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拉 津科维奇
不凡的个性
今天,人们常常会笑着回忆起赫鲁晓夫的一些古怪举动,或将他比作坐在沙皇宝座上供全世界嘲笑的小丑,或赞叹这位容易冲动的改革家的旺盛精力、他的机敏以及他在国内外的独特举止。
就连发生在第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上的那件著名事件,人们也有不同的评述。外国记者们兴奋得嗷嗷乱叫,而莫斯科则是流言纷纷:这位识字不多、不擅长在文明社会中表现自己的尼基塔为其荒诞古怪的举止交了多少罚款?
在政治局档案中,保存有赫鲁晓夫讲话的原始速记记录。如果将它们与所发表的文章相对照,就会发现:这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文件。所发表的文章出现了发言者根本就没有讲过的一些章节段落。而原始记录则是凌乱无序,充满了从一个话题到另一个话题的跳跃、粗话、俗话以及富有挑衅性的宣传鼓动。
苏联领袖那锋利的舌头在当时惹出了不少是非。他那"我们要埋葬你们"、"消灭资本主义制度只是时间问题"之类的声明令西方感到惊恐。再加上这里还有一幅令一般美国人的想象力感到震惊的自动生产线画面---苏联制造的导弹从这些生产线上,按赫鲁晓夫的形象说法,"像香肠一样地"一个个生产出来。众所周知,赫鲁晓夫很明显地夸大了他的国家在这方面所取得的成就。
从今天的外交高度上来看,苏联领导人当时的一些言辞的确令人费解。比如说,在回答为什么不允许外国记者参观某些工程的问题时,他毫不犹豫地大声说:
"大概,因为你是造谣者、诽谤者、是资本主义的走狗!……"
一个小记者算什么!莫斯科的领导人对一些更重要的人物也毫无敬意。"艾森豪威尔总统建议我们彼此以My friend相称,"1960年5月,赫鲁晓夫在巴黎的讲坛上威武地挥动着拳头说道,"但这个'朋友'的味道却不是那么回事,像个小偷似的……""美国人瞅着别人的菜园,帝国主义者们把嘴拱到别人的菜园里了,我们就揍他们的嘴……""要是猫偷舔了酸奶油的话,我的母亲会揪着猫的耳朵揍它,然后再敲它的鼻子……,难道不能把帝国主义也揪起耳朵来揍一顿吗?"
诸如此类的"杰作"在正式发表的讲话中是找不到的,但是在后苏联时代,赫鲁晓夫所做发言像一面镜子,在这面镜子中能照射出赫鲁晓夫在整个国际舞台上的形象---好战、不妥协、无知而富于挑衅。
爱出访的赫鲁晓夫
当赫鲁晓夫坐上了党和国家的第一把交椅时,他已到花甲之年---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生于1894年,这是许多活动家总结自己的经验教训并退出舞台的年龄,而赫鲁晓夫则正相反,刚刚爬上权力的顶峰。制定对外政策是国家元首的特权,而他在这一微妙而特殊的领域里还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门外汉。开始的两年,赫鲁晓夫显然感觉到自己在对外政策方面尚缺少经验。
两年后,在巩固了自己的权力后,赫鲁晓夫开始从事对外事务。他使用了苏维埃克里姆林宫所从未使用过的手段---与西方领导人会晤。
这是一件新鲜事。赫鲁晓夫成了第一位打破出国的严格禁忌,去和资本主义大国首脑接触的苏联领导人。
赫鲁晓夫打破了苏联领袖喜欢呆在家里的传统,赫鲁晓夫不是一般地喜欢,而是特别爱出国。西方有机会直接看到苏联领导人,那里的许多人轻舒了一口气。"共产主义魔鬼"原来并不是这样可怕。赫鲁晓夫很乐意举行记者招待会,与记者交往,坦率地讲话,开一些玩笑,对一些尖锐的问题做出平常的反应。在西方人的眼中,如同墓地上的纪念碑一样象征着共产主义制度的斯大林那忧郁而又高大的身影,被赫鲁晓夫充满生机、无拘无束、顽皮、狡猾而又傻乎乎的身影所替代。
西方曾为苏联领导人出访的气势而感到吃惊。他随身带了数不清的随行人员:顾问、翻译、密码译员、速记员、通信员、司机和警卫人员。自己来做一切并决定一切的领导人。他的精力是非常旺盛的,他的工作能力令大家感到吃惊。他对一切都感兴趣:玉米和水栽法、"培养"知识分子和宇宙、大规模的五层楼建设和对斯大林无休止的批判。后来又轮到了国际问题。在对国际问题"入门"之后,他开始投入了比国内事务更多的注意力。
不愿听取别人的提示和劝告,这使得赫鲁晓夫无疑成为坚强个性的典范。但同时,他也遇到了由于重大失策和外行而造成的危险。1964年10月,在撤换他时,他的战友们提到了这些失策:为什么要在雅加达建造能容纳10万人的体育场;在仰光修建饭店;在加纳建立原子研究中心;在马里修建体育综合设施?在赫鲁晓夫担任总书记的10年间,苏联在不同的国家建成了近6000个企业,但数十亿的花费都由于他们请我们从这些国家撤离而付之东流。这是谁的过错?这是那位赫鲁晓夫做出的没有深思熟虑、没有精确计算的决定。
