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的细密画

白　杉

细密画原是地中海沿岸流传的一个古老画种，后随着人口的移动，经由波斯进入印度，最初用于佛教和耆那教抄本中，充当经文、教义插画，此后逐渐融进印度的史诗、风情，宗教感日弱而世俗韵味渐出，开始表现宫廷生活及人物肖像、民间故事、神灵仙怪、花草动物等题材，充盈着诗意的人性和浪漫的情感。

细密画画在面积不大的黄麻纸或蚕茧纸上，纸页事先用玛瑙抛光并磨平。画时，先以墨线勾画图稿，微细的线条毕现物象的毫发；接着依了线稿平涂水彩，深浅错落，层层渲染，色泽因而温润明艳，光洁如珐琅。形象方面，侧脸正目的人物一律表现手法古拙天真，其源头可一直回溯到古埃及、古希腊墓穴废墟中的残画；树木枝叶排列有序，视角一致，单调的物象于层叠之间丰富浑厚起来，苍郁如生；建筑则栉比成列，如梦境般虚浮山水之间。一切华丽的物象和音乐般的节律都统一在精细谨严的单线平涂中，极具装饰效果，仿同锦缎之上的华美文饰，铺陈在冷暗的背景中透出隐隐光辉，漾出浮世的欢愉和安祥，令人迷醉、沉溺。

在众多印度细密画中，最重要的要数作品《爱之船》了。

《爱之船》（图一）创作于１８世纪中叶莫卧儿王朝由盛渐衰的那一刻，由印度拉迦普特地区的著名画匠尼哈尔·姜特绘制。它层层叠叠的物象表现仿佛是在述说一个流传久远的爱情故事。画面最下部，主神毗湿奴化身黑天神的牧童克利希那与美丽的挤奶姑娘拉达幽会于花园的紫檀树下，身侧蕉林花木葱葱郁郁，掩映了洁白的凉亭画阁；往上，碧波莲叶间，情侣携了仆从荡舟而行，去往爱的归处——水边那群红色砂岩与白色大理石筑造的宫殿；宫殿之后，森林与田野连绵至神山脚下，山上诸神聚会，山背金箭般的阳光正破黑而出。

《爱之船》与印度最令人困惑也最诱惑人的气质一致，那就是它兼及了成熟与天真两端的魅力风情。它对人性及心灵律动的洞察展示了它的成熟，稚拙原始的表现技法又透出它天性的纯真和可爱。

在印度细密画中，有一种被称为拉格细密画的作品尤其更具特色。“拉格”（Ｒａｇａ）被称为印度古典音乐的灵魂，它是一种旋律的框架，它有自己特有的音阶，音程以及旋律片断，要靠音乐家的即兴表演加以丰富、完善。

１、《米格（Ｍｅｇｈａ）》拉格细密画

这是印度拉吉普特画派的作品，时间约在１７２５年。米格的梵文原意是云。一种传说是一位跳舞的姑娘唱了这首拉格后，唤来了雨水，拯救了遭受旱灾的谷物。另一种传说是一位少女经过阿克巴大帝着火的宫庭时，她唱起“米格”拉格，直到天空降下倾盆大雨，扑灭了火。据说这种拉格来自印度教毁灭之神湿婆仰望天空的第５个头。在《桑吉特达帕纳》的一书中这样写道：“遍体生辉如绿色的荷叶，面庞美如明月，身穿黄色的服饰，由于干旱向上苍祈祷，他坐在云中甜蜜地微笑着，在战士中，年青的‘米格拉格发出了光辉。”这里所描绘的形象实际上是印度的雷雨之神——因陀罗，但后来它又变得与印度教中的保护之神毗湿奴的化身克里希那的传说有关了。这幅细密画正是以此作为内容的，画面的正中描绘了克里希那与少女在跳舞，他身上挂着一个维纳琴（印度著名的古老弹拨乐器），旁边还有另一少女击鼓以模仿隆隆的雷声。画面上的背景有树木、花草、和天上的乌云、闪电。画面的基本色调是淡绿和深绿。

２、《拉达与克利希那观火》拉格细密画

《拉达与克利希那观火》（图二）有着更多的波斯绘画的特征：画面分几个层次，突破了时空观念，把不同地区和时间的事揉进一个画面中。以克利希那与拉达这对情侣为主线，展开达不同的场面。在闺房内的一对情侣以开窗展现：拉搂着克利希那，显出惊恐情绪，克利希那指着窗外失火处。左边是正在登梯灭火的家奴，一幢楼房的窗口正冒出熊熊火舌，由于惊扰，连院子里的猪群也仓惶逃出厩棚。右下角，是一院内的生活场景，奴隶们鱼贯而入，在向宫内送贡物。贡品被高高抬起，进贡者露出严肃的表情。

表现克利希那的恋情传说，是印度民间艺术常用的题材。它的故事连印度儿童都熟悉。据传说，克利希那的一生，是在快乐的田野环境和游玩嬉戏中度过的。他在农村劳动，爱好吹笛。他的笛声激动过田野的少女少男，由此引出许多牧歌式的恋情故事。

３、《阿斯伐利（ＡＳＶＡＲＩ）》拉格细密画

这是１６世纪时的作品。阿斯的原意是蛇，这种拉格的起源可能与蛇和耍蛇人有关。在《桑吉特达帕纳》一书中这样写道：“她坐在山峰顶端的檀香木树丛中，她用孔雀的羽毛做成了她的衣裳，戴着大象吐出的珍珠，一条从檀香树上下来的蛇被她当作手镯佩戴。”但《阿斯伐利》画面上，却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坐在岩石上，一棵巨大的檀香树为她遮住了早晨的阳光。她正在逗蛇，她的眼神是忧愁的，她的心事重重（她爬上山巅就是为了盼望她的爱人能早日归来），但在她身上仍然表现出一种宁静娇羞的魅力，在姑娘遭到不幸的时刻，所有的蛇都离开了它们栖身的檀香树，把身体卷成一团翻滚着，以表示对姑娘的同情。《阿斯伐利》拉格的旋律是悲哀的，带有失恋的情调，表现的时间是清晨。

４、《兴都尔（Ｈｉｎｄｏｌａ）》拉格细密画

《兴都尔》（图三）表现的是牧童与挤奶女郎之间的恋爱故事。兴都尔的原意是打秋千。在《桑吉特达帕纳》一书中写道：“他荡着秋千尽情享受，少女们慢慢摆动着美妙的臀部，小巧玲珑的一群小鸽子使人神魂颠倒，先知们在赞美兴都尔拉格！”在另一本书中写道：“英雄在秋千上弯曲着身体，并且朝着地面摇摆，假装玩耍，但头有点发昏，他的两位女友跑去救他，由于被鼓励、安慰，他的心安定了，并且露出了微笑。”书中描绘的情景与画面类似，也是荡着秋千的美男子，两边有两位爱着他的少女小心地照顾着，唯恐他不小心摔下来。有的画面上还让他手里抱着一件乐器。或者一男一女同坐秋千上摇荡。这种拉格表现的是欢乐，活泼的情绪，在黄昏时表演。