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人的暴露

牛丽静

孙成钢事件说明了这样一个道理：固然没人愿意做跳楼的买卖，但如果挣钱的概率很大而跳楼的概率很小，那么就总会有人冒险一搏

当媒体曝出孙成钢持有安源股份22万股，名列其前十大股东的新闻后，孙随即成为媒体和股民的“千夫指”。作为一家证券投资咨询机构的董事长，他深知一名证券从业人员应有所为有所不为。明知是违法的事情却把它放到了台面上，情理上说不过去。他本人声称这是其岳母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其账户炒股，这显然不是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无论此事的发生是否与媒体报道的孙氏兄弟的权利之争的内幕有关系，对于孙成钢而言，这或许都是一个“不可原谅的低级错误”。作为证券投资咨询界的知名人士，其信誉不是一朝一夕能建立的。股评家失去了信誉，想东山再起很难。

公开的秘密

孙成钢事件让我们很自然的联想到另一位证券界的风云人物赵笑云。当年曾有说法，一个股民如果不知道赵笑云，就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股民。因为他曾经“辉煌”的历史创造了一个不小的“奇迹”：他在各大报刊的荐股和模拟实战的比赛中屡获冠军，曾经创造了累积收益率2000%的骄人战绩。因此这位“评哪个，哪个涨”的股评家，曾经一度被称为“中国荐股第一人”。而在对“青山纸业”的推荐中，其“庄托”的形象才开始暴露。

“青山纸业”上市后一直表现平平，而在2000年7月至9月，赵在媒体上大力推荐该股，并建议股民“咬定青山不放松”，9月11日，他又一次推荐该股，当天该股小幅高开后一路下跌，此后出现连续阴跌，大笔资金出逃现象明显，最终东窗事发。其后，他被媒体和股民冠以“中国第一庄托”。知名股评人纷纷落马，无疑使股评人的处境更加的尴尬。

一直以来，股民对股评人的态度都是暧昧不明，推崇者有之，怀疑者有之，跳脚痛骂者亦有之。赵笑云、孙成钢等人的暴露，给股评人的“信任危机”找到了最好的注脚，股民在股评人和庄托之间画上等号也就不足为怪了。网上其实一向不乏驳斥股评人的帖子，有股民抱怨，赵笑云推荐的股票，涨是涨了，但多是头一天小幅高开，随后一路下行。在T+1的交易制度下，被套牢是不可避免的。因此有股民称“股评家是骗子，股民是傻子”。

其实股评家之所以能得逞，并不是简单的“骗子”二字能解释的。中国证券市场历经风雨20余年，磕磕绊绊发展至今，最初的“投机”成分对于证券市场的起步和发展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众多的排队认购股票的散户投资者也是不可否认的功臣。时至今日，随着价值投资理念的引入，在基金、社保资金、QFII等机构投资者逐渐增多的情况下，散户投资者仍然是股市生力军。然而和国际上有百年历史的证券市场相比，中国证券市场仍是一个弱势有效市场，在这样的市场中，并不是每位投资者都能对公开的资料和信息作出全面、理性的判断，这导致散户对掌握专门分析工具和有较高分析能力的专业人员的心理期待和依赖。这为股评人和上市公司联手操纵股价提供了“接棒人”。如果不小心“接了棒”，上了“轿子”，就不得不等待下一个“抬轿子”的人，否则只能选择“从轿子上跳下来”，摔得伤痕累累。

证券价格和公开的信息和资料具有不对称性，由于中国的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的不完整性甚至欺诈性，或者有关宏观经济形势和政策方面的信息滞后，投资者经常发现基于公开信息和证券价格的判断毫无用处，只有那些有内幕消息者才能获得非正常的超额回报，因此多数散户寻求内幕消息的热情远远高于对公开信息的基础分析。于是，一些股评人就利用股民的这种心理，制造和传播种种“内幕消息”，使股民“上轿”。

其实，诸如此类的证券从业人员的违规操作在业内并不是新鲜事，长期以来都是公开的秘密。因此，极具讽刺意味的是，孙成钢出事后，一些业内人士竟指责他“太不小心”。

苦 衷

证券行业，包括证券投资咨询机构和券商在内，总是很容易“出问题”。

中国证券市场起步晚。在监管者看来，为了避免“一抓就死”，不如“摸着石头过河”，于是在初起阶段，法律对于证券市场的监管并不是特别的清晰。随着市场的发展，规范才逐渐成为监管的重点。很多在以前属于合法合规的操作，在新的时期则成为违规行为。一些证券投资咨询机构适时进行了调整，一些则为了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顶风作案”。每每在股市高点，为了防止出现泡沫，监管层的措施也会更加的凌厉。如果不幸在此时暴露，就会成为“杀一儆百”的典型。

