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棠
前几天读到一篇文章,题为《蓝颜知己》。文章倒不怎么样,但我很喜欢这个题目符号,它把异性朋友间的微妙感觉点到了。因为其中的不可能,因为有些不甘心,但是又走得如此近,近到会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与心跳,近到遇到喜怒哀乐会在第一时间想起,近到可以自由自在无所顾忌。这种状况,用什么去界定,很难。突然有了蓝颜知己,这个比友谊延伸许多,到爱情戛然而止的符号,很好。
我是1974年到安徽插队落户的,我与另外两个男知青分到一个在大队边上的生产队。不久,我被安排到学校教书,认识了另外一个大队的知青老师。记得,他能流畅地背诵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和王勃的《滕王阁序》。我们寻找到了发黄的《古文观止》,一起朗读陶渊明的《归去来辞》,至今我仍能烂熟于心。要知道这是在张铁生交白卷的年代。
放秋假了,有一天,我带着学生到河堰上割学校种的黄麻,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那天午后,他从河里游过来,给我从另一头割河堰上的黄麻,到接头时,他突然问我,愿不愿意走近一步,在感情上苍白和弱智的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假思索回答,不行。还说,你回去吧,我看着你过河。他那时的表情很复杂,在夕阳下,显得一脸阴霾。我总会在不恰当的场合,回忆起这最后的表情。过了几天,就传来他在陀河里游泳没上来的消息,(陀河,位于灵璧县境内,传说是项羽自刎的地方,这条河是不祥之水,楚汉垓下之战即于此。)他与我不在同一大队,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我认识他。我也无从打听他的消息。朦胧中的情感就这样窒息了,我拽着集体户的知青一起去送他,他家没什么人,他凄凄的母亲来了,也没有吵闹,很安静地送行。倒是我们这批隔河的知青,为他张扬,在他的墓地,拢上了许多扬路花——一种生命力很强的野花,开时漫山遍野,自生自灭。其实,这倒是一种嘲讽,我突然成熟起来,生命原来可以这么脆弱,1.80米的个子,水性很好的男儿,对天文地理很钟情的书生,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邻居,竟这么去了,我还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我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知道了逝者之不可追。
3年后,我们队里3个知青都考上大学要离开了,我们从新修的涵桥过去为他扫墓,我特地向大队集体户里的老鹿要红漆,记得老鹿是用炼油化开红漆的。我为他描墓碑,我还在碑后写了一段文字,写得好悲壮,引得周围人很疑惑。
去年秋天,我们一帮知青拖儿带女一同回插队的安徽,我到涵桥边找过他的墓,没有,空留下一地的扬路花,在秋风瑟瑟中摇曳,好凄凉。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我把这最单纯而又最复杂的情感,永久地留在了心灵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