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制造“半孤儿”

由于顾珠红的病逝，让记者失去了一次和因离异而失去孩子的一方面对面交谈的机会，也因为考虑到不给她的儿子带来任何负面影响，失去了一次深入到私自剥夺对方看望孩子权利的一方内心的机会。要探究“探视权”这个问题，这两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是不可或缺的。为此，记者除了详细询问了顾珠红姐姐顾女士以及两位妇女干部有关顾珠红和王善荣的一些具体情况外，还在社会中搜寻了类似的事情和人，通过他们来探究这类“夺子大战”中双方以及孩子的典型心理状况，值得一提的是，记者发现顾珠红的遭遇不是绝无仅有，一个个孩子因为父母离异导致和其中一方生生分离，成为人为制造的半孤儿。这种状况在离异家庭中很有普遍性。

“他就是存心的”

采访对象：

顾珠红姐姐，四川北路街道委员会妇联副主席李琦、妇女代表部主任姚老师

记者：顾珠红当时为何事和王善荣离婚？

顾女士：其实他们夫妻间的事情我们即使做姐姐的也不是很清楚，而且小妹又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很少和我们提起什么，但是从我们看来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的。

记者：有没有很深的恩怨？

顾女士：这个很难讲，其实当初我们并不看好这门婚事，因为两个人性格并不合适。婚后不久两个人就有矛盾了，我妹妹生孩子这个男人都没有出现。之后王善荣不允许小妹找工作，甚至有一次由于小妹出去工作，王善荣将小妹打得不轻，小妹在我家住了9个月。

记者：是谁提出离婚的？

顾女士：我妹妹，起诉了3次才离掉。

记者：按照你们的观察和接触，你们认为王善荣就是不让顾珠红看儿子是为了什么？

顾女士：是他对顾珠红的一种恨，恨她提出离婚，知道她最宝贝儿子，所以就拿不让她看儿子报复她。

记者：顾珠红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认为？

顾女士：是的，她晓得他是存心的，存心气她，其实我妹妹一向是我们姐妹中身体最好的，她得这个病就是因为生气牵挂饮食不调弄出来的，连医生都说想不到她这样的体质会得这种病。

记者：我想听听两位妇女干部的意见。

李琦：其实在我们平时的工作中，遇到的这种事情不少，在这种离婚状态中，孩子某一方的归属品，有时候，更成了离婚夫妇报复对方的手段。但是像顾珠红这样极端的情况还没见过。

姚老师：所有的人都非常气愤，简直丧失了人性，不管夫妻之间有什么恩怨，孩子有权利得到双方的爱。而且经过多方了解，王善荣对儿子刻意灌输损害母亲在孩子心目中的形象的行为是肯定的，而且故意造成孩子和母亲疏远陌生。

记者：孩子情况怎么样？

李琦：孩子非常内向和孤僻，跟他说话他看都不会看你一眼，头都不会抬一下。

“我怎么没有爸爸？”

采访对象：

韩女士，35岁，出租车司机。

家庭情况：离异五年，独自抚养读小学二年级的女儿，从不允许前夫探望女儿

当记者走进韩女士的家——这是她离婚后用独自经营小商店的钱买下的商品房，记者马上可以判断出韩女士直爽、勤劳、泼辣的个性。三室一厅的居室，无论装修还是家具都很简单、质朴、实用。记者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在韩女士的家中，没有任何与男性有关的用品，比如烟缸、照片等。当记者问她能不能把离异前一家三口的合影拿出来看看时，韩女士的态度是明朗坚决、斩钉截铁的：“没有！我们从来不照相的。女儿生下来没多久我们就分居了，就算有照片，离婚的时候我也都烧掉了。”

记者：你们离婚的时候，有没有商量过孩子的探视权问题？

韩：（想了想）应该没有吧，等我找出来看看（从壁橱里找到离婚协议书，塞到记者手里，只见上面写着：一女归女方抚养，全部抚养费由女方承担，并未涉及任何关于探视权的规定）离婚的时候，我对他爸爸讲，我什么都不要，不用你负担一分钱，我就要女儿，女儿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跟你没有关系。

记者：那么，你们离婚后，孩子的爸爸就从来没有打过电话或者找过你，说要看看孩子？

韩：怎么没有？他要看，是我不许他看！刚开始，他差不多每个星期都打电话给我，问女儿怎样了，身体好不好，幼儿园上得怎么样？有时候还跑到我娘家来找我，我就把女儿放到她舅妈家，叫他扑个空。我跟他说得很清楚，房子，钱，我都不要，包括他的赌债，都是我还的，我做事情凭良心，够对得起他了。他自己觉得理亏，有段时间就不大来找我了。隔了差不多一年，我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太平日子，买了房子搬家，女儿也要读小学了，他又打电话问我，搬到哪儿了，女儿读什么学校，我就随便编了几句话骗他。总之，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牵连，更不想让他找到女儿。

