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脸,真的泪

2004-04-29 00:44
商界 2004年2期

梵 葭  

蒲以生

法官正在宣读着判决书,法庭上前所未有的安静……蒲以生的头和耳朵同时嗡嗡作响,他什么都听不到,此叫苏媚的律师投过来的得意神情却明确地告诉他,他愉了。

观看庭审的人们陆续散去,蒲以生却颓坐在被告席上,面色死一样惨白。

疯了,疯了,蒲以生无助地喃喃自语。他7天之内输了两场官司,一场是他告那个叫苏媚的女人诈骗,另一场是那个叫苏媚的女人告他徘谤。现在,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该输,官司、人,统统都输掉了。

曾经相爱的两个人最后分开,结局若干,蒲以生和苏媚的是其中最恶劣的一种:为了钱翻脸成仇,恨不得咬碎对方吞进肚子。

35岁的蒲以生在这个南方都市里,大大小小也算个人物。贫苦出身的他,靠水产、饮食起家,如今已在该行业中数一数二。千万家业全凭双手挣得,初时所受辛苦教得他珍惜财富,笃信细水长流,跟他一起创业的公司资深高层都不敢在他面前多报一分公关费用。

那天,蒲以生的第十家海鲜酒楼开业,邀请了一干媒体的朋友。酒桌上,蒲以生初见电视台的当红主持人苏媚。她静静地坐着,有一口没一口地饮着绿茶,不发一语,顿时和周遭叽叽喳喳的叫尚女孩区别开来。后来,她向他走来,他看清她穿着一袭及踝深黑长裙,质地柔软,恰如其分地勾勒出她曼妙玲珑的身姿,手里的绿茶换了红酒,表怕仍是那么笃定,冷艳中又带着几分娇媚。

蒲以生见她白葱般纤纤细指将手里红酒杯微微一扬,“蒲总,初次见面,先干为尽。”自认见过诸多世面的蒲以生竟然发了半秒呆,眼看眼前女子优雅地饮完酒,他才突然发现自己手里的酒杯是空的。

“以生,妈对儿媳要求不高,只希望不是向着你身家而来,贫富不惊的女子方能真正伴你终生。”蒲以生的母亲原是一个平凡的乡村老师,丈夫早逝,一人含辛茹苦带大儿子。蒲以生刚把母亲从老家接来这个南方大都市的时候,老人家第二天就瞒着他到人才市场去寻给人做保姆的工作。蒲以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方说服母亲作罢。随后,她却坚持不肯换下穿过十几年的旧衣了。

母亲和自己相依为命,蒲以生向来惟她马首是瞻,多年来迟迟未婚,也是因为没找到母亲口中的质朴女子。他第一次把苏媚带到老母跟前,心情是很紧张的。苏媚那大衣着极为朴素,素面朝天,老人家第一眼便觉得清爽。饭后,蒲母想去小解,不等孝子蒲以生起身,苏媚便扔下手里水果,牢牢扶住老人手臂往洗手间去了。这么一个小细节,却大大地讨了老人欢心,也稳了蒲以生的心。

那一刻,蒲以生甚至觉得苏媚便是可以和自己相伴终生的那位了。这个极大地满足了他虚荣心的女人,总是拒绝他送的贵重礼物,也让他觉得她是值得他爱的女子。

然而,世事总是万般难料,有时候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也未必就是真的。

苏媚

苏媚又何尝没想过行云流水地爱上一场,何尝没想过和某人阳光下十指交握,拥有平凡而真实的幸福。可自从大学毕业进了市里最大的电视台以后,短短两年间,她就被染得五颜六色、七彩缤纷了。

她年轻,领悟力强,很快在和男人的周旋中学会了既能保护自己,又能获取利益的方式:自己不是最美的,但一定是最媚的,对可以带给自己好处的男人永远时而近、时而远。她今日对你热情如火,明日即对你冷若冰霜,令你心痒难耐之余,云里雾里便着了她的道。

自从酒宴上遇到蒲以生以后,苏媚就暗自打听到这个年轻帅气的富翁的所有情况:独身自好,身家千万,公司前景看好。她掐指计算了一番,平日里围绕周围的追求者几十有余,统统不是没有事业基础的毛头小伙,便是拥有肚腩、一副老态的已婚男人,相较之下,蒲以尘绝对算得上是极品。最重要的是,苏媚早就从他那日看她的眼神里,得到了自信。

