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在“拟态”人们的情感空间

2004-04-29 00:44:03马汇莹
新闻爱好者 2004年7期
关键词:讲述者拟态栏目

马汇莹

传播学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概念由舆论学创始人李普曼(Lippmann)在他的传播学经典著作《公众舆论》(Pubilc Opinion)中提出,那就是“拟态环境”(Pseudo-environ-ment)。所谓“拟态环境”并不是现实环境的“镜子”式的再现,而是传播媒介通过对象征性事件或信息进行选择和加工、重新加以结构化之后向人们提示的环境。李普曼认为,现代社会越来越巨大化和复杂化,人们由于实际活动的范围、精力和注意力有限,不可能对与他们有关的整个外部环境和众多的事情都保持经验性接触,对超出自己亲身感知以外的事物,人们只能通过各种“新闻供给机构”去了解认知。这样,人的行为已经不再是对客观环境及其变化的反应,而成了对新闻机构提示的某种“拟态环境”的反应。

“拟态环境”说明了资讯空前发达的现代人只不过生活在一个由大众传媒提供的虚拟信息空间里。用这个概念观照当前红火的各种情感“倾诉”类栏目,那些一个个缠绵凄婉的“老百姓自己的真实故事”,只不过是大众传媒“拟态”出的情感世界。这些公开后的个人隐私、隐情作为一种媒介传播的信息,它将产生什么样的效果,看到或知道别人的隐私的受众个体是怎么想的?长期、大量、反复的类似信息的刺激和提示会使人们的行为发生什么样的改变?这些是值得关注的问题。

先来看一组数据。笔者统计了湖北地区发行量较大的《楚天都市报》“讲述”栏目3月份的稿件内容。在共计21篇报道中(每周六、日停发),反映婚恋、两性情感的有17篇,反映亲情的有2篇,关爱陌生人的有2篇。在17篇婚恋、两性情感报道中,只有2篇主人公的感情是健康、温馨、积极的,有10篇的内容主要是反映婚外情、三角恋,有5篇分别反映初恋情人遭遇车祸身亡、非常男女“速配”又“速离”、女大学生堕胎及情感受挫、爱上比自己大7岁的离婚女人、无奈嫁给强奸自己的人后又被遗弃、受骗。讲述者用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出现频率较多的词汇是“痛苦”、“气极了”、“难受”、“心碎了”、“无奈”、“孤单”等等。这家报纸的情况大致反映了全国类似栏目的内容和取向。

然而,这幅由大众传媒展示的情感“图景”与现实生活中的“图景”有很大的差异。这些报道不仅反映情感的视角过窄,局限在情爱话题的樊笼里,而且对人们生活、情感世界的反映也有所扭曲。由于讲述者大多为城市女性(上述21篇中有14篇讲述者为女性),她们的形象大多是“被男人始乱终弃、精神受煎熬、对婚姻无望”等,再让我们看看现实生活中城市女性的精神风貌,中国人民大学舆论研究所2000年就我国城市女性的生活状态与生活观念在五个城市进行了专项调查。调查显示:“我国城市女性的生活状态:工作是她们最关心的;‘充实和‘自在是她们对自己的生活状态的基本描述,而工作、经济和人际关系则是她们目前在生活中面临最大的问题。”这项调查还特别指出:“与人们惯常所理解的有所不同,今日的中国女性已经不是紧盯着家庭、爱情的‘小家碧玉,而是有着某种事业追求的、全面发展的现代人。”①

正是这种宏观上的差异和扭曲提示我们:这些“倾诉类”栏目与其“讲真事、述真情、说真话、揭真相”的宗旨正好相反,提供给人们的是一个“伪真实”的“拟态”情感世界。

首先,记者、编辑作为“把关人”,为了确保大众传媒所传递的信息的真实可靠,本应强调报道的客观性,凸显理性认知的冷静。然而这与讲述者对情感体验的主观性、个体性正好相悖,个人的精神和主观感受复杂精妙,信息主要来源于个人自诉,无从考证,这种矛盾先天性地为“拟态”情感打下了伏笔。

其次,普通百姓利用大众媒介传播私密话语,尽管显示了媒体的“平民化”视角,但实际的情形却是一部分讲述者在分享传播权,而这部分讲述者只能作为中国人的“一个”心理标本,不能充分地代表各种人群。

再次,媒体从业者为了吸引眼球,抓住一些“卖点”进行突出化编辑处理,进行渲染、炒作、煽情或取材上片面追求离奇、刺激,背离了情感的原貌。

从目前看,婚外情、三角恋、畸情、离奇经历成了“倾诉”类栏目的主要内容。这些叙述和表达“不在于理性的建构,而在于感情的狂欢;不在于意义的生产,而在于符号的消费;不在于精神的提升,而在于世俗的表达。”②当这些信息重复、大量出现,而且语言甜腻、煽情,造成“强刺激的虚拟现实”——让人认为“一夜情”、“三角恋”等是一种时尚的范式,让人认为在这个世界上的好男人都消失了、好女人都失踪了,给人以“媒介在鼓噪”的错觉。正如拉扎斯菲尔德(Lazarsfeld)所言:“大众传媒是最高尚、最有效的一种社会麻醉品。”

尽管有的报纸配上记者、读者的简短评点,试图加以理性的指引,但这些观点在情感话语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在讲述者倾诉欲和缓解心理压力的动机支配下,过多的私人话语宣泄着个人的欲望和情绪,侵占、挤压了理性话语的空间。

人对隐私的探求是一种社会化生存的基本认知需要,在面对困惑时个体很想知道:别人有没有碰到这样的问题?他们是怎样处理的?通过大众传媒进行这种社会化的核对和指认一方面打破了交流的障碍,另一方面带来了新的误读。因为,过去人们通过文学艺术、学校、社区、父母亲朋多种通道体验、感知情感时,人际交往占的比重很大;而现在尽管资讯发达,但现实中人们面对面的人际交往、情感交流却日益减少,冷漠、戒备使大众传媒成了情感信息的主要来源,缺少了情感相互核对、印证、沟通的多种体验。于是,人们身处“拟态环境”而浑然不觉,对自身所处的真实生存环境反而漠视与逃避。

这样,受众与大众媒介创造的“另类”社会共处于一种“媒介生态环境”中。“在媒介中漫游的人们,总是飘荡于媒介所描述(抑或说创造)的虚拟的自由王国,每个人都似乎能在那里找到自己理想的乐园。”③而在社会大众流动性、无组织性和同质化特征明显的今天,人们就更容易受到媒介“拟态环境”的影响。

注释:

①喻国明:《解构民意——一个舆论学者的实证研究》,华夏出版社,第51页。

②李江春:《当代中国私人领域的拓展与大众文化的崛起》,《天津社会科学》2000年第3期第112页。

③刘泓“虚拟的慈善网络传播的文化思考”,《新闻与传播》2000年第1期第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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