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长海
花嫂嫁到我们庙岗村后,很快成为“职业媒婆”。那些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汉都嫂子长嫂子短地央告她成全好事。花嫂的老家在八十里开外的深山里,每说成一桩媒,她都会对主家抱怨:“总算说成了,看看,我的腿都跑细了。”主家自然要谢媒,好话更是成筐成篓地卸。
“这是积德的事。”丈夫二喜对花嫂说。于是,花嫂把一百六十里地走得风风火火。
一天早上,两口子吃过饭,花嫂说:“当家的,咱俩去把竹园地的麦茬锄锄吧。”二喜说:“中。”两口子收拾停当,扛着锄出了门。远远看见自家地里有人正弓着腰锄地哩,走近一看,是本家的一个叔叔——六顺。花嫂开玩笑道:“六顺叔,得工了(白忙活的意思),你锄错地了,这是俺家的。”六顺抬头不好意思地说:“侄媳妇,别沾手了,快锄完了。”
三个人一起动手,不大工夫,活儿完了。就坐在地头唠嗑。
二喜吸着六顺的烟感叹道:“叔,你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饥,没负担,啧啧,都吸上红旗渠了。”
六顺笑斥道:“放你娘的屁。我想求侄媳妇帮个忙,你小子跟着沾光罢了。”
“啥事?”
“那事。”
“那事是啥事?看看,叔,你不说清,我知道是啥事?”花嫂一本正经地逗道。
“就是那事。”六顺的脸如同烧红的锅底。
“有话直说,自家人有啥难为情的?学学老母鸡下蛋,脸一红,脖一抻,咯咯蛋。”二喜说到最后,竟然学了一声母鸡叫。花嫂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六顺已经四十多岁,很老实也很能干。
花嫂老家有一个本家寡妇婶子,丈夫掉下悬崖摔死了,她守着一对半大儿女,日子过得很艰难。花嫂和她一说,她答:“中吧。我也不想在这儿住,伤心。”花嫂说:“没问题,俺婆家哥是支书,把小亮小芳也落户过去。”
“人得老实。”
“绝对老实,孩子们受不了罪。”
“那,俺得相相。”
“不怕相,明天我把人给你带过来。”
路上,花嫂一再交代:“叔,说话要适可而止,别贪吃。”六顺小鸡啄米般点头:“侄媳妇,放心,放心。”六顺能吃,人送绰号“刘饭桶”。
一见面,两人挺对缘的,都没意见。吃过午饭后,花嫂陪着六顺给婶子干了半下午活儿。两人要走,婶子说:“走啥?都住下,明天早上走。”花嫂开玩笑道:“婶子,两头都得喊你婶子。”
“死丫头,出嫁了都不改,没老没少的。”婶子嗔骂道。
晚上,婶子做了一大锅葱花面条。六顺连吃三碗,称赞道:“好吃。”见花嫂不住地拿眼剜他,便识相地说:“别给我盛了,我不饥了。”
“不饥是没吃好。恁大一个男人,干了一下午活儿,不吃好怎行?”婶子心里喜欢,不依不饶地殷勤劝客。
盛情之下,六顺又连吃两碗。见花嫂不住地拿眼剜他,说:“我真吃好了。”
“别见外,到自己家了,客气啥?”婶子高兴,说出话来透着亲热。
六顺又连吃三碗,这回,他把碗扣在桌上:“我真吃饱了,八碗。”小亮小芳“吃吃”地笑。
“笑啥?小芳,去,给你叔铺床。哎,我去吧,十二三的大姑娘了,手笨得跟脚一样。”
婶子铺床,铺了一层又一层褥子。
第二天早上,花嫂和婶子喊六顺吃饭,咋喊咋不应。花嫂说:“小亮,你进去看看咋回事。”不一会儿,小亮撅着嘴出来:“叔早没影子了,他把五层褥子都尿透了。”
“怨不得他,我拚(方言,强劝的意思)他吃的汤面条太多了。”
花嫂哭笑不得回到家,逢人就问:“见着六顺叔了没有?”六顺躲着花嫂,最终还是让她给堵到死胡同里。
“侄媳妇,我是没老婆的命啊。”六顺赧颜道。
“叔,不是当小的说你,你咋稀饭里煮元宵——糊涂呢?啥也别说了,准备准备,秋后娶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