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间防艾第一人缘何成被告

张大奎

一个被称为“民间防艾第一人”，一个自称“民间药物研究者”，一个在河南，一个在湖北。高耀洁到底怎么惹了李德敏？李德敏为何要告高耀洁侵权？

2003年8月14日，高耀洁正在忙着整理预防艾滋病的宣传资料，河南省郑州市金水区法院两名办案人员敲响了她的家门，一纸传票送到了高耀洁的手中，高耀洁看着手中的传票着实愣了好大一会儿。传票上赫然写着的原告“李德敏”唤醒了高耀洁的回忆……

不速之客夸夸其谈

2001年11月的一天上午，正当高耀洁推着亲手制做的防“艾”宣传自行车准备出门的时侯，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位身材削瘦、头发虽已花白、但却双眼透着精明样子的老头。此人对高耀洁毕恭毕敬，一口一个高老师，并自我介绍叫李德敏，是湖北省襄樊市敏芝气味科学研究所所长，因久闻高教授大名，特慕名来访。

听说是远方的医学同行，平素好客的高教授就热情地招待了他。从谈话中得知：李德敏今年65岁，中专文化，学的是航空机械。曾是湖北省一个建筑公司的工人。自称其从小便对中医药有特殊的偏好。1975年，他看到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一具千年不腐的古尸新闻后，马上对千年古尸不腐之谜产生了兴趣，猜想可能是用了某种药物才保证尸体完好。于是，他和妻子韩玉芝开始用中草药研制防腐液，1987年退休后便专门从事这项工作。李德敏将自己的事业称为“气味医学研究”，为此他和他老伴韩玉芝在湖北省襄樊市共同创建了“湖北省襄樊市敏芝气味科学研究所”，并自任所长。研究所就设在他简陋的家中。

“真的没想到！李德敏他这么能说！真没想到……”高教授回忆着当时来客能言善辩的情形，连声对笔者说道，“就连吃饭时，他仍不停的大侃自己那所谓的“气味医学”，按李自己的解释：‘气味医学是专门研究生物界如何利用嗅觉谋生的生命科学，它与生物学、医学、化学密切相关，属于边缘科学。”在李德敏看来，他所从事的“气味医学”理论与实践，“一旦被社会所认识，一场医学大革命是无法阻止的。”他本人长期研究“气味医学”的最主要成果之一，是一种被称为“敏芝异味消”的产品，该产品曾分别获得“食品添加剂”、“消毒剂”和“保健品”的批准文号。李德敏更进一步地自我推销，他的“敏芝异味消”不仅具有消毒、保健等功效，还有临床治疗效果，甚至在对癌症、艾滋病的治疗上也存在奇效。高教授至今记得，当谈起现代医学上很难医治的癌症、艾滋病时，李德敏不屑一顾道：“哼！癌症？艾滋病？这好治（疗）；那只是些纸老虎……”“中国人不要被西方人‘艾滋病不可治的狂言吓破了胆，艾滋病最好治！”然后就又大讲起他“研制的什么中药在人体外试验杀伤率两分钟为100%，对淋巴细胞保护率为92.7%以上，在十几例艾滋病病人身上试用，抗感染疗效为100%等等。”

高教授是一个讲究实干精神的人，不喜欢浮夸自大。听着这个老头大侃个不停，心中不由一阵阵的反感。而作为专门来找自己的客人，老人只好无奈地应酬着……

这就是李德敏第一次来的情形！老人苦笑地对笔者说道。那么，李德敏为何要拜访高耀洁呢？“我太尊重她了，因为她在艾滋病预防宣传方面做出了很大贡献，在中国乃至世界艾滋病预防领域名气大得无人可比。她是我最尊敬的长者。”采访时，李德敏如此告诉笔者。

民间防艾第一人

高耀洁在艾滋病防治方面，的确做出了贡献。现年77岁的高耀洁祖籍山东曹县，原是河南省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的妇科教授。老人的家位于郑州市经三路，这是一个很简陋的三室一厅！唯一不同是书房的墙壁悬挂着三张她和艾滋病孤儿的放大合影照片及自写的两行大字：请正视、善待、关心、同情艾滋病人，救助艾滋病人遗孤。

老人个子不高，体形偏瘦，但精神矍铄。老人的家里有许多书和刚印好的宣传品，这些都是她自费印刷准备向外赠送的关于艾滋病防治方面的书。

回忆起与艾滋病患者结缘，高耀洁心情沉重地打开了话匣子。

1996年4月8日上午，退休后被返聘回河南省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遇到了第一个艾滋病人。该病人因输血感染上了艾滋病，她一双骨瘦如柴的手上前紧紧拉着高耀洁，从病床滚下来跪在地上哭求：“高大夫，我不想死啊，我还有丈夫，还有小孩子，他们都离不开我啊！救救我！我求您了！”

