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可以预约

魏星

周益民老师的“无法预约的精彩”其实应为“未曾预约的精彩”。在教学现场，学生突然对教材“发难”，学情突起波澜，出乎周老师的“预约”，但周老师应对“有法”，于是收获了“精彩”。因此，这只能说是“未曾预约”的精彩。

周老师的“精彩”毕竟是特例。但“无法预约”这种说法，很值得商榷。精彩，其实是可以预约的。

这种预约就是新课程理念下的预约，这是一种“生本预约”——以学生为本，以学生的生命成长和发展为本的预约。这種预约是在设计教学时，教师明确需要努力实现的三维目标以及实现这些目标的大体教学进程，并虚拟地进入头脑中的“课堂”，让自己、学生、课程、情境等因素通通动起来，设想很有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当这些情况出现时，自己能够从容不迫地接纳和拥抱，并胸有成竹地将其引向“精彩”。其实，在教学实践中，很多“精彩”都是“预约”带来的。

我想起了广受称道的美国教师上的一堂《灰姑娘》的阅读课。

《灰姑娘》是大家熟知的童话故事。课是从学生讲故事开始的。孩子很快讲完了，教师对学生表示了感谢，然后开始提问：“你们喜欢故事里面的哪一个人物？不喜欢哪一个？为什么？”学生在表达喜好憎恶、感知文本后，教师提出两个话脑：“如果你是辛黛瑞拉（灰姑娘）的后妈，你会不会阻止辛黛瑞拉去参加王子的舞会？”“辛黛瑞拉的后妈不让她去参加王子的舞会，甚至把门锁起来，她为什么能够去，而且成为舞会上最美丽的姑娘呃？”教师目的在于让学生感悟到“要爱自己的亲人，也要爱别人”、“要有朋友”、“要爱自己”的文本内涵。这位美国教师并没有把这些“意义”直接告诉学生，但对如何展开思维的过程、对话中会生成什么新的问题、学生的感悟离教学目标有多远以及如何深化学生的感悟，这是在备课的时候就深思熟虑、了然于胸了。

如第一个关于后妈的问题，老师强调：“你们要诚实（回答）哟！”有学生回答：“是的，如果我是辛黛瑞拉的后妈，我也会阻止她去参加王子的舞会。”因为“我爱自己的女儿，我希望自己的女儿当上王后”。教师不失时机地亮出自己的观点：“是的，所以，我们看到的后妈好像都是不好的人，她们只是对别人不够好，可是她们对自己的孩子却很好，你们明白吗？她们不是坏人，只是她们还不能够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去爱其他的孩子。”这样的对话一定让学生的内心为之一颤。对后蚂如此善意而公正的评价，对美好人性如此精心而细致的发掘，正是来自教师对教材的深刻理解，来自教师深厚的人文素养。如果我们自己来教《灰姑娘》，如果没有发现到这一点，除了品词析句，除了认识“后妈可恶，是个坏人”以及“好人有好报”外，学生能否提出这样的见解，从而带来“无法预约的精彩”呢？

第二个问题的处理同样让人折服。在让学生悟出“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是需要朋友的。我们的朋友不一定是仙女，但是，我们需要他们”之后，教师继续启发、诱导：“……是谁决定她要去参加王子的舞会？”“她自己。”“所以，孩子们，就是辛黛瑞拉没有妈妈爱她，她的后妈不爱她，这也不能够让她不爱自己。就是因为她爱自己，她才可能去寻找自己希望得到的东西。如果你们当中有人觉得没有人爱，或者像辛黛瑞拉一样有一个不爱她的后妈，你们要怎么样？”“要爱自己！”“对，没有一个人可以阻止你爱自己，如果你觉得别人不够爱你，你要加倍地爱自己;如果别人没有给你机会，你应该加倍地给自己机会;如果你们真的爱自己，就会为自己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没有人能够阻止辛黛瑞拉参加王子的舞会，没有人能够阻止辛黛瑞拉当上王后，除了她自己。对不对？”“对！！”此时，教师、文本和学生真正“融创”在一起了，这不正是一种心灵的预约吗？

这节课也出现了“质疑教材”这种“精彩”。不同的是，这个精彩同样是“预约”带来的。“最后一个问题，这个故事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教师问道。过了好一会儿，学生提出了“午夜12点以后，所有的东西都要变回原样，可是，辛黛瑞拉的水晶鞋没有变回去”等看法，老师评价说：“天哪，你们太棒了！你们看，就是伟大的作家也有出错的时候，所以，出错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我担保，如果你们当中谁将来要当作家，一定比这个作家更棒！你们相信吗？”此时孩子们欢呼雀跃。

这节课是由教师的几个问题贯穿始终，是教师深入品读文本后预设的结果。但这几个问题独具匠心，源于文本而又超越文本，直入学生心灵，是学生个性生成、生长的支点。这样的“精彩”，不正是精心“预约”带来的吗？如果我们的老师也能像这位美国老师一样，在“预约”时，从生本出发，深刻理解教材，以教师特殊的“职业眼光”挖掘出教材中宝贵的因素，给学生创造思考、讨论、批判、反思、质疑的机会，课堂上不就能生成更多的这样的精彩吗？这比起那些纯粹的“师本预约，，_一从教师本位出发，以教师为中心，一成不变地按照惯性思维设计教学，学生偶尔提出“鹬的嘴正被蚌夹着呢，怎么可能说话呀”之类的突发性的问题，老师就惊慌起来，茫然失措，或者惊喜万分，如获至宝——不是更值得我们学习吗？

当然，在课的具体行进状态中发生的一切，尤其是一些具体而微的细节，不是都能“预约”到的。但由于教师的弹性设计已经为这些“可能”和“不确定性”的发生留下了足够的时空，教师已经有足够的思想和智慧的准备，当这些“可能”和“不确定性”发生时，他就不会惊慌失措，乱了方寸，他依然能够引导学生创造出“精彩”，但归根结底，这种“精彩”仍然是“预约”的。如果一味强调“无法预约”，将会对教师产生误导，使他们盲目追求“生成”，追求“奇异”，忽略教育的“价值引导”——如有的教师教学《虎门销烟》时，学生说出“林则徐没有环保意识”，老师也大加赞扬。这大概就是当前课堂出现过多的“散乱的活跃”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