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2003-04-29 00:44王齐君
山花 2003年10期
关键词:小男生舅舅眼睛

王齐君

早晨起来,趁舅舅蹲厕所的当儿,高宾总算逮着机会。高宾小声问小表弟,舅妈呢?因为住了一宿始终没见着舅妈的影儿。小表弟站在地中央想了想,才明白是问他母亲。小表弟扭着身子说,跑了。跑了?高宾也没能一下明白过来。小表弟说,我爸说的,跟人跑了。高宾迟钝地琢磨一下好像明白了。难怪看上去,舅舅情绪不是太好。在为舅舅难过的同时,不免有些失望——钱看来是借不成了。

他知道舅舅家是舅妈说了算。去年临近过年,他从县城辛辛苦苦背着一面袋的粘火勺和粘豆包,送来,临走,舅舅掏兜,舅妈把舅舅叫进了里屋,过了会儿,舅舅空着双手走了出来,当时舅舅的脸都红了。姥姥家一家以舅舅为荣,因为姥姥家只出了舅舅这么一个大学生,而且毕业留在了省城。想不到,舅舅竟活得这么累。这次来,本来打算豁出去求舅妈一次,因为实在找不出其他可以借钱的人了。只是没想到,舅妈已经抢先自己跑掉了,想来绝不会把钱留下。

果然,跟舅舅一说借钱的事儿,舅舅的脸立刻拉长了。

那一刻,高宾感到从没有过的沮丧。

那天早晨空气异常清新。高宾把书包扔上围墙,双手搭在墙头上,向上一蹿,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因为上课铃马上就要响了,站上围墙后,抓起书包就要往下跳。想往下跳,连手都摆起来了,一抬头,却见围墙里李想靠在一棵杨树上,双手抱在胸前,正仰脸歪头,冲着自己笑呢。李想笑得是那么邪。结果心里一紧张,没能及时收住脚——扎撒着手在墙头上晃了几晃,然后大头朝下地栽了下去。

这是教学楼后的一片杨树林,四周十分安静,围墙也不算高。尽管围墙不算高,通常跳下去并无大碍,但在心里紧张的情况下实实乎乎摔下去,还真是要命,摔在地上想爬都爬不起来。也不完全是摔的,李想已经迅速地骑在了高宾的身上,一点都没犹豫,就像她早就知道高宾会摔下去一样。李想并不算重,但骑在身上,想翻身也不是件容易事。高宾趴在地上,挣扎几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高宾想,自己怎么突然就成了俘虏?高宾觉得自己就跟旧电影中的被解放军俘虏的国民党的哨兵差不多。这种感觉让他感到绝望,四肢一下就软了,浑身都没了力气。

而端坐在高宾身上的李想,却是兴高采烈的。在高宾身上骑了片刻,然后,美滋滋地将高宾的身体翻转了过来,双手用力按着他的胳膊,继而,就见她笑嘻嘻地唱道: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高宾还真就没想到李想会疯到如此程度,会在这种地方堵自己。自从李想闯进教室,说了些疯话后,为了躲李想,高宾真是想尽了办法。

那是一天中午放学后,高宾没回家,坐在教室里正边啃面包边写诗,这时候,李想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自从在县报发表了四分之一豆腐块大的一首诗后,高宾便诗兴大发,经常中午不回家躲在教室里啃面包写诗,他的脑袋里总翻动着一些长长短短的句子,要是不把那些句子写出来,高宾就会觉得难受得不行。他希望有一天,自己的诗能比韩寒的《三重门》还出名。这无疑是他的最高人生理想。所以他一直十分投入。

李想悄悄进来后,踮着脚尖,舍近求远,绕过一排排桌椅后,从后面一步步地挪到高宾的身边,然后,突然一下就跳坐在了高宾的课桌上,把埋头写诗的高宾吓了一大跳。高宾实在太投入了。跳上课桌后,李想双脚蹬在高宾屁股下的椅子上,将高宾夹在了她的两腿之间。面对高宾,李想满眼内容,一副再痴情不过的表情。李想的眼神太大胆而直截了。

李想在学校相当有名,一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许多人都说她长得像《我的野蛮女友》中的全智贤——细看是有些像;二是因为她名声不是太好,师生们经常看见,有社会上的不三不四的男青年骑摩托车来找她。也许只因为她长得漂亮?高宾自然也早知道这个叫李想的高他一年级的女生。在这所县中,大概也没谁不认得她?只是没想到,她怎么会把目光盯到自己头上?