万事俱备,只欠时机。苏媚很快趁电视台采访蒲以生之际,再次见到了他。正事过后,聪明如她,很快打发走摄像已者,获得单独与采访人共进午餐的机会。苏媚看得出蒲以生的惊喜,当他吩咐秘书订最豪华的西餐馆位子的时候,她不露声色地随口说了一句:“听说你们公司楼下那家川菜小馆味道很好啊。”那一刻,她分明看到蒲以生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那顿午餐,两人进行得很愉快,苏媚轻快的语风、娇媚的眼神和口里对乡村生活的纯真向往,彻底使蒲以生迷醉了。在这样的女人面前,百炼钢也能顿时化作绕指柔。

随后,两个人的关系迅速升温,很快苏媚就收到了意料中的红色玫瑰。蒲以生还送过几次首饰和衣物给她,她总是面带嗔怒,要求退回,一来她觉得火候不够,还不能任性,二来她的确嫌那些首饰和衣服根本不入眼,价钱不够贵,款式也不够新。

苏媚不是对蒲以生全无爱意,这个表达感情的方式透着几分土气和幼稚的男人也有让人心动的时候。

那是非典最猖獗的时候,苏媚却发起烧来,吓得一个人躲在家里,不敢跟台里讲。她知道蒲以生那时酒楼生意大跌,正是最上火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拨了一个电话过去……30分钟后,蒲以生就气喘吁吁地带着白粥出现在她门前。“叫你不要来,叫你不要来,你不想活了啊,”门里,苏媚哭得力竭,不愿意开门。“别傻了,我不来谁来,我身体壮,就不信能传染。”门外,蒲以生只觉内心一阵翻腾……开门相拥,刹那间,两个人仿佛纯洁如婴孩。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苏媚甚至也有这样的想法,这个男人或许真能当自己的真命天子。

暗战与明战

蒲以生和苏媚,都不过是这个几乎没有季节变化的南方都市里的两个自私的人,一个不改商人本色,像是在寻找一支业绩好投资又最少的股票;一个则是在挑选一张最能让自己后半生安稳、荣华富贵的饭票。

曾经有人说,这是一个无情而苍白的时代,相信爱情,爱情毁灭我们。一个活在需要随时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商界里,一个活在随叫可能成明日黄花的屏幕上,谁能不对别人没防呢?男的对女的百般试探,女的刈男的施尽手腕。两个人的暗战从第一日起便宣千开始。

蒲以生终究已经35岁,他累了,想放松精神,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于是,当苏媚第一次婉转地提出要借100万元买房的时候,他答应了,不过要求她写张借条。对他而言,这只是平常的原则,然而却冷了苏媚的一颗心。放下电话,她咬得贝齿作响,这个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自己又何须对他客气。

当天晚上,苏媚一个电话打过去,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嘤嘤哭泣,直哭得蒲以生心都疼了。连声询问,她才期期艾艾地哭诉自己命苦,父亲长年患病,弟弟又不争气,自己谁也指望不上,一个人打拼如何委屈云云。蒲以生顿时升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发誓一定要让她将来安心。

第二天,苏媚红着眼睛到蒲以生公司拿支票,很自然地递上自己的借条,蒲以生豪气干云,当着她的面就将它扔进了碎纸机。苏媚梨花带雨,破涕为笑,顺势投进了他的怀抱……

事情结束得很快,当蒲以生一个星期后向苏媚求婚的时候,她却像彻底换了一个人,“我们的关系远不到结婚的程度吧,再说我工作很忙,以后没事不要找我。”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来,蒲以生从头到脚阵阵发凉,“媚媚,你别开玩笑了。”然而,他等来的是苏媚“噔”的一声挂掉电话。

蒲以生再拨,不接,再拨,关机。他发疯似地冲进电视台找她,人家很奇怪地问他是她什么人,他才想起,苏媚从来没没带他见同事,理由是电视台太复杂,影响不好。他们一年以来甚至连一张能够证明两人关系的合照都没有。他一下被问醒了,那个叫苏媚的千娇百媚的女人原来早就布好了一张网,让他慢慢地自己投进来。

蒲以生把自己交给酒精,喝得酩酊大醉。

在一个月联系不到苏媚以后,蒲以生以诈骗罪将她告上了法庭。一个是知名企业家,一个是电视台红主持,顿时闹得满城风雨。苏媚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个反手,又以诽谤罪将他蒲以生也给告了。

他爱他的,她爱她的,两个曾经以为相爱的人,其实各不相干,如今彻底撕破了脸。大梦醒来迟,明知是假,最后,蒲以生和苏媚却都给硬生生地疼得落下真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