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志明
偷梁换柱
小孩的聪明往往体现在撒谎的水平上。尽管大人们慧眼早识,他们仍然会夸你机灵的。
大约在五六岁时,村边的几棵桃树每年都把拳头大的红的叫我流口水的桃子,在成熟的季节将我召唤到它的身边。当时是生产队,那是公家的东西。集体财产受到严格的保护,桃树的周围用蒺藜圈的严严实实。平时就经常在树上活动的我早已练就了突破封锁的绝技,像悟空轻松进入。五六个大桃被包在卷起的肚兜里,准备撤退。忽然,脚步声起,村里的一个领导大喝一声:“干什么?”我迅速爬在地上,压住赃物,双手开始在草里乱拍:“拍蚂蚱。”对方没有靠近观察,还笑着说:“桃子的毛可是咬人的,逮上几个就出来吧。”随后他便呵呵而去。仓皇中,我把桃子全和肚皮亲密接触了。结果在享用了桃子的美味之后的几天里,肚皮又红又痒跟蚊子咬了一样,大人们见了都戏说是蚂蚱咬的。拍蚂蚱也成了一段小聪明的“佳话”,甚至现在回去还有几个记性不错的人开这个玩笑。
抛砖引玉
本家奶奶的屋后有一棵杏树,也是村里仅有的水杏树(杏儿又甜又水)。奶奶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在一切归公的年代仍然捍卫了对杏树的私有权。她对杏树的保护远远胜过那些桃树,连我这样的高手都无法靠近。而且在杏儿快成熟的时候,她总拄着拐杖守在旁边。这样就越激发了我对杏儿的渴望,就像八戒对人参果的垂涎。时机的选择是关键的,在午后的炎热中,奶奶就要睡觉,而且村里大部分人也在歇晌。杏树长在一个斜坡上,我就在坡上用石块袭击。掉落的杏儿顺着坡度便滚到了坡下,然后再绕到下边去拣。一般情况下,周围的蒺藜里边就会聚集数目不菲的果实,用一根棍子慢慢地扒拉出来,珍贵的杏儿就为我独享了。等到奶奶开始大骂窃贼无耻(把人家的许多树枝砸断了)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家里装着睡着了。不久几天,杏儿就被收了。奶奶通常会给我家送一些,当然她仍然会提起那可恶的窃贼,而此时的我更多的是内疚,水灵灵的杏儿也失去了偷吃时的滋味。
以逸待劳
单独行动固然比较隐蔽,但是一旦被抓住,偷窃的许多罪名就会落到一个人身上。而且有时要获得成功是需要配合的。我和本家的一个哥哥可以算做一对黄金搭档。我比较有智谋,但胆子并不大,每次的行动都搞得很紧张,而他有得是胆量。侦察活动一般由我完成,具体实施则是他的强项。村里分下小块自留地后,各家都种了一些生产队没有的好东西,花生、葵花、甜瓜等等。我们的活动范围就更大了。一个老爷爷的人缘不太好,就成了我们的重点关注对象。他的自留地里种了好多的甜瓜。某日下午,我俩潜人阵地。他在地里干活。我俩就潜伏在草丛里,等呀等,他是那么的勤劳,日头都落了还不走。我俩如同邱少云当年潜伏的状态不敢乱动,几乎要睡着了。秋天的凉意发挥了作用,他终于走了。我俩拖着麻木的腿杀向地里。天色已黑,恐惧和心虚已顾不上多少精挑细选,只管摸大个的往怀里揣。结果许多是生的,被我们最后扔掉。可惜了我们的耐心还有老爷爷的勤劳。
釜底抽薪
村里的果园被几家人分割承包了,到了秋天红红的果子傲立枝头。果园承包前晚上都有专人看守,我当时在邻村上五年级。果园就在山路的下边,每当经过只能望果止谗。因为是集体经济,即使果子收获了村里人也吃不上几个,都被卖掉,剩下的残次品才能每家分几个,而像我家由于没有头面人物,我所能吃上的更是寒碜。因此心里总有些不平的味道,而承包果园的正是曾经的村长,晚上他是不看的。我和几个本家的哥哥开始行动了。我们越过蒺藜的封锁进入果园。我采取的是每棵树摘几个的策略,起码不至于被看出来,麻痹了敌人,还可以再来。但是,他们几个为了省事,守着一棵树痛下杀手,他们的尼龙袋每人半袋。回家后藏在一个人的房子里,足够享用多日。第二天大清早,我们还在睡梦里,村长的老婆就在马路上破口大骂,那个难听让我现在绝对吃不下那些苹果,好在当时没有多少羞耻感,不但围观聆听了她的演讲,而且完全享用了苹果的鲜活生命。
走为上计
最后一次有组织的行动是在上了初中。教导主任的住处和我们的宿舍之间也有几棵苹果树。主任就担负起了义务看守员的角色。一般人是不敢下手的。宿舍的几位同志大概也是“惯犯”,不时就有人提起屋后的苹果来。心动不如行动,某日夜晚至少在三点以后,我和几个胆大的就上树了。一个一个的摘太慢了,其中的一个人开始摇树。噼里啪啦的苹果纷纷落地,等待片刻没有动静,继续。直到下边接应的队员说:“好了。”全宿舍的成员立即分享了成果。但是成果也太丰富了,其中一个人的箱子里尽然有半箱之多。自然,树下的狼籍引起学校的注意,而且主任的脸色相当难看。他一定感觉失职了。在他的带领下,大规模的侦破开始了。先是讲话要求自首,后又威胁要搜查宿舍。那个战果丰厚的同志最是忐忑,上午专门装病请了假,转移“赃物”,他把苹果全部扔到了厕所里。但是,主任并没有搜查。悔恨是难免的,可爱的苹果没有经过我们的消化直接就到了下一站。但威慑的力量保证了剩余的苹果安度晚年。
长大后,随着生活的好转,吃个水果不再是奢望了,对此忽然失去了兴趣。回家时免不了有人让你吃点什么,其中包括我们曾经“痛恨”的村长老婆。有的树木依然生长着只不过和乡亲们一样变得衰老。偶尔看见它们,就仿佛仍旧攀附在它们的身上摘取一点可忪的渴望。如今的孩子们大概也不用像我们儿时的处心积虑。也就不用担心他们萌生“偷窃”的冲动,在他们的眼中,我的行为或许是无法原谅的。果真如此,我则幸甚。因为现在我们都懂得了一个叫做“气节”的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