赫鲁晓夫到底是赫鲁晓夫。在联合国的讲坛上,他又一次做起了即兴发言。下面只是赫鲁晓夫在谈到美国总统在联大全体会议上宣布关于帮助饥饿者的决定时的一段话:
"我们只是对此表示欢迎,因为美国在那些现在正闹饥荒的国家中捞到了那么多的财富,从中只拿出很少的一点儿归还给这些财富所应属的主人未免不太公平。一亿美元的数目是太小了。假如把这个数目平摊到所有饥饿者身上的话,那么,这连他一天的早饭都不够。雷声大,雨点小,连一个空壳蛋也不值……"
事件
回到联大会议,是谁的发言使赫鲁晓夫如此大发脾气,以至于他要用敲鞋子这种出人意料的方式来表示抗议?尽管有各种各样的参考书,然而这个问题却始终扑朔迷离。
1989年,当戈尔巴乔夫的公开性达到高潮时,曾陪同岳父出席过联合国例会的赫鲁晓夫的女婿阿朱别依公布了这段丑闻的内幕。
"其实,这一切发生在一个值得纪念的事件的前一天。"阿朱别依在重复着细节。"要进行所谓'匈牙利问题'的讨论。有人告诉了赫鲁晓夫当天的议程,并且说,他们在表示抗议时应离开大厅。赫鲁晓夫好像不明白人们对他说的是什么,他感到很奇怪:'难道当有人辱骂我们的朋友们时能离开大厅,而且放弃捣乱的权利?……'"
接下来,主持会议的人宣布讨论"匈牙利问题",苏联代表团没有离开大厅。人们惊奇地窃窃私语:"苏联人没走。"讨论开始了。赫鲁晓夫不停地提出质询,要求解释和详细地说明,并要求发言者出示代表团成员证等等。现在已经顾不上"匈牙利问题"了,已经很清楚,这一切的讨论已被另外一种方式、更"大声"的方式断送了。苏联代表团的所有成员都满怀激情地敲打着面前的桌子。好像是故意作对似的,赫鲁晓夫的手表从手上掉下来。他开始到桌子底下找手表,他的大肚子碍事,他骂了几声见鬼,于是他的手便碰到了皮鞋上……
88岁的克格勃退役上将尼古拉斯杰潘诺维奇·扎哈罗夫当时正担任苏联克格勃九局的领导。该局负责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的国内警卫工作。在滨河路一座著名大楼的公寓里,他作了如下的讲叙:
"这件事的真相谁也没有说对。我是目击者,因为我那时正坐在赫鲁晓夫的身后。当时,正在讨论由苏联代表团提出的关于消灭殖民主义的问题。讲坛上发言的好像是菲律宾代表。他对我国进行了充满敌意的抨击,诽谤苏联、苏联领导人及苏联人民。
"赫鲁晓夫与坐在旁边的葛罗米柯交谈了几句后,举起手,按照程序向主持会议的爱尔兰人博伦德请求插话发言。博伦德装出一副没有看见举手的样子。于是,我们的代表团团长就欠身起来,又一次举手请求发言。博伦德对赫鲁晓夫的这个要求还是不予理睬,而菲律宾人那时还在继续诋毁我国。于是,赫鲁晓夫便从脚上脱下了一只深棕色的皮鞋,并把它像节拍器一样有节奏地慢慢地敲起了桌子。只是在这之后,博伦德才让苏联代表团团长发言。"
事件之后
世界上如何看待苏联领导人的这一举动?一些西方外交官回忆说,他并未违背联合国的礼仪。许多人哈哈大笑,而联合国秘书长哈马舍尔德,一个以严厉著称的人,甚至都没有对赫鲁晓夫进行指责。
并不是所有的外国政治家都为赫鲁晓夫鼓掌叫好。赫鲁晓夫在他口授的回忆录中回忆道,比如说,贾瓦哈尔拉德·尼赫鲁就曾委婉地表示过不喜欢类似的方法。但尼赫鲁是"中立主义者",赫鲁晓夫说,因此,他所持的立场介乎于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国家之间。
至于普通的美国人,布尔拉茨基讲了一个美国教授的故事,教授曾问自己当农场主的父亲,赫鲁晓夫是谁?"我当然记得很清楚。"这位普通的农场主回答道。"他就是在联合国用皮鞋敲桌子的那个人,他还教过我们的农场主应该怎样种玉米。"
最后是另一段证词。记录这段证词的著名记者伊利亚·沙图诺夫斯基认为,它从另外一个角度披露了赫鲁晓夫奇怪的行动。正是它,这段证词,赋予了这个历史事件以前所未有的因果关系。提供证词的是联合国一位为会议厅服务的妇女,她负责帮助代表们找到自己的位子,必要时领他们接电话,帮着递便条等等。
以下是她讲述的原话:"赫鲁晓夫比其他人晚一些到了会议大厅。记者们推搡着跟在他的后面,他们把话筒从四周伸向他,闪光灯闪烁,快门嚓嚓响。当赫鲁晓夫离他的座位只差一步的时候,不知是哪位敏捷的记者偶然踩了他的脚后跟,鞋掉了。我迅速捡起皮鞋,包在桌布里,悄悄地放到了他的桌子下。在座位和桌子之间只有很小的空间。赫鲁晓夫无法俯身下去穿鞋或是脱鞋,他的肚子碍事。而当一位代表的发言激怒了他的时候,他在愤怒中开始用偶然出现在他手里的那个东西敲桌子。假如那时他手里拿的是一把伞或是一根拐杖的话,他也会用伞或拐杖去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