那时天还不是怎么热,李想却已穿上了裙子,那种白色薄纱裙,可能也是学校的独一份。她面对高宾坐在课桌上,裙子又那么短,只要高宾想看愿看,是不难看到一些内容的。而高宾却吓得眼望别处,一个劲儿地躲。躲也躲不开,当高宾想起身走开时,李想已迅速将双脚抬了起来,蹬在了后面的课桌上。由于她的身体有些后仰,这时高宾发现,李想白色短裙下露出一小块的水粉色,而丝袜和短裙之间所暴露出的那两段皮肤,显得更是耀眼。李想看着高宾不无得意地说:“好看吧?”

高宾就此再也不敢一个人呆在教室里了,在每天上下学时常被李想堵在校门口的情况下,琢磨来琢磨去,最后总算找到了这个围墙较矮又僻静的地方,以爬上跳下的方式来解决不能走校门的问题。好在跳围墙对他这样一个男生来说,并非难事。只是没想到,李想竟这么快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她是怎么发现的?高宾想,真是阴魂不散啊。

再看李想,李想双手按着高宾的胳膊,盯着高宾说:你的脸怎么这么白?说过倾慕的话,她慢慢俯下身,高宾感觉一股女人的气味扑面而来,像是从她脸上或者身上喷射出来的似的,让人有些喘不上来气儿,不由将头歪向了一边。这一歪可好,就相当于把自己的整个右脸完全给了李想。李想当然不会客气,她迅速在高宾的右脸上深深地啄了一口。紧接着,又将自己的脸在高宾的脸上温柔地蹭了两下,蹭了那么两下后,李想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寻找高宾的嘴。那还用说,结果高宾很快就失去了初吻——强硬而不失温柔,预谋已久的样子。

这一过程中,高宾开始还挣扎了两下,可是由于他的身体被李想压着,双腿被紧紧夹着,胳膊又被按着,在李想这种女孩的压制下,想挣脱也难以得逞。再说,他也不知道该抓李想的什么地方,抓什么地方才可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掀下去,他觉得抓李想的任何地方似乎都不对劲,似乎哪儿都碰不得。在他挣扎的时候,似乎很不情愿。而后来,在李想的一再努力下,特别是当李想温热的嘴唇触上他的嘴唇后,他就像过电似的,一下就失去了反抗,马上没心思反对了。李想用舌头撬开他的牙齿,侵入他的口腔后,很快地,他的身体很快就本能地有了反应。浑身舒服得不行。也幸亏为够到他的嘴,李想骑得有些靠前,要不然他身体的反应一定会被李想认真地接收去的。

走在街上,高宾不免有些茫然。尽管他知道李想在等自己,自己也应该回到她身边,已经一晚上没去医院了。可是没借着钱,回去又能怎样?即便现在借到了,舅舅又能借多少?当然,要是借着的话,不管多少总可以回去见她,说不定还能应付一时。而现在,却一分也没借着。舅舅说,你快饶了我吧,我还不知道向谁借呢。失望的高宾瞅瞅舅舅只好、也只能饶了母亲的小老弟,而现在谁又能饶过他?医院能饶过需要治疗的李想吗?

说真的,直到现在高宾也没能弄明白,李想是怎么被弄伤眼睛的?当时屋子里很暗,因为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他们已经迅速吹灭了蜡烛。黑暗中,门被“吱嘎”一声推开了,高宾发现三个人影接连晃了进来。他和李想躲在墙角,那三个人进来后一时没发现。等他们掏出打火机,点着刚被李想吹灭的蜡烛,冷丁看到躲在墙角的两个人时,三人顿时吃了一惊,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似乎要撒腿跑掉。他们要是撒腿跑掉,当然也就没事儿了。可他们并没跑。等一个小个子瞅瞅李想,上前仔细瞅瞅李想后,他笑着说:“我当是谁呢,李想啊,我说一进来怎么有股蜡油子味儿呢,我还以为我鼻子出毛病了呢?”