眼看病人身体一天天的消瘦、生命一天天的枯竭……听着那撕心的哭喊，高耀洁愈感到‘艾魔逼人的可怕。

作为一名医生的责任感使高教授下决心去调查了病因，仅在1996年，她在河南省走访了十几个地市、十几个单位、几十个村庄，调查了3000多名20到50岁的女性。在调查中，令她吃惊的是竟然有三分之一的妇女不知道艾滋病。更多的人把艾滋病看成了“肮脏病”，不少人说：“不嫖娼、不卖淫，不会得艾滋病。”错误看法增加了对艾滋病病人的羞辱、歧视和敌视，艾滋病患者的遗孤也受到不公正待遇。

有一次，她在驻马店调查到：当地有一个孩子，15岁了，出生的时候吃过他姨的奶，现在他姨得艾滋病死了，他母亲就不叫他上学了。为啥，说他得艾滋病了，说他吃了他姨的奶。像这种没有经过任何检验就这么推断的方法，真实地反映出了当地人们盲目的恐“艾”观点；再后来，她越来越发现象这种恐艾症的人很多，人们对艾滋病的知识还都那么贫乏。

高耀洁再也坐不住了，她要马上行动。1996年的12月1日“国际艾滋病日”，老太太走到河南省郑州市长途汽车站和火车站，三天内向市民发放了800多份宣传资料。从此老人宣传“防艾”步子就一发而不可收……从1997年开始，老人每年编出两期预防艾滋病宣传资料，到目前已印出9期，共计30万余张，除了第一期外，其它每期3000－5000元的费用都由老太太自己出，而她的经济状况十分困难，每月只有500元的收入。

去年3月18日，老人带着药去河南省驻马店市上蔡县某村探望病人，开始村民们不相信有人会免费送药给他们，当确定后，人们自觉地排起了长队。

老人为预防艾滋病所作出的贡献有目共睹，人们亲热地称她为“中国民间防艾第一人”，国外媒体称誉“从她的身上依稀看到了德兰修女的影子”。

就这样一位在预防艾滋病领域功勋赫赫的老人，想不到却被李德敏纠缠在了一起。

诚邀入伙被拒绝

自那天送走了李德敏，高耀洁又开始了每天紧张的工作……对那个曾经来过并对自己吹诩的“能”人很快的就被忘记了。

让老人没有想到的是，在2002年2月12日，李德敏突然给她来了一封信：并自称说他研制出一种治艾滋病药酒，现在和几位朋友正筹建艾滋病专科医院，准备明年四月份开张，还说什么准备请(卫生部)张文康部长剪彩。并在信中邀请她去当院长或名誉院长。

高耀洁拒绝了他。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高教授没有想到是，在2002年3月12日，李德敏又亲自来到老人的家中，再次恳请高教授任院长或名誉院长，这一次又被她拒绝了。其中也没有掩饰对李德敏“艾滋病本来就是纸老虎，一戳就破”论调的反感。

事隔一年后，2003年3月12日，李德敏再次登门拜访，称艾滋病专科医院打算开在河南省郑州市。高耀洁再一次拒绝了他。但没想到的是，两人的关系僵化了。

送李德敏走时，高耀洁为了表明自己不愿意合伙的决心，还送了他一份防“艾”宣传单。

可77岁的高耀洁老人万万不曾想到，这份传单将会给她带来一场官司；一个曾经来时对自己口口声声叫老师、完全一副毕恭毕敬的人却一翻脸把自己告上了法庭……状告老人印发的防“艾”宣传单侵犯了他的名誉权。

写文怒揭“医骗子”

高耀洁这份传单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内容，竟让李德敏如此动怒？

原来，2002年夏天，在经过了半年多的深入调查后，高耀洁痛心地发现：一些自称老中医、老专家、攻克艾滋病的“神手”，利用艾滋病病人求救无门和渴望治疗的心理，用一些低劣的方法制成所谓的“神药”来欺骗病人，加速病人的死亡，加重病人及其家属的苦难。

高耀洁决心揭露这些“医骗子”欺骗病人的丑行，于是自费印制了大量的宣传资料，用犀利的文字教育人们预防艾滋病的同时，更要看清“医骗子”们的丑恶嘴脸。

其中一篇题为《你诈骗艾滋病病人的钱财不感到可耻么？》更直指向那些不法的社会制假神药的骗子们。

“这些骗子何许人也？有无业游民、有庸医、有游医，还有干部、工人，他们没有读过医学院校，更无行医资格，竟然敢说：‘我研制的中药在人体外试验杀伤率两分钟为100%，对淋巴细胞保护率为92.7%以上，在十几例艾滋病病人身上试用，抗感染疗效为100%。就利用这些假话胡骗乱吹，盯住艾滋病病人不放，其目的很清楚，出售‘神药，大肆牟取暴利，以饱私囊。”

