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开合
长途客车刚越过昆仑山,就被一个脸上有狭长刀疤的大汉拦下。刀疤脸一闪身跳了上来,环视车内,迅速来到车尾。此时正是午后,车上五六十名乘客大都睡着了,坐在车后排的一胖一瘦两名男乘客,睡得特沉,还打着呼噜。那大汉走到后排,从裤袋里掏出张报纸,站在胖子旁边看起来。
大汉名叫刘富,专门从事“钳、扒、撬”营生。刚出道时,他被邻村的村民捉住,砍掉了一只小指。后来他就用四只手指行扒,因此熟悉的人都叫他“四手钳”。四手钳是一名屡教不改的惯偷,已“三进宫”了。他被抓了放,放了抓,成了远近闻名的“钳哥”。他的行径十里八乡的姑娘都了解,因此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汉。“四手钳”这段时间撞了桃花运,他第三次从监狱里出来后,有天晚上到外面去偷猪,在路上救了遭欺凌的旮旯村荷花姑娘。于是荷花姑娘主动托人来说媒,但也附加一个条件:不许再干这种丢脸的事。
四手钳心里自然乐开了花,他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弄点钱来把婚事办得体面些,然后就安心过日子。这天,他趁年关民工返乡的机会,赶到离村庄二十多公里的省道,装成乘客准备最后一偷。十几辆车过去了,现在终于拦下一辆。嘿,真是好运当头,满车的乘客全都睡眼惺松,除了司机和售票员,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刚上车的人。四手钳很快选好目标——坐在后排的胖子看起来很有钱,他胸前吊着一个大的皮包。四手钳止不住内心的激动,假装不经意地撞了胖子一下,也许长途奔波太累了,胖子竟一动也不动。四手钳用压在报纸下的刀片,悄悄地割断皮包的提带,左手轻轻一托,再用报纸一裹,便若无其事地叫司机停车,下车走了。
四手钳抱着沉甸甸的包,高兴得一蹦一跳的。他心想:这最后一偷,干净利索,看来战果不错。他捏捏怀中的战利品,真想立即打开看看,数数里面的钞票。但他不敢停留,抄小路往家赶。
四手钳的家是南方农村常见的那种独门小院,他悄悄走进去,看见年迈的爹妈正坐在厅堂织篾。他避开父母,悄无声息地走进自己的东厢房。四手钳把门紧紧闩上,手忙脚乱地打开皮包,里面有几扎崭新的人民币,还有一只四方形的盒子,用黑色的塑料袋包住。四手钳心想盒子里肯定装有贵重物品。可是他顾不了这么多,他用手沾了沾口水,紧张而兴奋地先数起钱来。
不一会儿,四手钳数完了钱,正要解开盒子上那只黑色的塑料袋,突然听见厅堂里的爹妈正跟人交谈着。四手钳小心翼翼地踅出来,贴着墙壁摸到大厅门口,伸出头伏在门缝上朝里观望。四手钳不看犹可,一看就惊呆了:爹妈对面的人就是被自己偷了包的胖子。四手钳心想:他一定发现自己的行踪,从车上一直追到家里来了,看来得尽快想办法把东西转移。四手钳这样一想,就把头缩了回去,正想退回房间,大厅里又传来说话声:“唉,都怪我,把它弄丢了,我会想方设法找回来的。”四手钳听这么一说,知道露馅了。于是,他退回房间,把钱和四方盒子都塞进皮包,想了想,又把盒子拿了出来,把裹在外面的黑色塑料袋解开,又解开里面的一层黑纱,他看见一只镶黑边的相框。四手钳看了一眼相片上的人,一下子扑在上面哭了起来。
四手钳把黑色盒子包好,准备拿给爹妈。走到大厅门口,听到那个胖子正对爹妈说:我带来的三万元抚恤金被偷了,现在身上就只剩这五百元钱了,就给你们表表心意吧。回部队后,我再发动战士们捐款,不能寒了阿贵的心。
“钱被偷就算了,可怎么连骨灰盒也偷啊,这可恶的小偷!”四手钳的爹说。
胖子说:“小偷太可恶了,阿贵就是在出差途中,被穷凶极恶的小偷杀害的。这可恶的小偷,面对英雄的骨灰,他应该惭愧呀!”
四手钳心里一沉,心想自己活得多窝囊啊,弟弟是万人敬仰的人,而自己是万人唾骂的贼。于是他返身进厨房拿把菜刀,狠狠地把右手的食指剁下。大厅里的人听到动静迅速跑了过来,看见四手钳正伏在骨灰盒上哭呢,四手钳的爹狠狠地骂道:“畜生,真丢你弟弟的脸!”两名军人帮他包扎好断指,安慰说:“唉,他都把自己的手指砍下了,这应该是最后一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