小个子怪怪地笑一声,走到一个脸上长着刀疤的高个子面前,对刀疤脸说:“老大,还记得她不?那天在老四家,她也去了,老大你还夸她歌儿唱得好舞跳得地道呢。”

被称作老大的瞅着李想,慢慢坐在了靠近窗户的破桌子上。

李想瞅着烛光中晃动的三个人影,也觉得像在哪见过,想了想,的确是在老四家。那天老四的女朋友小丽过生日,小丽是李想的好朋友,李想就应邀去了。当时刀疤脸的确夸过她,说她不但歌唱得好,舞也跳得不错。赞扬完了就请李想跳舞。李想拒绝了。李想一见他脸上的刀疤就有些怕。他当然就一脸的不高兴。想不到,今天竟狭路相逢。李想本能地攥紧了高宾的胳膊。

小屋坐落在堤坝上,原来是用来看坝子的,坝子里曾经养满了鱼。而现在,早已被弃用。自从李想在教学楼后面的杨树林里强行吻了高宾,高宾就再也不躲李想了。所谓万事开头难,这难开的头儿李想都给开了,后面的事情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不难想象,接下来,他们时常在放学后或者大礼拜玩些少男少女的把戏。后来的某一天,李想对高宾说,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吧,结果就把他带到了坝子上的小屋。总得有个自己的活动空间。此后他们时常在小屋里听流行歌曲(微型收录机是高宾的,买来说学英语的),或者夜幕下坐在坝子上听河水漫过坝子跌落下去的哗哗声,听着那流水的声音,他们心里似乎也有一条小溪在潺潺地流着;躺在堤坝上,望着夏夜的星空,繁星闪闪烁烁——有萤火虫从他们头顶掠过时,他们会起身去捉。个别时候,当然是白天,高宾还会拿本书,躺在李想的腿上瞅两眼。虽然他渴望能像韩寒那样出名,但并不赞成韩寒的做法,好几门功课不及格,对他来说有些难以想象,尽管他只是个高一的中等生。当然,有时候他们也有顾虑,心里并不是天天充满阳光。有一天,李想躺在高宾的身边,小声问高宾,你真的不嫌我吗?在教学楼后面骑过高宾后,此后她再没爬上过高宾的身体,高宾也从没到过她的身体上边。高宾觉得,李想文明多了。没听到回答,李想像是自言自语,李想说,我真怕你家人会看不上我。高宾还是没吱声。后来,当高宾凑近李想时,他发现,李想竟在偷偷抹眼泪。高宾一把抱住了李想,抱得紧紧的。想不到,李想担心的事情还没发生,另一种灾难却降临到了她的头上。

那三个小子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高宾的身上。小个子围着高宾转了两圈儿,说你小子真是艳福不浅!又瞅瞅紧攥着高宾胳膊的李想,说你喜欢小白脸是吧?我大哥脸不是也很白吗?小个子说着,回身瞅了眼刀疤脸。

刀疤脸听着,面无表情地从兜里掏出烟点上,坐在那儿,两条腿一前一后地荡着,慢慢吸着烟,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老大没吱声,小个子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另一个瘦子可不管那些,他走近高宾后,不怀好意地对高宾说:小白脸,你先出去一下,我们要和她商量点事儿。在高宾不肯走的情况下,两个跑腿的原形毕露。一起动手硬把高宾拖了出去。

屋子里的蜡烛一下子灭了。高宾心一沉,放声喊叫起来。高宾的喊叫声在夏夜里四处飘荡着。高宾一边高声叫喊一边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想挣脱。小个子一看不行,赶紧随手捡起块石头或砖头:你他妈的,我叫你不老实!高宾感觉后脑一热,一下失去了知觉。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才9点来钟,空气就有些热。街上行人不算多,个个无精打采。路过一家小商店,高宾发现十几个人围在那,中间一个小丫头坐在一台电脑似的东西前,手指翻飞地敲打着键盘。就听一个男人说:都两千多万了,这次该出大奖了。高宾现在对钱最敏感,一听人说到钱,便上前看了看。是卖体育彩票的。高宾以前只听说过体育彩票,从来没买过,瞅了半天,才明白个大概——特等奖最高可得奖金500万元。有了500万,治五十只眼睛都够了。而李想只需要治一只。

把兜里仅有的皱巴巴的12块钱掏了出来,想了想,决定买两注。听那些人中有的说一直在买自己家的电话号码,有的说是买生日,高宾想,我就买生日吧,1985712和1986226,前一个号码是李想的生日,后一个是他自己的,4块钱买份希望,高宾觉得值得。

将彩票细心掖进有拉链的腰带夹层,高宾走到站点儿那等车。等车的时候,一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小男生主动过来问他,哥们儿买碟儿吗?高宾没吭声。小男生接着说,什么样的都有,中外枪战,言情武打,还有刺激的。小男生前后左右地瞅了瞅,然后从胸前的T恤衫里掏出了一沓花花绿绿的影碟。小男生显得有些鬼祟。

高宾家没影碟机。除了偶尔偷偷去网吧上会儿网外,连电视高宾都很少看,也就是看看新闻联播,怕父母说自己不知道学习——只在同学家看过有限的几部片子。后来,李想曾在家里没人时,偷偷带他到家里看过几回影碟,也就是些枪战、外国片子什么的。高宾对看影碟没什么特别爱好。在小男生向他兜售片子时,高宾有些心不在焉,不住地伸头向车来的方向张望着。

小男生当然不会死心。小男生说,唉,还有更好的,知道张君不?杀人练胆儿抢银行运钞车的那个。高宾还是不吭声,隐约好像在新闻联播中听说过?对了,审判时还搞过现场直播吧?高宾隐约好像有点印象?

