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秘密证人（二篇）

郑羽书

樱子一定要我们去她刚重新装修好的“招待所”参观。

台湾政商名流的好去处，私人招待所成了新宠，先决条件够豪华，够隐蔽，“狗仔队”无法窥探。

阿桑送上一杯茶，职业性地寒暄：“请喝茶。”

客气地回她：“谢谢。”我微笑地看着她，她以讶异且受宠若惊的神情回看我。我相信来这里的客人会对她说谢谢的大概极少。

樱子领着其他朋友下楼吃饭、唱歌，我在一楼客厅独自拥有宽广的空间。

“阿桑，茶冷了，换茶。”“煮两杯咖啡。”“这杯子不美，用另一组金边的。”

不到半小时，阿桑被叫上、下楼不下十次。

她注意到我的存在：“你要吃点什么?我帮你准备。”

“不用，需要我会自己来。”

阿桑开门往院子走去，我紧跟在后。

她用最古老的方式燃起木头，将温泉加热。

我好奇张望，坐在炉边。

“我本来自己有个工厂，因经济太差，接不到订单，养不起员工，关门了，先生去大陆找头路，我就接下这别墅的管理工作。”

我似能感受到她从董娘到阿桑的心路。

“在这里会很忙吗，”

她的答案出乎我的预料：“老板很好客，加上交游广阔，我简直应接不暇，不是老板请客，就是那些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名人来借招待所。面孔都很熟悉，不能讲，我们做这种工作保密很重要；像电视上吵得很厉害的政策，为了避开记者，他们就来借场地，秘密开会，各党各派都有。当然也有单独带小姐来玩的，这种客人都有司机、保镖，通常是白天来，我要为他们准备吃的，在这里还有一件很忙的事是洗床单。不过这些人都很客气，小费给很多，很大方，大概为了堵我的嘴……”她笑得很尴尬，其实阿桑并不老，四十多岁吧。

在这错综复杂的环境，练就她懂得些许世故，似乎看出我是不会出卖她的。

“我的老板人很好，他请客都自己打理，叫外烩时自己配莱，酒量好，再多的客人从不少喝，再贵的酒他舍得。替客人点歌，自己总是站在一旁；我从没有看过他唱歌。他对下人好，他常说老板娘很哕嗦，表面上应付她就好了，劝我们不要放在心上。”

“我偷偷告诉你我们老板有女友，带她来时都自己开车，我不会告诉老板娘……”她忘了我是老板娘的朋友。

我笑了，其实我最想问她的是那个某会的女主委，有带过同性的伴来吗?

如果我问她会说，但我选择了尊重她的职业道德。

有一天，她会是另类秘密证人。

一种叫“商品”的男人

一件T恤，凸显惟凯健美的胸肌与手臂。在这酒店，老板小张将他定为“性格小生”型。

巧瑜在他身上钱没少花，可一次觉也没睡上。我早看出惟凯用心机在耍她，她笨，说了她三次，她依然执迷，我也就不说了。

等我坐定，走上来一个服务生：“基本消费五百元，坐台费另计，带出场可以谈……”我盯着他：“叫惟凯，我跟他约好的。”

他确实能吸引女人的眼光，我示意他坐下。

“昨晚跟巧瑜出场了?”

“只是去喝酒，什么事也没做。”他装酷。

我冷冷看着他：“她对你很大方，她倒希望你做点什么。”

他回我一眼，皱了一下眉。

“我花两倍钱买你时间，仅止聊聊，你不会误会吧?”

惟凯已放下武装，笑着说：“你陪巧瑜来，都是最低消费，果汁一杯，我清楚你对我们没兴趣。”

“应该说我有两性关系的洁癖吧。”

他瞧着我：“我大概明白你想聊什么。做我们这一行，不能做太久，也不能固定待在一个城市，以后总要做人嘛!可别以为我们只是混点钱花，就表示这行业是没有尊严的男人干的!这行业越来越蓬勃是因为市场的需求，就像娼妓市场，不管变成什么形式的交易，古今中外这行业依然存在，男公关的角色就是这道理。”

巧瑜在的时候，我从来没听过惟凯说这么多的话：“哈，你如此冷静清醒看这行业，我有点讶异。”

“你没发现我们店里的男公关被小张定为好几种型吗?为了因应各种不同层面女客人的喜好，我们是商品，我们的责任是如何包装自己，让这商品好卖，女客人愿意出高价买；我们中间一样分等级，有抢手的红牌，有一般的。”

“听起来有点好玩，做这行要赚到钱还要用点心才行!”

“说实话，只有客人选择我们，我们不太能选择客人，充其量只能看哪个女人大方，就跟她走，只是服务嘛，服务完了拿钱走人。感情，很难啦!我们不会和客人玩真的，即使是甜言蜜语也是拿来卖钱的，如果真陷在感情的漩涡，这一行就不能干了!”

“这就是你不碰巧瑜的原因?”

他点点头：“你聪明，她很好，对我也好，我们的关系只能这样，否则她以后会很痛苦，我不想伤她。如果换个女人，我早捞她一大笔，太容易了。”

“怎么说?这些女人都这么心甘情愿，”我持疑。

“应该是迷恋吧!现在的女客跟早期找男公关的女客不太一样，不只是特种行业的小姐，家有男人的情妇或富有人家的大老婆、现在很多很平凡的家庭主妇、单身女贵族、五十出头做按摩的女师傅……你很难想像这市场的需求。

我有点被吓到：“看来这行业前途无限呢!”

惟凯冷笑着：“很难限了，干脆立法管理吧，比较实在!尤其是那些没有玩过的家庭主妇，一来就陷进去了，她会把会钱、存折统统奉上，等她先生发现，把她赶出门，她来找我们，我们怎么会要她?别笨了!社会问题又多一桩……”

然而，然而……

惟凯电话不断，想必他是这圈子里的红牌。

我走出酒店，深深吸口气，满街霓虹灯依然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