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荣
老家古宅的门槛是用铁皮包着的,厚厚的,高约一尺有余。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高高的门槛恰似一道栅栏将我拦在了家里,难以外出。年幼的我常常伏在门槛上仰望外面的世界,渴望早早长大,能独自走出门槛。
读小学时,因为调皮,常常激怒家父,每见家父操起地上的鞋子,摆开打人的姿势,我便疯了一样地逃跑,可常常被那该死的高门槛绊倒。父亲常常一手拧着我的耳朵,一手操起鞋底抽打我的屁股,并说:“看你能跨过这道门槛!”到了80年代初,我渐明事理,听祖父说,老宅原是书香门第,出过不少的秀才。我也渐渐地悟出,父亲打我时常说的“跨过门槛”系一语双关。
我的三个姐姐在其后的高考中都未能圆上大学梦。渐渐的,祖父的罗盘已不能供奉他一人的营生。倒是分田到户后的第一年,家里粮食有了剩余。种地之余,父母在村子里率先搞起了机船长途贩运。1985年,旧宅被拆,老门槛结束了它风雨几十年的使命,家里建起了三间新瓦房。父亲在设计门槛时,说要建成梯形,三级,喻示生活要像芝麻开花样的——节节高,要一级一级地上,不能急于求成。年迈的祖父终于扔掉了陪伴他半生的罗盘。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自言自语:钱非不出一番力所能挣的,秀才不是靠风水宝地出的……李家拖鼻涕的小三子还能考上大学,嗯,要读书,要读书呀!
1989年后,妹妹和我陆续地考上了中专和大学,如今都跨过了城市的门槛,做了城里人。我们的生活也跨过了如家中门槛的一级一级台阶:几年前,乡下家里装了电话;前年,我又买了摩托车……去年因建公路,家里房子拆迁了。妻子建议父母进城随我们住,但家父借口过不惯城市生活,硬是临路建了两层楼房。其实,知父莫如子,他是舍不得丢下他的运输专业队呀。在设计门槛时,我问父亲如何计划,他说不用了。我不解,父亲解释道:为了让你的摩托车直接开进家门呀!
门槛,从高到低到无,这几十年间,人们的观念、生活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