只见小男生迅速挑出一张碟儿,捏在手上,就这个,最新拍的,香港版,张君和他八个情妇的事儿,绝对刺激。

高宾瞅了眼印着几个美女的包装纸,眼见着车开过来了,这才说了实话。高宾说,我家没影碟机。小男生似乎不相信,真的?骗你干嘛,高宾的脸有点儿红。小男生瞅瞅高宾,把碟儿慢慢揣了回去。妈的,怎么不早说!小男生一转身悻悻地走了,边走还边不停地回头看高宾。

站在豪华大巴上,手握着扶手,高宾想,那个叫张君的有八个女人,那么多的女人他可怎么养啊?转念又想,人家可是抢银行的,养多少女人不行?又想,要是自己也那么有钱就好了!想着抢银行的张君,想着想着,高宾感觉自己的手心里不知何时已经全都是汗了。

下午,阳光还挺足,小花园里就有人活动了。通过敞开的窗子,李想瞅了一会儿那几个在鲜花丛中的小亭子里下棋的人。看上去,他们下得挺认真。李想是用右眼看的,她的左眼早被包扎上了,现在感觉已不再那么痛,可能是这两天的滴液起了作用?

通过窗口欣赏了一阵风景,李想收回目光坐回床上。坐在床上的李想禁不住地想,高宾怎么还不回来?昨天下午,高宾说要去他亲戚家,走后就一直没回来,一天了呢,该不是跑掉了吧?这样想着,李想不由叹了口气,鼻了一阵阵地发酸。伸手在右眼上抹了一把,又用手轻轻撸了一下鼻子。

母亲站在旁边看着李想,不知道说啥好。想了想,连忙跑去洗了两个香瓜,挑个看上去好点的交到李想手上。

李想迟疑着接过香瓜,瞅了瞅,坐在床上开始吃。

正吃着香瓜,就听走廊里突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有些吵闹,房间的门紧接着就被推开了,一大群人呼啦一下涌了进来。他们有的推车(推得很稳),有的举着滴液瓶(举得很高),还有的抱着鲜花拎着水果,最惹眼的是那个扛着摄像机的,只是入住病房,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摄的?旁边还跟着些警察,不晓得是个什么人物?李想停止了咀嚼,支着腿坐在那,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病人被小心翼翼地抬到了床上,停了嘴的李想伸头看,她发现,那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她的左眼也被包扎上了,看起来和自己应该是同一种病?只是不知道她的眼睛又是怎么弄坏的?

医护人员在忙活。一阵忙乱过后,一切总算都弄妥贴了。拿着话筒的女记者开始采访。采访前,她细声问身边的医生,能行吗?女医生说,我们刚给她做了眼角膜全层移植手术,手术相当成功,麻药暂时不会过劲儿,你们可以少问她几个问题。

李想坐在那儿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已经住了两天院,手术还没做上,只是打打针,人家却是手术完了才推进病房,人与人真是没法比。也不知道父亲借到钱没有?要是凑不上钱,自己的眼睛怕是真就要废掉了。李想对此一点儿信心没有。一想到自己少了一只眼睛的样子,李想的眼泪就又下来了,尽管医生告诉她不能哭,哭对眼睛不好,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这种事摊到哪个女孩身上能受得了?

李想抹着眼泪,听着女记者的采访。通过女记者的采访,李想慢慢听出了大概。原来那女孩是为保护储蓄所的钱,在与歹徒搏斗时,不幸被歹徒用刀划伤了眼晴。李想想,看不出来啊,她还真够勇敢的呢。要是自己也那么勇敢就好了。想到人家有功,理应得到应有的优先治疗,李想心里多少平衡了一些。

傍晚上,李想出去上厕所,经过一个大房间,她发现男男女女一帮人正在屋里打点滴,他们边打点滴边看着电视。那台29英寸的电视正播着本市新闻。李想就站在门口用右眼瞅了一会儿。结果就看到了那个小储蓄所。小储蓄所门前的方砖上躺着那个被警察击毙了的歹徒。说歹徒为了给自己的女朋友弄钱治病,才去抢储蓄所。临死,他手里还紧紧攥着张纸条,恳请及时将自己的眼睛献给他的女朋友什么的。李想想,别说救女朋友,就是救你亲爹娘老子,也不能去抢银行啊,还动手伤人的眼睛,真是该死!李想不觉有些愤然。自己的眼睛不就是被这种人害的吗?