记者：你是因为怨恨孩子的父亲才不允许他探视孩子的吗？

韩：不全是。他爸爸太懒，不做事，不顾家，喜欢赌博吃酒，又爱猜忌。我是个勤快人，做事情风风火火，两个人脾气实在是合不拢。我离婚后，就想断得干干净净的，不想再跟他们家有任何牵扯。我周围也有一些离婚的，为了看孩子，两个人磕磕绊绊的事情很多的，惹出很多是非来。我工作忙，没时间跟他磨蹭，又怕麻烦，这样一个人带反倒好，落得清净。

记者：那你女儿想不想她爸爸，有没有向你流露过想见见爸爸的愿望？

韩：（沉思了很久，勉为其难的回答）我估计，她还是想的，虽然她不敢跟我说，怕我眼睛一瞪骂她，但是我知道她心里是很想爸爸的。记得有一次她问我，为什么人家都有爸爸而我没有？我就跟她讲，其实你也有爸爸的，但是爸爸不好，不好的爸爸不如没有。有一天她放学回来，说老师布置了篇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她准备这样写：我虽然没有见过爸爸，但是我想象中的爸爸是这样的……我一听就来气，敲了她一记说，不要写这个题目，你爸爸不负责任，不要你，你还去写他，你就当没有这个爸爸，重新写，就写我的妈妈吧！小姑娘被我骂得一包眼泪水，也不敢当着我的面哭。

记者：这样说，从你们离婚到现在，女儿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吗？

韩：可以说没有，我不让她见！（忽然想起来）有一次，她爸爸打电话来说奶奶特别想孙女，让我送过去给她看看。我本来回绝了的，后来想想，毕竟孩子的奶奶也一把年纪了，看一眼少一眼，就把孩子送去了。也就呆了五分钟，让她看了几眼，摸了摸，我就带走了。路上我说，你看你爸爸那么老，有什么好看的，谁知道小家伙跟我顶嘴说：“不老，不老。”

记者：那么，如果将来女儿长大了，成人了，她想念爸爸了，你还会阻拦吗？

韩：（神色尴尬的）唉，到那个时候她要是想看，我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毕竟到时候她也大了。

“你们都不要我。”

采访对象：

沈女士，35岁，某机关公务员。

家庭情况：离异后没有获得抚养权

说起女儿来，沈女士禁不住泪水涟涟。囡囡上幼儿园的时候，她正和孩子父亲办离婚手续，就把囡囡送到了全托幼儿园，只有周末才接回家。“我们欠女儿太多了。”沈女士在接受采访的过程中，不断地擦拭着眼角的泪花。

记者：你和丈夫离婚时，对孩子的抚养权、探视权是怎样协商的呢？

沈：当时两个人是都想要孩子的，但是我自己家里出了点事情，娘家要动迁，我得重新买房子安家，没有地方安排孩子居住。所以我们两个人就商量了，监护权、抚养权归囡囡的爸爸，不过，我当时也和她爸爸说过，等房子的事情定下来，我还是要把囡囡的抚养权要回来的，他当时也表示同意了。

记者：那么，孩子就一直是由她爸爸带的吗？

沈：（眼圈发红）哎！做母亲的哪里放得下孩子呢？他爸爸是做生意的，朋友多，乱七八糟的应酬也多，晚上还经常不在家，把囡囡一个人丢下不管。我要不是没办法，也不会让他带孩子的。每个周末，我只要有空就去把囡囡接过来，有的时候想她了，也把她带回自己家来。总之是这样，谁忙就对方照顾孩子，也没有明确探视权什么的。有时候一个星期里，女儿经常是今天在我这儿，明天在他那儿。可是两个人都忙就没有办法了。有一次，我在单位里加班，晚上九点多了，打电话给女儿，看她睡了没有。哪知道她一听见我的声音就“哇”一声哭了，说：“还有好多作业都不会做，怎么睡啊？”我听了心酸，就说，那问问爸爸啊？女儿哭得更厉害了：“爸爸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赶忙安慰她：“那妈妈下了班去接你吧，你今天住到妈妈家来。”小家伙哭的更厉害了，说：“不要了，你那么远，又那么晚了，你不要跑来跑去了，我也不想跑来跑去的，你们说是为我好，其实，是你们都不要我……”你真不知道，那个时候一听才只有八岁的女儿这样说，我心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本来想，也无所谓什么探视权抚养权了，只要谁有空，谁就带孩子，就是因为两个人都这样想，反而没有人真正负起该负的责任。现在，女儿一天天大了，心事也越来越多了，性格也不是很开朗，都是我们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