因为没有成熟的法律规定，很多业务的创新和操作在胆子小的人看来像“走钢丝”，而被胆子大的人视为利薮。一项业务在行业内部产生，并被普遍接受时，监管层不可能不知道它的存在。但情况往往是：如果这项业务没有“出事”，就任其发展，一旦“出事”，或者赶上规范的当口，这项业务就有可能被骤然叫停。说客气些，这反映了监管层在发展和规范问题上的矛盾心理；说得不客气些，这只说明了中国证券市场监管行为极大的随意性。

业务范围过窄，缺乏合法的盈利模式也导致证券投资咨询行业出现颇多问题。目前该行业的合法业务包括资讯、咨询和企业财务顾问三块，代客理财是被禁止的。这实际上是把证券投资咨询行业一条很重要的盈利渠道给堵死了。但事实上，很多机构都多多少少在暗中从事代客理财业务，这已经是业内人士心知肚明的。尤其是一些没有牌照的“地下”机构，完全游离于监管之外，其业务空间固然要大很多，但也在行业中积累了很多道德风险。北京新兰德证券投资咨询公司的一位负责人表示，北京新兰德一直希望把自己的牌子做得“干净些”，因此没有从事法律规定范围外的业务，但这的确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公司的盈利空间。他们认为在监管方面，可以采取更加严格的措施，例如严格限制对合格的证券投资咨询机构的认定，但在法律上要赋予这个行业更加清晰的盈利模式和更大的发展空间。

业内人士普遍认为，堵死不如正确的引导，盈利模式的合法化和加强监管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途径。据传闻，孙成钢事件已促使监管层认真考虑出台具体的法律法规，改善证券投资咨询机构的盈利模式空间。

证券投资咨询机构的盈利性与其所处的激烈的竞争环境有直接关系。证券投资咨询行业是在民间自发产生的，1998年才列入国家的监管体系，发展至今日，全国已有证券投资咨询机构150余家，这还不包括处于“地下”状态的“黑店”在内。同时，本身竞争就很激烈的证券公司也是证券投资咨询机构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为了吸引客户，证券公司提供的资讯、咨询服务，例如在网络上公布的研究成果多是免费的，股民也可以很容易地在电视上看到证券公司研究分析人员的股评，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证券投资咨询机构对客户的吸引力。因此，当证券行业从暴利时代向微利时代过渡时，再加上行情的疲弱，证券公司整体出现亏损，证券投资咨询机构的日子就更是艰难。有报道称，目前八成证券投资咨询机构亏损。在行情好的情况下，股评人荐股的成功率很高，会员费收入比较稳定，行情走软时，股评人就会面临来自公司、监管层和股民的重重压力，再加上巨额利润的诱惑，股评人制造和利用虚假消息、内幕消息误导投资者的概率就会提高。

遭到惨重损失的自然是散户，虽然法律规定，在这种情况下，投资者可以诉诸法律，要求损害赔偿，但他们毕竟是一个弱势群体，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是艰难的。违法者应受到相应的制裁和惩罚，才是减少此类事件继续发生的关键。

风 险

投资活动要考虑收益与风险的平衡。没人愿意做跳楼的买卖，但如果挣钱的概率很大而跳楼的概率很小，那么就总会有人冒险一搏。“股评人”做“庄托”，为的是证券价格差价的高额利润，至于违反法律是不是一定要付出代价，或者要付出多高的代价？在当前的监管构架里，这一权衡的结论往往是：不如冒点险。

2002年，中国证监会公布的证券投资咨询机构名单显示，赵笑云的东方趋势未通过年检，但官方对此并未有明确的说法。据说赵笑云已在2001年携妻前往英国“留学”。另一位无证股评人唐能通，虽然被证监会通告调查，但也因其“逃”往国外，无法取证，没有了下文。眼下的孙成钢事件，公众所知的处理结果也只是要求其清仓、销户，并要求山东神光对其个人给予警告处分。这样的违规成本似乎小了点。

在有成熟证券市场的国家，股评人虽然也同样面临信任危机，但其作弊的成本很高。从安然事件我们就可以看出国外监管体系的严格。前安然主席秘书保拉里克，因得知安然宽带部门即将公布亏损公告的内部消息后，利用手中期权买卖股票，获利近60万美元。结果，她不得不将近50万美元的非法股票交易所得上交政府，并归还在任期间从安然公司获得的13万美元奖金。虽然和发达国家相比，市场的成熟程度不同，中国不能完全移植国外的监管体系，但在市场的公平性和投资者利益的保护方面，有些事情是必须早点动手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