“某省有个非医务人员夫妇二人自制药酒治疗艾滋病，他说，中国人莫被西方人‘艾滋病不可治的狂言吓破了胆，艾滋病最好治！ 此人有些文采，会玩弄笔墨，……抄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中药品名，自命不凡的研究医治攻克艾滋病的‘神药，并称此药对治疗艾滋病有奇效。”高耀洁的文章像一枚重磅炸弹，一下子击中了那些不法的医骗子。

走上法庭争论

树欲静而风不止……当高耀洁以为终于摆脱了纠缠的时侯，她做梦都没曾想到：一场更大的事情却纠缠上了她。

2003年3月25日，李德敏以高耀洁的防治艾滋病宣传单中文章《你诈骗艾滋病病人的钱财不感到可耻么？》中有两处：“不点名地提到了他”，在电话中请老人道歉被拒绝后，于3月28日向法院提起诉讼，状告高耀洁侵犯了其名誉权。要求高停止侵权，并在《大河报》、《楚天都市报》和《襄樊晚报》上公开道歉，以消除在豫、鄂两省造成的不良影响；支付诉讼费用，并赔偿名誉损失费两万元。

事后，李德敏在给高耀洁的信中不无嚣张的说道：“小心了，可要吃官司了。”

2003年8月14日，高耀洁收到了河南省郑州市金水区法院的传票。

9月16日9时，河南省郑州市金水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这起“中国民间防艾第一人被告上法庭”奇案。

法庭上，原告李德敏自称“民间药物研究者”，他指出被告高耀洁虽然没在宣传单上明确指出他的名字，但李德敏说不指名比指名还厉害，知道他的人都明白指的是他，所以指控高耀洁的这种行为对自己构成名誉侵犯；而被告说自己并没有指明是他。由此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辩。

李德敏否认被告高耀洁指认的“他曾向艾滋病患者承诺的其药酒有100%的治愈率，他本人没有从事过防治艾滋病的研究工作”。李德敏说：“到目前为止，全球还没有一种药可治愈艾滋病。这点常识我是知道的。”

高耀洁当即反驳道：“既然世上没有能治疗艾滋病的药，为何还自吹说什么艾滋病最好治？艾滋病那只是些纸老虎……为何称‘研制的什么中药在人体外试验杀伤率两分钟为100%，对淋巴细胞保护率为92.7%以上，在十几例艾滋病病人身上试用，抗感染疗效为100%。”

李德敏又称他第一次给某地艾滋病患者提供药酒是通过武汉大学中南医院的桂希恩教授。但桂希恩教授否认了这一说法。李德敏又举例说，1999年8月，某村有10名艾滋病患者服用他的药酒，8天后，10个人的病情显著改善。后来，服用他的药酒的患者增加到15人，16天后，15个人的病情都有不同程度的改善，原本行动都困难的患者甚至都可以下地浇水种庄稼了。

高耀洁立即请几位曾服用过李德敏的药酒的3位证人出庭作证。证人们一致认为，自己的家人服用过李德敏的药酒后，不但病情没有好转，大多都是没过多久就去世了。证人陈大庚说，他是河南上蔡县文楼村庄人，其妻安爱莲，2000年7月30日喝了李德敏的一小杯药酒后，喝后头晕、乏力等症状，两天后在平房上晒玉米时猝死。

显得十分紧张的李德敏说证人所说的那些病人中只有两人服用过他的药，并且他所送出的药酒是经过湖北防疫站、辽宁省卫生厅、中国中医研究院等几家单位批准的“食品添加剂”、“消毒剂”和“保健品”的批准文号。并在给上蔡县送药的时候，是报经过上蔡县卫生局、上蔡县防艾医院院长、上蔡县卢岗乡卫生院院长批准的。每个服用药的人都有过登记的。

随后，高耀洁称原告在给病人送药的时候还开有病历，是一种明显的行医行为；而李德敏没有行医执照，更是一种非法行医行为。没有请任何代理人的李德敏针对高耀洁及其代理人所提出的问题显得十分不安，他一下子就不能自圆其说了，语无伦次地说：“谁笑到最后才是最甜的！”

法庭上，笔者吃惊的发现，原告李德敏竟然对法律知之甚少，对法律的程序也不知。该他发问时他不说，不该他说时他却去争着说；在法庭上，李曾多次在法庭上表现出违纪的行为，对审判人员的告示无理顶撞，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审判长的多次警告的情况下，他竟大声的顶撞着审判长嚷道：“兴她们说就不兴我说？那好！你们判我输算了吧！我不说了。”双方的辩论始终很激烈，庭审时间延长到中午12时08分。

“我没想到他会起诉我，我觉得很可笑。”庭审结束后，已经77岁的高耀洁愤愤地对记者说完，话锋一转，“我相信法律会作出一个公正的判决！但考虑到李德敏的这种行为已对我的名誉构成侵犯，我在准备应诉的同时，随时准备反诉！”

法庭宣布休庭，择日宣判。究竟谁能笑到最后，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