站在门口离得远,眼睛和心情又都不好,加上镜头一晃就过去了,李想没能看清那个歹徒。其实她很想看看,那个歹徒到底长什么样?该不是弄坏自己眼睛的那个家伙吧?她真希望,那个被击毙的歹徒就是害自己的那个混蛋!

而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上午李想也被那个女记者采访了。采访前,几个警察把李想带到一间小会议室,她以为是为自己被刺伤眼睛的事儿,以为那三个小子被抓住了呢。可警察们却问了一些,诸如认不认识高宾?最近什么时候见过他?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等等。李想稀里糊涂地做了如实回答。警察们看着李想纷纷摇起了头,一副惋惜的样子。

站在旁边的母亲和刚刚赶到的父亲,也是强忍着泪水。

警察们问完话,女记者又问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接着,李想也被送进了手术室。这是李想更加没有想到的。

十三天后,李想眼睛上的绷带被慢慢解了下来。看着眼前有些模糊的一切,李想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手术后的眼睛似乎要比原来的眼睛泪流得多一些。医生说,这属于正常现象,慢慢恢复适应吧,移植的东西怎么也不如自己原来的好,但是看东西绝对没问题。

女医生说得没错,又过了一阵,在那个为保护储蓄所的钱眼睛受伤的女孩子出院后的第二天,李想的眼睛基本也好了。就是说,李想住了一个月的医院。

但到县城的家里,一天没什么事儿,为打发时间,李想除了看电视就是看书。书都是些言情武打小说。间或也看看报纸什么的。母亲不让看,怕累着她的眼睛。可她不上学了,一天实在没事,不看电视看书打发时间,又能做什么?一点儿也不愿意出屋。有关自己的事儿,小城怕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吧?

这天她在看一份过期的报纸,看到一条消息,说体育彩票出现了最大弃奖,说有人中了500万没去领,结果一个月过去,就成了弃奖,成为全国最大的弃奖。这条消息让李想的脸上不觉出现了一丝笑。她把报纸拿给母亲看,嘴还不闲着。李想对母亲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这么多钱都不去领,真是傻×!母亲瞅她一眼,没吱声。面对李想,母亲总表现出一种手足无措的样子,特别是近段时间。母亲没吱声,李想便突然一把又把报纸抢回去了。李想转回身,扭着屁股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想的脾气的确越来越差,她自己都感觉到了。自从高宾在省城说去他亲戚家,走后就再没出现过,几次问母亲,母亲总是支支吾吾一副为难的样子,总是说,你别问他了。看上去,母亲也很伤感。李想更是难受得不行。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自己和他还不是夫妻。李想想,还是算了吧,随他去!否则还能怎样?原来还以为,只要自己治好眼睛回家,高宾就一定会出现,而现在……连个电话都不曾打过。李想觉得,对于高宾自己真是无话可说。

又看了会儿报纸,然后搂着枕头,李想躺在床上睡着了。睡梦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梦见了高宾,可能是想高宾想得太多了吧?说高宾中了500万的体育彩票,高兴得抱着自己直在地上转圈,一连转圈高宾一边说,这下可好了,这下可有钱给你治眼睛了。他们抱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疯闹着,高兴得不行。李想感觉自己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正疯闹着,一抬眼,却见高宾的左眼不知怎么突然一下不见了,空洞的左眼正呼呼地往外冒血,血是紫红色的。连血的颜色都看得那么真切。

李想不由“啊”地叫了一声,一下从睡梦中惊醒了。惊醒后,李想坐在床上愣了半天,心想,怎么做了这么一个梦?仅仅因为自己看了弃奖那样一条消息,又想到了高宾?越想心里越不踏实。不行,我得去看看!李想匆忙收拾了一下——也就是梳梳头,洗洗脸——然后便往外走。母亲见状,马上慌了手脚,赶紧跑过去问李想,李想你干啥,你要去哪?李想一边穿鞋一边说,找高宾去。母亲一听就伸手拉她,拽着李想的胳膊说,别去别去啦!李想当然不听,奋力挣脱母亲后,飞快地跑下楼去了。

听着匆忙下楼的脚步声,母亲一下跌坐在了地上,眼泪接着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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