不料20天后,邮差突然送来了我和弟弟的体检通知。一家人甭提多高兴了。
1978年1月14日,刀子似的小北风飕飕地刮着。一大早,我和弟弟就匆忙地奔赴县城参加升学体检。公社为了照顾体检的考生,特备了一辆“辽老三”载重大货车,54名考生挤了满满一车,一路风驰电掣般地飞向瓦房店镇。
上午9时许,汽车行至嶙峋险峻的胡大岭。我双手扶着车厢板,迎着凛冽的寒风,心中满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正神驰遐想之际,蓦地,自己感觉像悬挂在半空似的,身子猛然摇晃起来,脑袋撞向道边粗壮的树干。来不及思考与躲闪,伴着汽车下坡时强大的惯性,一车人全都扣到数丈深的沟壑里去了。我大脑顿时停止了思维,人也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渐渐地苏醒过来。只觉得四周沉沉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往外拱,好不容易才拱出人堆。慢慢地微睁双眼,但见满目伤残:一沟人横七竖八、东倒西歪,有的无声无息,有的躺在那里呻吟。那辆肇事的“辽老三”栽下深沟后,接连翻了几个筋斗,像个罪孽深重的怪物斜卧在那里一动不动。弟弟站在人堆旁皮毛没损。他看到我后,指着我的面部说:“二哥,你脸上有伤!”我用手一摸额角,竟是血糊糊一片。
我的一点外伤很快就康复了,丝毫不影响录取。事后才知,这次意外车祸,死亡6人,伤者达数十人。首届高考,全省共有22万考生应试,大、中专院校总共录取不到一万人。我和弟弟双双被录取:一个师范专科,一个电力学院。这次高考录取,体现了公开、平等、择优的原则。母亲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